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巨狼的鼻翼在寒風中翕動,妖獸似乎還在尋找什么。
山巖般的頭顱低垂,螺旋疤痕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鈷藍色。
這頭兇獸提起胸膛的時候足有兩層樓高,銀灰色狼毫根部泛著霜白,一根根毛發(fā)下都凝結著細小的冰晶。
每當它低吼時,風就會在空氣中凝成冰棘刺。
巨狼的右眼散發(fā)著渾濁的琥珀色,虹膜里凍結著無數細小的氣泡,把不同角度的道觀殘骸都映照了出來。
而左眼窩則被螺旋疤痕吞噬,深不見底的渦流中不時閃過電光,那是幾十年來積蓄的暴風雪在咆哮。
它的獠牙并非僅僅是骨質,半透明的玄冰包裹在外,內部封印著道士們破碎的桃木劍殘片,尖端的冰晶里還卡著片未消化的朱砂符。
最詭異的是狼爪,趾間生著半透明的蹼狀膜,踏過之處青磚上綻開霜花紋路。
隨著呼吸起伏,脊椎骨節(jié)凸起處冒出冰藍色的骨刺。
安晨雪站在三清殿坍塌的飛檐上,解開束發(fā)帶,灰白長發(fā)在暴雪中翻飛如旗。
她緩慢摘下戰(zhàn)術墨鏡,右眼瞳孔已完全化作金綠色豎瞳,左眼卻保持著人類特有的黑色——這是她精靈血脈不完全覺醒的征兆。
“原來你也在找他......”她呢喃著,金綠色豎瞳泛起漣漪,再次戴上戰(zhàn)術墨鏡。
碩大的陰影繼續(xù)在廢墟間游移,像一團活過來的瀝青。
左臉的螺旋疤痕仍在蠕動,將吸附的瓦礫碾成齏粉,冰藍色血液從腹部的裂口滲出,滴落時發(fā)出松脂凝固的“滋滋”聲。
青磚在極寒中脆裂,碎碴隨夜風卷起,如同撒向亡魂的紙錢。
“救...救我...”
丹房梁柱下壓著個年輕道士,他的右腿被冰錐釘穿,傷口結晶化的邊緣正緩慢蠶食血肉。
巨狼的鼻息噴在他頭頂,寒霜瞬間覆滿發(fā)絲,道士的求救聲戛然而止,恐懼掐住了喉管。
妖獸琥珀色的右眼微微轉動,瞳孔里映出道士扭曲的臉,卻像看待一塊腐肉般漠然。
道袍下擺擦過飛檐碎冰,發(fā)出春蠶食葉般的細響。
巨狼耳尖突然向后平貼,這個充滿殺意的動作卻讓她想起便利店櫥窗后的流浪貓——在搶食時也會露出同樣的神態(tài)。
山風卷起丹房的殘火。
怪物的尾巴緩緩高舉,黏液在半空拉出蛛絲般的冰線。
安晨雪注意到它右前爪始終虛懸,關節(jié)處有圈暗淡的灼痕——正是方才七星劍陣留下的焦黑印記。
喉間彌漫著鐵銹味,她想起養(yǎng)父教她殺魚時的場景。
四百一十五歲的少女握不住滑膩的鱸魚,刀刃總偏離心窩。
“要順著肌理走?!别B(yǎng)父粗糲的手掌覆住她顫抖的指尖:“恐懼會讓刀刃打滑?!?/p>
巨狼前爪嵌入地磚三寸,隨即殿外百年古柏突然集體向東傾斜,樹根斷裂聲如骨節(jié)錯位。
惡獸爪子抽離開地面的剎那,地磚裂縫迸出六道冰錐。
安晨雪旋身避過最先抵達的三棱冰刺,足尖點在傾斜的香爐蓋上借力騰空。
“咻!”
第二波冰錐擦著她飛揚的發(fā)梢掠過,將廊柱釘成水晶柵欄。
她在半空蜷縮成團,瞥見狼腹那片柔軟區(qū)域的鱗片正以異常頻率開合,看起來如同暴風雨前震顫的蝶翼。
落地瞬間,安晨雪故意跌向丹房廢墟。
碎瓦劃破掌心,她卻嗅到了硫磺粉末特有的刺鼻味。
巨狼的觸須尾掃來之際,她抓起半把混著硫磺的焦土揚向狼瞳。
冰晶睫毛遇硫磺爆出青煙,妖獸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哀嚎。
“我看到了!弱點在第三趾!”她滾進斷梁死角時終于確認,卡在狼爪冰鱗間的赤紅丹丸正在消融。
妖獸右前掌每次拍擊時,那抹紅色都會在鱗片夾縫里明滅閃爍,如同黑暗里跳動的火種。
恐懼像蛛網裹住心臟,卻在血液里淬出奇異的清明。
安晨雪能感受到自己的虹膜正在高頻顫動,狼爪揚起的冰塵在她眼中分解成慢速飄落的晶簇。
巨狼張口噴出寒流,此刻她甚至能看清每粒冰碴的六棱結構——其中有片冰花裹著道觀的朱砂粉。
聽覺在死亡威脅下蛻變成另一種形態(tài)。
狼喉滾動的低頻吼聲里,她分辨出兩股交錯的聲波:一股來自妖獸本體,另一股則源自螺旋疤痕深處。
雙重聲波共振的剎那,安晨雪提前半秒撲向左側,原先立足處被冰矛轟出半尺深坑。
“哐嘡”一聲,她后背撞碎桂花酒壇的瞬間,陳年酒液浸透衣襟。
安晨雪愣怔半秒,突然將殘破的陶片抓在手心。
濃烈的酒香刺激下,精靈血脈在皮膚表面浮現金綠色紋路。
巨狼撲殺而至的瞬間,她將酒液抹過眼皮——
世界驟然褪去顏色,唯見妖獸心臟處跳動著幽藍光團,而卡在狼爪的赤紅丹丸正發(fā)出熔巖般的熾光。
狼尾觸須襲來,她踏著滿地冰碴躍上狼背,握著陶片精準刺向光團。
可此凡物在距離心臟三寸處崩碎,反震力將她甩向偏殿廢墟。
安晨雪撞開道士們存放典籍的柏木箱,泛黃的《清靜經》如白蝶紛飛。
在漫天紙頁間,她瞥見行李中露出一截纏著絕緣膠布的刀柄,那是海楓那晚塞進她背包的“小玩意”。
巨狼的陰影籠罩頭頂,安晨雪在碎紙雨中蜷身翻滾,直到她終于握住那柄造型奇特的等離子菜刀。
刀柄傳來殘留的溫度。幽藍電弧在鋸齒狀刀鋒上跳動,映出妖獸疤痕里游動的詭異符文。
于是安晨雪屈指輕彈等離子刀鋒,直到高頻振動的嗡鳴聲與廚刀刮鱗的節(jié)奏重合。
碎裂的戰(zhàn)術墨鏡殘片在鼻梁上搖晃,她忽然嗅到巨狼鱗片縫隙里滲出的腥甜,聞起來像她曾經在處理河豚時聞到的致命誘惑。
另一邊,在巨狼的感知維度,天地驟然翻轉。
青垣山的殘垣斷壁化作青花瓷砧板,破碎的渾天儀銅鏈成了捆扎食材的草繩。
安晨雪的身影在它眼中無限膨脹,白圍裙在月光里鋪展成遮天蔽日的裹尸布。
妖獸驚覺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料理臺上,冰鱗成了待刮的魚鱗,螺旋疤痕變成需要剔除的瘀血組織。
最恐怖的是那柄跳動著幽藍電弧的廚刀——刀尖正沿著它的命門游走,如同主廚在檢查牛排的脂肪厚度。
“第五肋間隙,逆鱗三寸半......”她呢喃著后撤,狼爪拍碎的石板在腳邊炸開。
飛濺的碎屑中,等離子藍光劃出圓弧,精準削去狼尾末端的觸須。
那些組織墜地時發(fā)出松露巧克力碎裂的脆響,安晨雪的耳廓微微顫動——這是感覺簡直和分解頂級和牛雪花紋脂肪層斷裂一模一樣。
“!??!”巨狼的眼中黑洞突然收縮,噴出冰霧在空中結成蛛網。
安晨雪旋身閃避,刀鋒順勢切入冰網經緯線,“喀拉喀拉”聲如同分解帝王蟹的螯足關節(jié)。
一段段冰晶蛛網在藍光中熔解時,她聽見狼腹傳來氣泡升騰的咕嚕聲——那是藍鰭金槍魚大腹筋脈跳動的韻律。
搏命的戰(zhàn)斗使得腎上腺素將恐懼釀成醇酒,安晨雪的瞳孔擴張到極致。
整個妖獸都在她眼中化作食材解剖圖:巨狼的脊椎是未去腥的鯖魚骨,它的冰晶鱗片是帶殼生蠔的粗糲,而那疤痕下的幽藍血管恰似注入墨魚汁的意大利面。
“找到了?!彼蝗磺セP,等離子刀鋒擦著狼腹柔軟區(qū)劃過。
金屬與冰鱗摩擦迸發(fā)的火花里,她清晰聽見冰川三文魚剖腹取卵的粘膩水聲——弱點不在心臟,而在膽囊!
狼爪掀起的氣流下她的頭發(fā)瘋狂飛舞,安晨雪在紛揚青絲間突進。
等離子刀鋒刺入冰鱗的剎那,她手腕輕抖使出處理河豚的刀法。
幾道藍光織成網,剝開層層冰晶防護,暴露出深處跳動的幽藍膽囊——那東西表面布滿道觀符咒的紋路,分明是一顆妖獸內丹!
“咔嗒?!?/p>
巨狼哀嚎震落檐角殘雪,安晨雪卻露出后廚試菜時的專注神色。
她側耳傾聽膽囊收縮的節(jié)奏,如同等待紅酒燴牛尾收汁的最佳時機。
幽藍膽囊膨脹到臨界點,等離子刀尖精準刺入膽囊與肝葉的連接膜——就像分離法式鵝肝與血管那般優(yōu)雅。
最后收刀入鞘的那剎那,她似乎聽見整座青垣山都在吟唱《往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