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都已經(jīng)相繼先行告辭離開了。
走之前還紛紛恭喜起沈知意和陸平章,一個個情真意切的,好像他們今日過來就是特地為了恭喜他們訂婚的,至于這場宴席真正的主人翁,倒是無人敢問津了。
要說今日這位信義侯沒出現(xiàn),那他們肯定是要恭喜陸硯辭的。
不管是他高中探花,還是要娶左學(xué)士的孫女,那都是值得他們恭喜追捧祝賀的。
至于那位沈家女——
他們便是覺得她可憐可惜,也不可能護她保她。
一個商戶女,父親還出過那樣的事,自然不值得他們?yōu)榱怂米镪懠胰撕妥笫吓?/p>
誰也沒想到半路竟會殺出個信義侯,明擺著要保沈家那位。
那可是聲名顯赫的信義侯,陸家人都不敢忤逆他,他們這群看客自然更加不可能跟人作對。
一群人邊忍著腰酸背痛和抽筋的腳往外走去,邊還在震驚地不可思議呢,今天飯雖然沒吃到,但這一出出的好戲算是讓他們看飽了。
又是左學(xué)士的孫女跟著陸探花還有了身孕,又是兄弟易妻……
這要換到旁人身上,這群人出門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這事散播出去鬧得全城皆知,可偏偏這事跟信義侯有關(guān)。
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閻羅王,他們可不敢議論傳播他的事,生怕被他知曉被摘了腦袋處置了。
能說的到頭來竟只有一句——
那沈氏女的命是真的好啊。
這句話幾乎回蕩在每個離開的賓客腦中。
他們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今日陸家本來是有意要下那沈氏女的面子的,誰也沒想到這事竟然會峰回路轉(zhuǎn),到頭來這陸家一門和那左氏女丟盡臉面,反而是那沈氏女占盡鰲頭,比從前更上一層樓了。
信義侯的夫人可比探花郎的夫人值錢尊貴多了。
便是如今信義侯是現(xiàn)下這般情況,那也是深得陛下信賴,受人尊崇的,他的夫人日后又會差到哪里去?
他們便是心里再看不起這商戶女,日后就算裝也得跟人裝出恭敬來。
“待回去,立刻給沈家送去賀禮,再送去拜帖邀貼,信義侯明擺著要抬舉他這位未來夫人,咱們可不能怠慢了,惹得信義侯和這位未來侯夫人不快?!庇腥顺鋈ゾ拖刃懈胰撕蜕磉叺募移头愿懒耍卤葎e人家慢了。
還有人叮囑自己的女兒,讓她們有空就去邀請沈知意出門玩,日后見面也定要對她恭恭敬敬的,可別跟從前似的議論她惹她不快。
一群人不管心中對沈知意是如何看法,但當初他們能評判她議論她,甚至可以看低她嘲笑她,如今卻只敢把這些心思都藏于心中,斷不敢再訴說出口了。
日后他們看到沈知意,也只敢敬著捧著,甚至得躬身聆聽她的話。
就跟面對陸平章時一樣。
門口的徐管家也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了,他在門口迎來送往,眼看著賓客一個個離開的時候還在悄聲議論要給沈家送什么禮,都怕自己比別人慢會怠慢這位未來侯夫人……徐管家只覺得烈日當空,他的后背卻起了一身冷汗。
風(fēng)吹過更冷了。
他忽然想到剛剛那位進去的時候和他說的那番話。
“徐管家,忠心是好事,但也別愚忠了,山高水長的,以后到底如何,誰也還不知道呢。”
那時徐管家表面恭敬,心里卻不以為意,覺得她只不過都是些嘴上功夫罷了。
如今——
他膝蓋忽然一軟。
“徐管家,您怎么了?”幾個下人眼睜睜看著徐管家摔倒在地,紛紛跑過來攙扶。
徐管家想說沒事,但嗓音嘶啞,實在說不出話,一張老臉也白得非常。
那幾個下人顯然也看出他是因為什么緣故了,心里也一時變得惶惶不安起來,偷摸地先問起徐管家:“徐管家,以后我們可怎么辦啊?”
他們以前可也沒給那位好臉色啊。
徐管家能說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辦。
同樣不知道怎么辦的,還有陸家一行人。
此時庭院之中人都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了,就連沈知意也已經(jīng)跟著陸平章主仆三人去了東院,只剩下陸硯辭一家和他們的貼身近仆還在原地站著沒走。
陸娩率先沒忍住尖銳出聲:“娘,怎么辦?。∩蛑庖钦婕藿o大哥,以后就要處處壓我們一頭了!”
大哥身份尊貴,陸娩雖然怕他,但心里也有幾分敬他。
哪想到大哥竟然要娶沈知意那個賤人,陸娩簡直氣得肺都要炸了。
那賤人從前就愛拿她哥的未婚妻說事,現(xiàn)在成了她大哥的未婚妻,只怕以后他們侯府之人都得低她一頭,日日要看她的臉色過日子了!
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陸娩如何能忍?
她受不了,便用力拽著陳氏的胳膊,要她娘想法子。
“娘,我不管,那個賤人不能嫁給大哥,我不想日日看著她被她壓一頭!”
本來就焦頭爛額的陳氏被女兒拽著胳膊不住晃,更是頭暈?zāi)X脹,她本想先安撫幾句,但出聲時聲音已然也啞了,只能先啞著嗓音勸人:“娩兒,你先別鬧?!?/p>
但陸娩此時已經(jīng)被憤怒奪取了所有的理智,豈會聽她娘的話,她非要一個結(jié)果把這事立刻解決了才行。
陳氏被她折騰的也徹底煩了。
她沉下臉,拂開陸娩的手,也怕隔墻有耳被陸平章的人聽到又來找事,遂先吩咐起陸娩的貼身婢女:“頌夏,扶姑娘回房?!?/p>
“娘!”陸娩面露不甘。
但陳氏這會連理都沒理她,直接讓春冬也跟著過去,還特地叮囑道:“別讓姑娘胡說八道?!?/p>
“是!”
兩個下人聽命去扶陸娩。
陸娩想掙扎又掙扎不掉,只能滿臉不甘地被兩人扶著離開了。
她走后。
陳氏邊拿指腹按壓鼓脹的太陽穴,邊看向一旁。
硯辭還低著頭站在一旁沒說話。
老爺滿臉無奈,還在唉聲嘆氣。
至于她那位好姑姑,好婆母,更是一直閉著眼睛捻著佛珠還在裝什么都不知道。
“老爺,姑姑……”
陳氏才出聲,陸老夫人忽然眼皮抖動兩下睜開眼說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她說完就直接讓自己的婢女扶著她離開了,完全沒打算留下來聽陳氏說話,更不會幫她的忙。
陳氏臉色微僵,但也只能先低頭恭送她離開。
直到她走遠,陳氏才又看向陸父說道:“老爺……”
“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平章決定的事,我也沒辦法啊?!标懜赴β晣@氣搖了搖頭,顯然也對今天這個情況十分無奈。
好好的宴席變成現(xiàn)在這樣,家中還鬧出這樣的丑事,一向重臉面的陸父此時也覺得難堪至極。
他不敢責(zé)怪自己的長子,倒會數(shù)落自己的妻子。
“你要是當初對那沈氏好些,讓她早些嫁給硯辭,也不至于變成現(xiàn)在這樣,現(xiàn)在你不高興又有什么用?”
“老爺現(xiàn)在這是在怪我了?”
陳氏也沒想到事到如今,她的夫君不跟她站在一道,反而指責(zé)起她。
她今日也是被氣得沖昏了頭腦,一向知道溫柔小意的她忍不住跟陸父對嗆起來:“我當初說起那左謐蘭的時候,老爺你可是也十分滿意,覺得我不讓沈氏那么早進門是對的呢!”
“現(xiàn)在出了事,老爺就開始指責(zé)我,你要覺得我做得不對,當初為何不說?”
陸父被這樣訓(xùn)斥,臉色也徹底沉了下來。
只是礙著次子還在這,陸父沒直接發(fā)作陳氏,只拂袖道:“你既這么有本事就自己去解決,問我做什么?反正這事已經(jīng)塵埃落定,你找我也沒辦法!”
陸父說完就直接先拂袖離開了。
他心里倒是對沈氏進門沒太多想法,他跟沈氏接觸又不多,從前也沒怎么苛待過她,而且說到底他也是平章的親爹。
平章總還不至于對付他這個親爹。
陳氏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又痛又恨,眼里也蓄起了眼淚。
身邊忽然傳來一陣動靜,是她那位一直沒說話的兒子。
陳氏本想抹淚去看,問他怎么了?便見兒子不知道要做什么似的,忽然大步往外走去。
“硯辭,你要做什么去?”
陸硯辭走得飛快,陳氏追了幾步就開始氣喘吁吁,怕他去東院鬧事又惹出別的風(fēng)波,她自己跑不動,只能喊來小廝,讓他們快去追二少爺,絕不能讓他真進了東院!
真去了那閻王地,硯辭便是不死也得被扒一層皮??!
看著小廝追趕而去,陳氏卻仍不放心,心力交瘁紅著眼睛喊了句:“這都什么事啊!”
雖然恨丈夫不管事,但有句話,陳氏也不得不承認。
要是真知道會是如今這樣的境地,她寧可一早就讓那沈知意進門。
那左謐蘭縱使再好,也比不過沈知意以后要壓他們一頭了。
跟太后沾親帶故又有什么用?
太后再疼她,還能幫她管理他們侯府的事?這侯府說到底還是陸平章的地方,他們也只是借住罷了。
只要想到不日沈知意就要進門了,陳氏這心里就冷靜不下來。
她要進門,就沖她跟陸平章對他們一家都看不順眼的樣子,日后哪還有他們什么好果子吃?
她絕不能讓沈知意進門!
陳氏攥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