二月二十三日,鳳云衍和溫洛靈大婚,婚禮是在鳳家祖宅舉辦的,隆重奢侈程度絲毫不遜色于一月前霍家的那一場。
溫家成為了各大世家艷羨的存在,兩位極其出色的女兒,一位成為鳳夫人,一位成為霍夫人,直接讓溫家躍升了一個臺階。
數(shù)月前,在溫家出事時看熱鬧甚至踩上一腳的人,已經(jīng)背后生寒了。
日后人們提起溫洛靈和溫洛梨,都會先想到她們那權(quán)勢滔天的丈夫,她們被冠上夫姓,本名卻失去了原本的光芒。
溫洛靈即便出嫁,也仍然是溫氏集團舉足輕重的存在,而溫洛梨卻會被禁錮在高貴顯赫的霍氏豪宅,再無力支配自己的人生。
自從上次溫洛梨向霍韞年求情后,裴世阡只在看守所里蹲了半個月,他出來的當天恰好是鳳云衍和溫洛靈大婚。
裴世阡沒有老實待在家里,而是悄悄溜進了鳳宅,偏生今日人多熱鬧,竟讓他一路混到了婚禮現(xiàn)場,此刻正到了新郎新娘交換戒指的環(huán)節(jié),幸虧眼尖的保鏢們及時攔住了他,不然真讓他沖了進去,那就真的大事不妙。
溫洛梨的視線一直落在姐姐身上,突然聽到門口處傳來熟悉的一聲——“阿靈——不要嫁給他——”
她立刻朝門口望去,差點兩眼一黑,他真是找死。
在座人那顆想看八卦的心都提起來了,前未婚夫兼愛人來搶婚了,不知這新娘會作何反應。
裴世阡還在哭喊:“阿靈,你不是說想和喜歡的人白頭偕老嗎?你忘記自己的初心了嗎?”
自始至終溫洛靈都沒有朝門口看一眼,她交換戒指的動作都絲毫沒有遲疑,可溫洛梨卻看到了姐姐藏在眼底深處的痛楚和掙扎。
等一切結(jié)束,溫洛靈主動牽起了鳳云衍的手,環(huán)視一周,笑道:“從此以后鳳先生便是我溫洛靈的丈夫,請大家恭祝我們白頭偕老?!?/p>
也永失所愛。
四周響起熱烈的鼓掌聲,祝賀聲此起彼伏。
禮成。
裴世阡安靜下來了,他望著已成為他人妻的昔日愛人,淚流滿面,他還是不明白為什么愛人拋下他了,但也無比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失去愛人了,他心灰意冷地被保鏢們拖下去了。
一切重新回到正軌。
溫洛梨發(fā)現(xiàn)姐姐最好的朋友顏在沒有來。
溫洛梨情緒低落,坐在一旁的溫洛逍見二姐低著眉,順手夾了一小塊肉到二姐碗里。
一桌人,就他還有心情吃飯,還吃的很香。
溫洛梨最近幾日胃口一直不佳,黃媽想盡法子搗鼓出美味佳肴也不見她多動幾次筷子,現(xiàn)在看著碗里這塊色澤金黃的小酥肉,一股子不適的惡心感從胃部深處往上涌來,她實在是忍不住了,捂著胸口往地上嘔吐。
霍韞年急忙掏出手絹替阿梨擦拭嘴角,焦急道:“沒事吧?”
溫洛梨搖搖頭,“我沒事,就是看見那塊肉有點惡心?!?/p>
此話一出,過來人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新婚一個月就有了,還真是感情好。
溫洛逍腦子轉(zhuǎn)的快,驚喜道:“二姐,你懷孕啦!”
弟弟的話打懵了溫洛梨,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尚平坦的肚子,腦子里一片空白。
霍韞年高興地手足無措,呆呆地望向妻子的腹部,眼神逐漸變得溫柔,不敢置信道:“阿梨,我們要有孩子了嗎?”
賓客中有醫(yī)生主動過來給阿梨把了下脈,不過片刻便笑道:“恭喜霍先生和夫人了?!?/p>
不少賓客紛紛向其祝酒恭賀。
霍韞年擔憂吵擾的環(huán)境會影響到阿梨和肚子里的孩子,便早早帶著阿梨回了家,車開到一半,才在霍十七的提醒下去了醫(yī)院。
阿梨始終沉默不言。
她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她才二十歲零三個月,就要生孩子了
阿梨就像一具聽話木偶一般順從地做完了一切檢查。
等人從醫(yī)院回來,黃媽立刻迎了上來,手里端著一碗剛剛燉好的燕窩湯,聽說就要有小少爺出生了,她笑得眉梢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阿梨接過燕窩湯,盡力讓自己看起來開心點,“謝謝黃媽?!?/p>
霍韞年小心翼翼地護著阿梨上樓回了房間,等阿梨終于在床上坐好,他的一顆緊繃著的心才終于放松下來,他看著阿梨一點一點將燕窩湯喝完,接過碗放到一邊,“我已經(jīng)安排了最好的孕婦營養(yǎng)團隊,黃媽以前就是醫(yī)生,母親懷孕,一直都是她照顧的,她也一定會照顧好您的?!?/p>
阿梨點了點頭,疲倦道:“我有點累了,我想休息一會兒。”
霍韞年也爬上了床,開心道:“我們一起睡覺?!?/p>
阿梨由著霍韞年將自己攬入懷里,近距離聞著丈夫身上熟悉的的淡淡梨花清香味,剛準備睡去,就聽到一陣悅耳的鈴聲,原來是霍家姑姑打視頻電話過來了。
霍韞年遲疑了一下,然后準備掛斷,就聽到阿梨說,“你先接吧,萬一有急事呢?睡覺不急?!?/p>
夫妻倆坐了起來。
霍韞年一接通視頻電話,就看到了姑父那張鼻青臉腫的逆天神顏,他毫無反應。
阿梨瞄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睛,“這被誰打了呀?”
霍韞年淡定道:“應該是姑姑打的?!?/p>
阿梨表情有點炸裂:“他們關(guān)系這么緊張嗎?”
“不是,”霍韞年思考了下,“這算是他們的相處方式。”
霍韞年親了親阿梨臉蛋,“很復雜,我以后慢慢和你說?!?/p>
電話那頭,備受冷落的霍家姑父平靜地看著侄子和侄媳婦在咬耳朵,心里拔涼拔涼的,“大侄子,你姑姑要打死我了,快幫我求情。”
霍韞年終于回過神來,仔細瞧了瞧姑父臉上的傷,無大礙,心也就放下心來了,“我不求情,每次我求,姑姑都會連著我也打,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大侄子,這次很嚴重,你姑姑把我手都拷在床邊了,”霍家姑父停了下來,往后望了一眼,才轉(zhuǎn)身回來細聲細語,“你姑姑出去拿平時教訓你表弟的雞毛撣子了,說要用那個打我。”
霍韞年一下子戳穿姑父,“姑父,應該是你想拷姑姑,結(jié)果又被騙了,反被騙?!?/p>
霍家姑父悻悻地笑了兩下,這才注意到侄子旁邊的侄媳婦,立刻揮手道:“阿梨,你好!”
阿梨也禮貌回應道:“姑父您好!”
饒是見慣了美人,阿梨還是不禁在內(nèi)心感慨這霍家姑父生得一副逆天絕美的皮囊,白皙到了極點的膚色,深邃立體的優(yōu)越五官,如藍寶石般璀璨奪目的眸子,再加上臉上的傷,添上幾分破碎感,妥妥的脆弱大美人。
從剛才的對話中看出霍韞年和姑父關(guān)系應該是不錯的。
霍韞年和姑父分享了好消息,"阿梨懷孕了,我就要當父親啦。"
"太好了,我就要當姑爺爺——"
姑父話說到一半,對面屏幕就變黑了,有開門聲傳來,應該是姑姑進房了。
電話被掛斷后,阿梨問道:"姑姑和姑父平時就是這么相處的嗎?"
"從我去姑姑姑父家生活開始,他們就是這樣的相處模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架,是真打的那種,當然都是在房間里打,不會當著我們的面的。"
"他們之間為何會這樣?。?
霍韞年將一段往事娓娓道來。
“還記得之前的'新娘珠寶'大衛(wèi)嗎?姑姑年輕時候的愛人其實是他,畢業(yè)典禮上大衛(wèi)和姑姑求婚成功了?!?/p>
“他們原本打算來一場畢業(yè)旅行,但是父親把姑姑騙了回家,也就是在那個晚上,姑父向爺爺求親,為了利益,爺爺將姑姑許配給了姑父。”
“姑姑和姑父原本就是好朋友,婚后姑姑一直耿耿于懷,夫妻倆就經(jīng)常打架,姑父長的高,力氣大,姑姑學過散打,所以每次都會有受傷,當然總是姑父。”
“后來姑姑去森林去探險散心,不小心掉入獵戶鋪設(shè)的陷阱洞里,還下起了大雨,是姑父帶著人搜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了姑姑,姑父原本身體不好,那之后便害了場大病,姑姑一直照顧他,等病好了,他們感情變好許多。"
“那為什么后來還是經(jīng)?;ハ啻蚣苣??”
霍韞年聽著妻子的疑惑,嘴角抽搐了一下,“因為姑父也是個瘋子,他總想把姑姑關(guān)在家里,把姑姑鎖在身邊,不想姑姑出去工作,但姑姑不肯,所以就有矛盾,姑父直接關(guān)人,姑姑就上手打了。我都習慣了?!?/p>
阿梨悶悶道:“你也知道你姑父的做法是瘋子行徑,那你還這么對我?!?/p>
“大衛(wèi)一直都生活在他們身邊,姑父害怕姑姑離開,所以才時時刻刻想把姑姑綁到身邊。就像我害怕你會離開一樣?!?/p>
“霍韞年,這不是愛人的正確方式,愛一個人,不是囚禁和占有,是尊重和放手?!?/p>
霍韞年腦子里對這番話過濾一遍,就只剩下了“放手”二字,他愈發(fā)摟緊阿梨,偏執(zhí)道:“我永不放手。若我放手,我會活不下去的?!?/p>
阿梨不再說話了,霍韞年太過偏執(zhí)沉重的愛意總會令她感到窒息。
阿梨無意又將腦袋往霍韞年懷里深處埋了些。
“睡吧,阿梨,一切都有我在?!?/p>
那晚阿梨失眠了,她一直在回想霍家姑姑的經(jīng)歷。
京城世家女子的婚姻在家族利益面前從來都是被犧牲的那一方。
即使后來有感情了,朝夕相處,生兒育女,甚至是相愛了,也改變不了一開始被強取豪奪的事實。
阿梨望著霍韞年安詳?shù)乃?,她不禁想,是否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與此人有感情,甚至是對他有愛,她立刻否認了。
誰會愛上一個強迫自己、毀掉自己學業(yè)和人生的瘋子呢?
但如果真的萬一呢?
那她也永遠不會說出來,保持沉默,讓所有人都看不出來。
天微微亮時,她也終于沉沉睡去。
后來的日子,霍韞年總會早早完成工作,回家守在阿梨和他們未出世的孩子身邊,一家三口,坐在沙發(fā)上,看《喜羊羊與灰太狼》。
即便是懷孕了,也沒有溫家人來看望阿梨,連弟弟都沒有,昔日兩位摯友,連聯(lián)系方式都沒有。
阿梨的身邊,有且僅有霍韞年一人,她快瘋了。
有一日,霍韞年說要出去一趟,可能會晚點回家。
阿梨在他走后用手機偷偷給父親打去電話,她的情緒幾近崩潰了。
“父親,我想去上學,我不想生孩子,我想先完成學業(yè)再被囚禁在這里,父親,您幫幫我吧,我要瘋了,沒有一個人來看望我,除了他。”
聽著女兒絕望的苦苦哀求,溫父始終沉默不言,他也清楚一向倔強的女兒,不到走投無路是不會向他求助的。
最后溫父開口了,“阿梨,是你自己親手放棄了自己的人生。阿梨,當你選擇放棄家族的那一刻起,你也已經(jīng)被家族放棄了”
阿梨一瞬間清醒過來,她將電話掛后,坐在床上,絕望無助地流著淚,是呀,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愛錯了人,毀了一生。
阿梨看不到,半生雷厲風行的溫父獨自坐在書房,眼圈通紅,卻硬是沒流下一滴淚。
二十多年前,他放棄了姐姐;二十多年后,他放棄了女兒。
兩次他都沒有辦法。
晚上霍韞年回來的時候,給阿梨帶來一份禮物,是一枚晶瑩剔透的暖玉,是他花天價競拍得來的,有安神保胎的作用。
霍韞年親手給阿梨戴上,又輕輕靠在阿梨肚子上聽,疑惑道:“怎么沒有動靜?”
“才一個月呢,這么小,肯定沒動靜呀。”
阿梨垂眸望著靠在懷里的霍韞年,他的頭發(fā)好像又長起來了,揉了兩下,很柔順。
“頭發(fā)留長些,別剪了。”
“你喜歡?”
“沒有,隨口一說,最近看見一個男明星留長發(fā)很好看。”
“那個男明星是誰?我要封殺他。”
“瘋子?!?/p>
“你覺得我長得好看?”
“沒有?!?/p>
簡單干脆。
霍韞年輕聲道:“阿梨,我以后都會聽你話的,我肯定會比姑父乖的,你不要像姑姑打姑父一樣打我,好不好?”
阿梨沉默了許久,久到霍韞年心情又變得沮喪了,“好,那你以后不可以拿我在乎的東西逼我,家人和朋友都不可以,我答應過你的,我不會離開。”
霍韞年涼了的心又被點燃了,抬起頭又想去親吻阿梨,就聽到阿梨一聲輕笑,“其實就算你逼我,我也無能為力,我只能絕望無言地哭泣,我走又走不了?!?/p>
霍韞年抓起阿梨的手,著急保證道:“阿梨,我以后一定很聽話的,你是我老婆,姑父教過我婚后要聽老婆的話,雖然他經(jīng)常不聽?!?/p>
那晚之后,霍韞年事事順著阿梨,阿梨讓他往東他就往東,讓他往西他就往西,阿梨讓他放過裴家和裴世阡,他也馬上答應了。
只除了一件事情,阿梨不能離開,不能脫離他的視線。
在黃媽看來,夫妻倆感情越來越好了,整日都膩在一起。
阿梨并不想要這個孩子,但是她必須生下他,這不是出自愛,而是責任,未來的霍家繼承人必須流著溫家的血,只有他的出生,溫家和霍韞年才會安心。
阿梨性子溫良,她不喜與人爭執(zhí)置氣,尤其是幾乎整日待在一處的霍韞年,日子也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下去。
十月后,阿梨順利誕下一子。
這是霍家的嫡長子,霍韞年和溫洛梨第一個孩子,他的身上流淌著京城霍氏和溫氏兩大世家的血,他的一生注定不平凡。
霍韞年和溫家眾人在手術(shù)室外一直焦灼地守著,整整七個小時,醫(yī)生才抱著孩子出來,笑著說:“母子平安”。
霍韞年沒看孩子一眼,立刻沖進去看望阿梨。
阿梨虛弱不堪,他俯身不斷親吻著阿梨,每一個吻都詮釋出無限的柔情與愛意。
次日,霍家公布長子霍斯延被確立為未來的霍家繼承人。
霍韞年抱著他和阿梨的長子,笑得像個傻子,他們之間終于有了再也無法隔斷的羈絆。
人人都在驚羨霍家家主對愛妻的情深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