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富貴媽媽名叫李鳳霞,是兩個月前才帶著兒子進廠里住下的,之前她一直在農(nóng)村伺候公婆,聽聞?wù)煞蛟趶S里和年輕會計走得近,哭著鬧著留在了廠里。
自從她住進家屬院后,三天兩頭和丈夫吵架,嗓門還賊大,罵丈夫是陳世美,搞得廠里領(lǐng)導(dǎo)都知道了。
本來賴富貴爸爸賴友昌馬上要從車間主任升成科長的,被她這么一鬧,升職的事情黃了,夫妻關(guān)系差到了極點。
這會兒聽兒子控訴完,李鳳霞火冒三丈,拍掉兒子屁股上的泥土,沖佟衛(wèi)華父子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粗話。
佟衛(wèi)華聽得皺緊眉頭,“當(dāng)著孩子的面你怎么這樣說話?太粗俗了!”
“喲呵!嫌我講話粗?粗就對啦!”李鳳霞罵道,“粗話那是對畜生講的,欺負我兒子的都是畜生。”
佟衛(wèi)華不想和罵街的潑婦浪費口舌,他還急著回家給媳婦兒燉湯呢。
“走,咱們回家。”拉著身旁小四的手,他對小五和小六說。
“打完我兒子就想走?以為我們母子倆好欺負?。俊崩铠P霞展開雙臂攔住佟衛(wèi)華,“不許走!”
被迫停下腳步,佟衛(wèi)華強忍著脾氣,耐著性子問:“你想干嘛?”
“給我兒子道歉,還有賠錢,我家富貴衣服的手肘這里還有屁股上都磨破了,至少賠十尺布票,還有買布的錢……”
佟衛(wèi)華無語道:“你兒子這衣服穿了少說有兩三年了吧?褲腿都短了一截了,磨破多正常啊,憑什么讓我賠?”
李鳳霞扯著大嗓門說:“這衣服本來至少還能穿一年,現(xiàn)在破了,你當(dāng)然要賠!你打算啥時候把布票和錢給我?”
佟衛(wèi)華正要接話,他四兒子佟國慶先忍不住搶話道:“我家布票都不夠給我妹妹做新衣服,還想賠給你十尺布票,做夢吧你,我家一分錢都不會賠給你?!?/p>
“我們大人說話,你插什么嘴?沒教養(yǎng)的小畜生!”李鳳霞啐了一口。
佟衛(wèi)華氣得咬牙,“你別太過分了!我看你是女同志,之前一直忍著你……”
“喲喲喲,什么意思???你兒子打了我兒子,現(xiàn)在你要打我?。看虬。蟹N打打看啊,朝我臉上打,不打就是慫貨!
一家子牲口、畜生、王八蛋、狗雜種,就會欺負我們老實人……”
李鳳霞罵得來勁兒了,越罵越過分。
一時間連圍觀的群眾都聽不下去了,“還老實人呢,沒見過這樣的老實人,佟工真倒霉,惹上這種人。”
“換做我,真就一巴掌直接扇過去了,太氣人了?!?/p>
大家議論紛紛,有人說之前是賴主任兒子先推了佟家小兒子,把人推地上了,然后佟家四兒子才動的手。
“這么說來他被揍也是活該啊?!?/p>
“可不就是活該嘛,以后我讓我兒子離這賴富貴遠點,可不能和這種人玩在一起,一不小心就會被他帶壞了?!?/p>
李鳳霞聽到議論,氣不打一處來,“你們說誰活該呢?你們就是仗著自己在廠里多住了幾年,欺負我這個新來的。
我雖然住廠里的時間短,但我丈夫賴友昌是車間主任,比你們都牛逼!
以后我家富貴不僅要當(dāng)主任,還要當(dāng)廠長,看誰還敢欺負我瞧不起我……”
趁著她大放厥詞沒顧上自己的時候,佟衛(wèi)華趕忙拉著自己三個兒子回家了。
“爸你干嘛不罵回去啊?”佟國慶氣呼呼道,“她居然罵我們是狗雜種,氣死我了,爸你也應(yīng)該罵她的,罵……”
他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兒,怎么也想不出什么臟話更有氣勢。
走到了家門口,佟衛(wèi)華拍了拍小四的頭,“好啦,被瘋狗咬了,難道還咬回去???那我們不也變成狗了嗎?遇到瘋狗最好的辦法就是離它遠點,知道嗎?”
“真不解氣,”回到家,佟國慶踢了下椅子,“我要是遇到敢咬我的瘋狗,肯定用石頭砸它,讓它嗷嗷叫?!?/p>
他媽媽問:“什么瘋狗啊?發(fā)生啥事兒了?國慶,你過來和媽媽好好說說?!?/p>
佟國慶走到他媽媽身邊,說癩皮狗想搶走國興挖到的蚯蚓,還推了國旺,他氣不過打了癩皮狗,然后癩皮狗的媽媽大瘋狗跑了出來,逮著人就罵粗話……
話說一半,一聲軟糯的“啊”聲響了起來,小芙寶睡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大眼睛,“啊吶……”
她吐著沒意義的小奶音,輕輕揮舞著小手,像是想要哥哥抱她。
對視上妹妹剔透如琉璃的漂亮大眼睛,佟國慶感覺一顆心像被軟綿綿的棉花糖給包裹住了,心里的氣消了一大半。
“媽媽,我能不能抱抱妹妹呀?”佟國慶忍不住說。
說完,意識到自己剛打了架,渾身都是泥,他又馬上道:“我先去洗澡,等洗干凈了再來抱妹妹,好不好?”
閆文麗笑著說:“去洗吧,讓你爸給你一分錢去一樓熱水房里裝壺?zé)崴?/p>
“不用浪費錢買熱水,天氣這么熱,我去河里洗澡就好啦?!?/p>
“夏天也容易著涼啊,再說了,你一個人去河里洗澡,沒有你大哥看著你,我可不放心。”
小芙寶像聽懂了媽媽的話,“啊啊”了兩聲,可可愛愛的。
閆文麗笑著說:“聽聽,你妹妹也同意了我說的話,讓你去裝熱水洗澡呢?!?/p>
“那好吧。”佟國慶和他爸要了一分錢,提著熱水瓶下樓,結(jié)果剛走到半路,迎面撞見了李鳳霞母子倆。
“好哇,小畜生,可算逮到你了吧,居然敢趁著我說話偷偷溜走,”李鳳霞一把擰起佟國慶的耳朵,“你家在哪戶啊?帶我上去?!?/p>
佟國慶想掙脫開她,可畢竟年紀(jì)小,掙扎了一會兒,只覺得耳朵疼得快要掉下來了,“?。√?,耳朵……”
“少在那鬼哭狼嚎的,快說你家住哪戶?打了我兒子還想溜,哪有這么美的事兒?。磕惆謰尳裉毂仨氋r布票給我。”
這么說著,李鳳霞加大了手勁兒,她常年務(wù)農(nóng),力氣比一般人大,如今這力道像是真打算把人耳朵給擰下來。
佟國慶疼得呲牙咧嘴,右手一松,熱水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水壺……”
對大多數(shù)人家而言,熱水壺是很珍貴的東西,3塊錢一個,佟家全家就只有這么一個熱水壺,喝熱水和洗澡都要靠它。
佟國慶目眥欲裂,朝李鳳霞手臂上用力咬了一口,急忙跑下樓撿起熱水壺,見里頭的玻璃內(nèi)膽已經(jīng)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