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了吧！”
“活著浪費空氣了！”
冰冷的聲音在病房里響起，躺在病床上的孟天佑猛然驚醒，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布滿仇恨的年輕面孔。
小荷？
迎上那冰冷的目光，他心中一沉，就像是兩把尖刀凌厲冰冷。
孟天佑想開口說話，卻只能發(fā)出微弱的氣音，喉嚨像是被砂紙摩擦般劇痛。
渾身被各種管子連接，腹部傳來陣陣鈍痛，皮膚已經(jīng)泛著不健康的黃色。
肝癌晚期。
他因長期酗酒，早已肝硬化，后來又確診為肝癌晚期，醫(yī)生說活不過一周。
這具身體已經(jīng)被酒精徹底摧毀，就像他摧毀了這個家庭一樣。
“你這輩子除了酒和賭，還知道什么？”小荷站在床邊，咬牙切齒，眸光中滿是輕蔑和痛恨，”你知道我和媽這些年是怎么活過來的嗎？你有想過嗎？”
孟天佑無力地抬眼，目光越過女兒，看到角落里站著的女人——蘇雨薇，他的妻子。
她瘦削的身材被白色護(hù)士服包裹，眼中沒有一絲光亮，望向他的目光復(fù)雜至極：痛苦、厭惡、怨恨，甚至還有一絲解脫。
“雨薇...”孟天佑在心里呼喚，嘴里卻只能發(fā)出微弱的氣聲。
”媽，別猶豫了。”小荷冷聲道，“他從來就沒把我們當(dāng)回事?！?/p>
病房的燈光照在蘇雨薇疲憊的臉上，曾經(jīng)那個眼中帶笑的年輕女孩，如今已經(jīng)被生活磨去了所有棱角，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
多年的酒精麻痹中，他從未真正思考過自己的所作所為。
此刻病痛折磨下的清醒，讓他回想起一幕幕畫面：
酒后回家踹翻女兒生日蛋糕的場景...
醉酒后對蘇雨薇拳打腳踢的瞬間...
高利貸砸碎家中窗戶催債的情景...
女兒躲在墻角發(fā)抖的眼神...
蘇雨薇沉默地走到病床前，纖細(xì)的手指放在氧氣管上。
“天佑，”她輕聲道，聲音里沒有恨，只有深深的疲憊，”我累了?！?/p>
孟天佑拼盡全力抬起手，顫抖著碰到了蘇雨薇腕上的護(hù)身符——那是他們新婚時，他送給她的唯一禮物。
誰能想到，那之后，他就再也沒給過她任何禮物，只有無盡的痛苦和傷害。
護(hù)身符在孟天佑手中微微發(fā)熱，一種奇異的光芒閃過。
“再見，孟天佑?！碧K雨薇拔掉了氧氣管。
窒息感瞬間襲來，黑暗迅速吞噬了他的意識。
在徹底失去知覺的最后一刻，孟天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如果能重來，我發(fā)誓會珍惜她們...
“天佑！起床了！”刺耳的喊聲驚醒了孟天佑。
他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喘.息，下意識地抓住自己的喉嚨，卻沒有感到任何窒息。
這是哪？
孟天佑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破舊的木床上，不是醫(yī)院。
墻上貼著發(fā)黃的報紙，屋頂?shù)踔槐K昏暗的電燈泡，角落放著簡陋的家具。
他急忙摸自己的臉和身體，皮膚緊實，沒有病態(tài)的黃色，腹部也不再疼痛。
“死鬼！又在外面喝到幾點？”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
孟天佑轉(zhuǎn)頭，不由瞳孔一縮，心中狂喜！
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蘇雨薇！
只是她看起來年輕了許多，臉上沒有那些歲月刻下的滄桑和悲傷。
她穿著一件樸素的護(hù)士服，腰間別著小小的口罩，眼中雖有失望，但還沒有完全熄滅希望的光芒。
孟天佑目光移向墻上的掛歷，不由瞳孔一縮，心中狂喜！
1998年4月5日！
居然是1998年！
是他和蘇雨薇結(jié)婚第五年，女兒小荷剛滿三歲的時候，也是他開始酗酒堵伯，家庭關(guān)系急轉(zhuǎn)直下的時期。
他重生了！
“說話啊，啞巴了？”蘇雨薇冷冷地說，眼中已經(jīng)有了失望和倦怠，但還沒有那種徹底的死寂，”昨晚又輸了多少錢？”
孟天佑深吸一口氣，看向蘇雨薇的目光多出一抹古怪。
前世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蘇雨薇為了替他還債，連續(xù)加班，累得癱倒在醫(yī)院走廊；酒后歸來，他抬手打她，她蜷縮在墻角無聲哭泣；小荷生日那天，他一腳踹翻蛋糕，小女孩眼中的光芒就此熄滅...
一切恍如昨日，又仿佛隔世。
孟天佑忍著心中的疼痛，起身快步走向門口。
“雨薇，我...”他聲音沙啞，強(qiáng)壓著喉嚨的酸澀。
“你又想干什么？”蘇雨薇警惕地后退一步，眼中閃過一絲恐懼，”是不是又想要錢？”
孟天佑這才意識到，在這個時間點，自己酒后動手的情況已經(jīng)發(fā)生過多次，蘇雨薇對他產(chǎn)生了本能的恐懼。
他的目光越過蘇雨薇，落在她身后的小床上。
那里躺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是三歲的小荷，女孩睡得正香，粉嘟嘟的小臉蛋看起來那么天真無邪。
前世，這個可愛的小女孩最終會成為那個冷漠仇恨的年輕人，提議親手拔掉他的氧氣管。
孟天佑心如刀絞，眼眶濕.潤。
“我...雨薇，我想告訴你，我以后不會再喝酒了，不會再堵伯了，我會好好工作，照顧你和小荷...”孟天佑艱難地說道，聲音哽咽。
“哈！”蘇雨薇冷笑一聲，眼中滿是嘲諷，”你當(dāng)我還會相信這套？每次欠了錢，就來這一套。你以為我還是那個傻女人嗎？”
“不，我是認(rèn)真的，我真的...”孟天佑急切地解釋。
“夠了！”
蘇雨薇厲聲打斷：“昨晚老王來敲門，說你欠他們牌桌上兩百塊！兩百塊！我一個月的工資才多少？你知道嗎？”
孟天佑愣住了，這件事他完全不記得了。
前世酒醉堵伯的日子太多，已經(jīng)模糊成一片。
小床上的小荷被吵醒，揉著眼睛坐起來：“媽媽？”
看到孟天佑，小女孩眼中立刻閃過一絲恐懼，迅速躲到被子里。
蘇雨薇看到女兒的反應(yīng)，眼中的怒火更盛：”看看你把孩子嚇成什么樣了！”
她快步走到小床邊，一把抱起女兒。
“雨薇，我真的變了，我不會再...”孟天佑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釋。
“別過來！”蘇雨薇厲聲喝止，緊緊抱著小荷后退，”孟天佑，我受夠了你的謊言！每次都是這樣，說要改，結(jié)果呢？我和小荷就像活在地獄里！”
“我這次是真的不一樣了，我...”
“夠了！”蘇雨薇的眼睛里已經(jīng)含著淚水，卻硬生生忍住沒掉下來，”你再敢靠近一步，我就帶著小荷去找我媽！”
孟天佑僵在原地，看著妻子抱著女兒快步走向門口，孩子小小的腦袋埋在媽媽肩頭，不敢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