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油墨與楓葉的密語民國十五年九月初七，秋雨如絲，纏繞著金陵女子師范的飛檐。
顧明玥抱著一摞《新青年》穿過走廊，青布裙擺掃過潮濕的青磚，驚起幾星泥點。
拐角處突然闖出個疾跑的男學生，她避讓不及，懷中刊物嘩然散落，最上面那本倒扣著，
露出扉頁用鉛筆圈住的"勞工神圣"四字。"顧同學，抱歉。"男人的聲音混著雨珠落地聲，
清冽如寒泉。明玥抬頭，見來人穿著藏青色長衫，領口沾著點墨漬，
正是新來的國文教員陸昭臨。他蹲身拾書時，腕間褪色的紅繩晃了晃，
繩結(jié)處纏著半片干枯的楓葉——她記得上周在圖書館，他批改作業(yè)時，
這支紅繩曾用來捆扎《楚辭》注本。"陸先生也看這類書？"明玥彎腰撿書，
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那繭生在虎口偏下的位置，不是握筆所致，
倒像常年扣動扳機磨出的痕跡。陸昭臨將書碼齊，
指腹在《新青年》封面上輕點兩下："治學需兼收并蓄。"他的聲音輕得像秋雨，
"顧同學可知，太炎先生在日本編《民報》時，曾用米湯顯影法傳遞密信？"他忽然湊近，
雪松香皂的氣息混著淡淡油墨味，"文字有時是武器，有時是盾牌。"明玥后退半步，
后頸泛起細汗。她注意到他皮鞋邊沿沾著藍黑色粉末——那是德國苯胺油墨的特有顏色，
學校油印室新到的批次，今早她幫曉梅拿蠟紙時，在儲柜邊見過同樣的粉末。"顧小姐，
電話。"門房老周舉著油紙傘跑來，打破了微妙的對峙。明玥點點頭，抱著書往傳達室走，
余光瞥見陸昭臨轉(zhuǎn)身時，圍巾角掃過地面的刊物，露出他方才拾書時夾進去的半張紙條。
待他走遠，明玥假裝整理書頁，抽出紙條。素白宣紙上是行瘦金體："戌時三刻，
圖書館后巷。"筆跡力透紙背，最后那個句號洇開小團墨漬，像滴落在宣紙上的血。
第二節(jié) 留聲機里的密碼顧家老宅的留聲機又卡帶了。明玥跪在地毯上，
用鑷子小心挑出纏繞在齒輪間的發(fā)絲。這臺法國百代留聲機是母親的陪嫁，
檀木外殼雕著纏枝蓮，每次轉(zhuǎn)動時都會發(fā)出"咯咯"輕響，像某種秘密的暗號。"明玥，
過來。"母親余靜嫻站在二樓欄桿處，月白旗袍外披著黑色坎肩，
腕間翡翠鐲子撞在雕花扶手上，發(fā)出冷硬的脆響，"徐世昌今晚來家里吃飯，
你換件水紅緞面旗袍。"明玥手頓了頓，
鑷子夾著的銅制唱針"當啷"落地："女兒不想嫁人。"話音未落，樓下傳來汽車喇叭聲，
她從落地窗望出去，看見黑色福特轎車停在梧桐樹下，
車頂插著的五色旗被秋雨打得蔫頭耷腦。"由不得你。"母親下樓時，
旗袍開衩露出小腿上的舊疤——那是十年前父親出事時，她跳窗逃生留下的。
明玥忽然想起今早整理母親樟木箱時，在箱底發(fā)現(xiàn)的半張詩稿，"鐘山風雨起蒼黃"那句旁，
畫著片楓葉，葉脈間隱約有墨點排列成北斗形狀。戌時三刻，秋雨未歇。明玥揣著詩稿，
從廚房側(cè)門溜出。圖書館后巷堆滿廢課桌，她剛轉(zhuǎn)過墻角，就被人拽進陰影里。
陸昭臨的圍巾帶著雨水的冷意，掠過她臉頰時，她聞到混在雪松味里的硝煙味。
"顧小姐看見什么了？"他的手按在她腰間，不是輕薄，而是防備她隨時掙脫，
"今早你在油印室待了一刻鐘，出來時袖口沾著油墨。
"明玥反手將詩稿塞進他掌心："陸先生先解釋，為何我父親的絕筆詩旁，
畫著與你圍巾相同的楓葉？"她仰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左眉尾有道淺疤，像被刀尖挑開過，
"還有，你虎口的繭，該不是教國文磨出來的吧？"陸昭臨瞳孔微縮，
指腹摩挲著詩稿邊緣："顧崇禮先生是我的摯友。"他忽然從領口扯下紅繩，
楓葉墜子背面刻著"崇"字，"十年前他運送軍火去安慶，最后一封密信里說，若遭不測，
信物交與'金陵雙木'。""雙木是'林'，"明玥想起父親書房掛過的匾額，"林下風致。
母親姓林，乳名靜嫻。"她聲音發(fā)顫，意識到母親這些年為何總在深秋去棲霞山，
為何留聲機里總放《楓葉情》——那不是懷舊，是對亡夫的追念，更是對某種信仰的堅守。
巷口突然傳來皮鞋聲，陸昭臨猛地將明玥按在墻上，用身體擋住她。
三五個持槍的黑影掠過巷口，領頭的人叼著雪茄，
火光映出左臉的刀疤——是徐宗堯的副官趙三，當年正是他帶人包圍了顧家老宅。
"明天去修留聲機。"陸昭臨在她耳邊低語，呼吸拂過她耳后碎發(fā)，"你父親說，
輿圖在琴瑟中。但我猜，"他指尖劃過她鎖骨下方，那里戴著枚銀質(zhì)十字架，
"是在'百代'里。"第三節(jié) 螺鈿古琴的秘密深夜，明玥跪在佛堂里，假裝抄經(jīng)，
實則用放大鏡審視母親的螺鈿古琴。琴身繪著《山海經(jīng)》圖紋，尾端刻著"靜嫻"二字，
弦軸卻是黃銅所制，比尋常琴軸重上許多。"吱呀——"門軸輕響，
明玥迅速將放大鏡藏進經(jīng)卷。母親穿著寢衣進來，腕間翡翠鐲換成了父親送的銀鐲子，
鐲身上刻著"與子同裳"。"明日婚宴，你要規(guī)矩些。"母親往香爐里添了炷香，
煙篆在佛前繚繞，"徐世昌雖是武夫，但徐家能保你平安。""平安？
"明玥忽然想起父親死時，也是這樣的雨夜，母親抱著渾身是血的她，
一遍遍說"平安就好"。她伸手觸碰琴弦，"錚"的一聲，銅軸里掉出張紙條，
上面用密語寫著："十月初十，下關碼頭，三盞紅燈。"母親臉色驟變，抬手要奪紙條，
卻被明玥躲過。香爐翻倒，香灰撒在琴面上，露出用香灰顯影的字跡："崇禮絕筆，
輿圖在唱片紋中。""你父親不該把這些留給你。"母親捂住臉，聲音哽咽，
"十年前趙三來搜家，我把輿圖藏在留聲機唱片里，可后來...后來每次轉(zhuǎn)動唱片，
我都怕那些據(jù)點名字會跟著轉(zhuǎn)出來，怕你被牽連..."明玥抱住母親，發(fā)現(xiàn)她后背濕冷，
像浸在冰水里的紙鳶。樓下突然傳來汽車鳴笛，她從窗縫望出去，
看見陸昭臨的身影閃進陰影里，圍巾上的楓葉墜子在月光下泛著暗紅，像片凝血的枯葉。
她握緊手中的紙條，聽見自己心跳如鼓。十年前父親用鮮血寫下的密碼，
此刻正隨著秋雨滲入泥土；而那個總在陰影里的男人，或許正是解開一切的鑰匙。
留聲機在客廳里靜默著，像只蟄伏的獸。明玥知道，當它再次轉(zhuǎn)動時，
唱出的將不是靡靡之音，而是一曲關于理想與血的挽歌。
第二章 訂婚宴上的血色密語第一節(jié) 咖啡杯里的赤色傳單民國十五年九月廿七，宜嫁娶，
忌動土。顧家老宅張燈結(jié)彩，紅綢從門楣垂到石階，卻掩不住墻角的苔蘚。
明玥穿著水紅緞面旗袍，領口別著母親給的珍珠胸針，
針尖卻在昨夜被她磨成了銳角——必要時，可作自衛(wèi)的武器。"明玥，笑一笑。
"母親替她整理鬢邊的珠花，翡翠鐲子碰到她耳垂，"徐副官說，世昌這月就能升團長。
"鏡中倒影模糊起來，明玥看見十年前的母親，也是這樣替她別上蝴蝶結(jié)，
然后轉(zhuǎn)身將燒剩的密信沖進馬桶。樓下傳來汽車鳴笛，她深吸口氣，
聞到宴會廳飄來的奶油蛋糕香里，混著若有似無的硝煙味。徐世昌穿著筆挺的軍裝，
左胸別著五枚勛章，右手卻戴著副白色手套——明玥記得，父親說過，戴白手套的軍人，
手上往往沾著血。"顧小姐真是才貌雙全。"徐世昌舉杯時，袖口滑落，
露出小臂上的青色刺青，"聽說你常去圖書館，我也愛讀書，尤其愛《三國演義》。""哦？
"明玥轉(zhuǎn)動咖啡杯，"不知徐團長最愛哪個章節(jié)？""自然是關云長單刀赴會。
"他突然抓住她手腕，手套下的皮膚滾燙，"不過我更愛關云長刮骨療毒，那才叫真英雄。
"明玥渾身僵硬，余光瞥見陸昭臨從側(cè)門進來，腋下夾著個牛皮紙袋。
他今日換了藏青色西裝，圍巾換成了黑色，楓葉墜子藏在領口下，只露出一點紅邊。
"陸先生怎么來了？"母親笑著迎上去，
指尖在他紙袋上輕點三下——那是昨晚明玥教她的暗號，"三"代表危險。"聽聞顧府宴客，
特來送幅字。"陸昭臨打開紙袋，露出裱好的橫幅，"出自《詩經(jīng)》，聊表心意。
"橫幅上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八個大字，筆鋒凌厲如刀。
明玥注意到"灼"字的火字旁多了兩點，像兩滴墨淚。徐世昌瞇起眼，正要說話，
明玥突然抬手，將咖啡潑在他胸前。"呀，對不起！"她抓起餐巾去擦，
卻在他白襯衫下摸到硬質(zhì)紙片。徐世昌猛地推開她，
紙頁嘩然掉落——是油印的赤色工會傳單，標題"打倒軍閥"的"閥"字缺了筆，
像是被刀削去半邊。"徐團長好雅興。"陸昭臨彎腰拾傳單，指尖在"閥"字缺口處摩挲，
"這個字在下曾教過學生，正確寫法該是'門'內(nèi)加'伐'，
徐團長這傳單...怕是出自外行之手。"徐世昌臉色鐵青，右手按在槍套上。
明玥注意到他食指內(nèi)側(cè)有層薄繭，不是握槍所致，
倒像常年拿刻刀磨出的——那是油印蠟紙時，用來推刮鐵筆的姿勢。
第二節(jié) 留聲機里的山海輿圖"砰！"宴會廳的門被踹開，趙三帶著士兵沖進來，
槍口泛著冷光。母親踉蹌著扶住餐桌，翡翠鐲子"當啷"落地，裂成兩半。"徐團長，
得罪了。"趙三皮笑肉不笑，"大帥接到密報，說顧家窩藏亂黨。"他掃過地上的傳單，
目光落在陸昭臨身上，"陸先生教國文的，怎么也看這種書？"陸昭臨將橫幅卷好，
語氣平靜："在下教的是'盡信書不如無書'。趙副官若要搜，便請自便。
"明玥攥緊旗袍下擺，指甲掐進掌心。她知道，此刻留聲機里的唱片正隨著座鐘擺動，
紋路上的密語即將顯形。母親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手帕上咳出幾點血——那是她慣用的拖延計倆，十年前父親被捕時，她也曾用這招燒毀密信。
"去把留聲機打開，放點音樂。"徐世昌扯下臟襯衫，露出里面的白背心，"免得掃了興致。
"明玥渾身血液凝固。她看見陸昭臨朝她微微搖頭，圍巾角輕輕揚起，
露出懷表鏈子——那是他今早修表時，故意沒扣緊的暗號。留聲機"咔嗒"一聲轉(zhuǎn)動，
《楓葉情》的旋律流淌出來。明玥盯著唱片邊緣，
看見父親用米湯寫下的"下關碼頭""三號倉庫"等字樣，正隨著轉(zhuǎn)動顯形。
趙三晃著雪茄走近，火星落在唱片上，燙出個焦洞。"這唱片該換了。
"他用槍管敲了敲留聲機，"顧太太，聽說你家有幅《山海輿圖》，
不如拿出來給大帥過過眼？"母親突然挺直脊背，
血跡斑斑的手帕藏在身后："趙副官說笑了，顧家只有些古籍字畫，哪來什么輿圖？
"她看向明玥，眼神里有恐懼，更有決絕，"明玥，帶陸先生去書房看字畫，
別讓客人受了冷落。"第三節(jié) 斷齒懷表的雙重隱喻書房里，檀香混著霉味。
陸昭臨反手鎖門，從領口扯出楓葉墜子，塞進明玥掌心："收好，這是你父親的東西。
"他掀開書柜，露出暗格里的勃朗寧手槍，"十分鐘后，后巷有輛黑色轎車，司機是自己人。
""你呢？"明玥摸到墜子背面的"崇"字，想起父親書房的匾額，"你說過，
輿圖在琴瑟中，可留聲機里的...""那是假的。"陸昭臨扯開西裝，露出左肩上的舊傷，
"十年前我替你父親擋過子彈，他臨死前將真輿圖縫進了...噓！"窗外傳來玻璃碎裂聲，
明玥轉(zhuǎn)頭望去，看見趙三的副官舉著槍，正朝書房走來。陸昭臨突然拽住她手腕，
將她按在書柜后，自己則掏槍抵住門。"陸昭臨，你跑不了了！"趙三的聲音帶著得意，
"大帥說了，活捉云雀，賞黃金百兩。"明玥渾身冰涼。"云雀"是父親當年的代號，
難道...她抬頭看向陸昭臨，發(fā)現(xiàn)他嘴角揚起冷笑，像極了父親照片里的神情。"明玥，
記住。"他從懷表夾層抽出張紙條，塞進她衣領，"若見長江紅，勿念云雀蹤。
"懷表打開的瞬間，她看見里面夾著半張合影——父親穿著長衫，
旁邊站著個穿軍裝的年輕人，正是陸昭臨，那時他還沒有眉尾的疤。門"轟"的一聲被炸開，
子彈擦著陸昭臨耳際飛過。明玥踉蹌著后退，撞開暗格，竟從里面掉出個鐵皮盒，
里面裝著染血的《山海輿圖》，以及半塊斷齒懷表。"這是..."她拾起懷表，
發(fā)現(xiàn)斷齒處刻著"臨"字，與陸昭臨的懷表恰好吻合。"沒時間解釋了！
"陸昭臨開槍擊倒一名士兵，"走后窗，去找秋蟬！"他突然咳嗽起來，鮮血濺在圍巾上，
"告訴她，輿圖在...在琴軸里..."明玥終于明白，所謂"琴瑟中"，
指的是母親古琴的銅軸——那里面中空的結(jié)構(gòu)，正適合藏下薄薄的輿圖。她抓起鐵皮盒，
從后窗躍下，聽見身后傳來陸昭臨的槍聲，以及趙三的怒吼："別讓那丫頭跑了！
她拿的是真輿圖！"秋雨砸在臉上，明玥跌跌撞撞地跑著，懷里的鐵皮盒硌得生疼。
遠處傳來汽笛聲，下關碼頭的方向，
三盞紅燈在雨幕中若隱若現(xiàn)——那是父親當年與同志約定的信號，也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她摸出陸昭臨給的紙條，借著手電筒光看去，上面是行血字："十月初十，燈船交易，
小心內(nèi)鬼。"落款是片楓葉，葉脈間用密語寫著："昭臨即崇禮副官，勿信秋蟬。
"明玥猛地停住腳步，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如果陸昭臨是父親的副官，那誰是秋蟬？母親？
還是...她想起訂婚宴上，徐世昌小臂的刺青——那分明是只展翅的秋蟬。
身后傳來追兵的腳步聲，明玥咬緊牙關，將紙條塞進下水道。梧桐葉在雨中翻飛，
像極了十年前那個雨夜，父親被拖上囚車時，飄落的那片楓葉。她摸了摸胸口的十字架，
銀質(zhì)吊墜里藏著父親的照片。此刻，留聲機的旋律還在耳邊回響，不是《楓葉情》，
而是更古老的調(diào)子，像《詩經(jīng)》里的句子，在風雨中輕輕吟誦："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只是，這一次，她握住的不是愛人的手，而是冰冷的槍管。
而那個總在陰影里的男人，或許從來就不是云雀，而是替云雀擋槍的夜鶯。
第三章 燈船夜雨的雙重背叛第一節(jié) 雨幕中的秋蟬現(xiàn)形下關碼頭的汽笛聲刺破雨幕時，
明玥的旗袍已被血水浸透。她躲在廢棄的木箱后，望著江面上三盞紅燈隨波搖晃，
像極了徐世昌眼中的兇光。"明玥，過來。"母親的聲音從燈船上傳來，
她竟穿著父親當年的藏青色長衫，袖口別著枚斷齒懷表，"把輿圖給我。"明玥攥緊鐵皮盒，
指甲陷進掌心："你是秋蟬？"她想起陸昭臨紙條上的"勿信秋蟬"，
想起母親琴軸里的輿圖，"十年前父親的密信，是你泄露的？"母親苦笑，
懷表鏈子在雨中泛著冷光："秋蟬是代號，不是人名。"她掀開長衫，露出里面的赤色背心，
"你父親被捕那晚，真正的秋蟬已經(jīng)死了，我接過了他的任務。"燈船突然劇烈搖晃，
徐世昌帶著士兵從艙內(nèi)走出，刺刀在他手中滴血："顧太太，別和丫頭廢話了。
"他扯下軍帽，露出后頸的秋蟬刺青，"大帥說了，拿到輿圖，送你們母女去見顧崇禮。
"明玥渾身冰涼。原來秋蟬不是一個人，而是代號的傳承。母親是第二代秋蟬，
而徐世昌...她想起陸昭臨的話："軍閥里有我們的人，也有他們的人。""把輿圖給我！
"徐世昌舉槍瞄準母親，"不然我先崩了她！""給你！"明玥突然將鐵皮盒扔進江里，
銅軸在水面濺起水花，"你得不到的！
"第二節(jié) 刑場上的血色密語陸昭臨被綁在刑場的木樁上，看著天邊泛起魚肚白。
趙三叼著雪茄，用刺刀挑起他的圍巾："云雀先生，大帥問你，輿圖到底在哪兒？
"他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目光越過人群，落在遠處的梧桐樹上。十年前，
顧崇禮被剝皮懸旗的那天，也是這樣的清晨，梧桐葉上凝著露水，像未落的淚。
"輿圖在..."他故意拖長聲音，看著趙三湊近的臉，突然笑了，"在你祖墳里。
""找死！"趙三揮刀砍向他肩膀，卻在刀刃觸及皮膚時，
聽見遠處傳來密集的槍聲——北伐軍的先頭部隊到了?；靵y中，陸昭臨感覺有人割斷了繩子。
他抬頭，看見明玥渾身是血，手里握著把冒煙的勃朗寧："走！""不行，我還有任務。
"他扯下圍巾，系在她腰間止血，"徐宗堯要炸軍火庫，坐標在...""我知道！
"明玥掏出母親給的懷表，打開后露出染血的紙條，"母親用古琴軸里的輿圖，
換了我們的命。"她聲音哽咽，"她讓我告訴你，'琴瑟在御，莫不靜好'是假的，
真的密語在...""在《關雎》的注解里。"陸昭臨接過懷表，
看見表蓋內(nèi)側(cè)刻著"參差荇菜，左右流之"，"荇菜"二字被圈住，
那是他們約定的軍火庫代號。遠處傳來徐宗堯的怒吼："炸掉倉庫！"陸昭臨握緊明玥的手，
朝火光方向跑去："我們必須阻止他們！"第三節(jié) 長江輪渡的血色朝陽軍火庫的鐵門緊閉，
陸昭臨用刺刀撬鎖時，聽見明玥突然驚呼："小心！"徐世昌從暗處沖出，
刺刀劃破陸昭臨后背。明玥舉槍射擊，卻發(fā)現(xiàn)子彈早已打光。她抓起地上的扳手，
砸向徐世昌的頭，卻被他反手掐住脖子。"臭丫頭，去死吧！"他的指甲陷進她皮膚，
"你父親當年就是這樣求我的，可惜...""可惜你沒聽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陸昭臨用染血的圍巾勒住徐世昌脖子，"秋蟬的刺青，該換個地方了。"隨著一聲悶響，
徐世昌癱倒在地。陸昭臨踉蹌著打開庫門，看見成箱的炸藥已連接導火索，
火花正順著引線蔓延。"還有三分鐘。"明玥撕下表帶，做成簡易計時器，
"我們得切斷引線。""你先走。"陸昭臨推開她，"我來斷后。""不！
"明玥抓住他染血的襯衫，"我再也不要一個人了！"他突然吻住她，
帶著鐵銹味的吻混著雨水，像十年前未說完的誓言。引線"滋滋"作響，他掏出斷齒懷表，
與明玥的半塊拼合，露出完整的南京城地圖："記住，
三號倉庫的密道通向..."爆炸聲淹沒了他的話。明玥被氣浪掀飛，墜入長江時，
看見陸昭臨轉(zhuǎn)身沖向炸藥，圍巾上的楓葉墜子在火光中碎成兩半，像兩片飄落的紅霞。
她在江水中浮沉，聽見北伐軍的沖鋒號響起，看見母親的身影站在岸邊，
手中舉著染血的《山海輿圖》。朝陽從地平線升起，將長江染成血色，
遠處傳來《國際歌》的旋律，混著輪渡的汽笛。明玥摸出懷表，
表蓋內(nèi)側(cè)刻著陸昭臨最后的字跡："愿逐月華流照君，此生不悔是初心。
"她將懷表貼在胸口，任江水將自己沖向黎明，身后，是舊時代的崩塌，身前，
是新世界的曙光。梧桐葉落在江面，載著未說完的情話，流向遠方。而他們的故事，
終將成為長江水脈里的一滴血，永遠奔騰在理想的長河中。
第四章 棲霞楓葉的血色密信（1937年，
南京淪陷前）第一節(jié) 彈孔楓葉的十年之約棲霞山的楓葉紅得像血時，
顧明玥正在給學生們上國文課。她用戒尺敲了敲黑板，
《秋聲賦》的字跡被窗外的秋風拂得輕顫，就像她此刻顫抖的心——講臺抽屜里，
躺著今早收到的牛皮紙袋，里面是半塊斷齒懷表，表蓋內(nèi)側(cè)新刻著"鐘山風雨起蒼黃"，
落款是片帶彈孔的楓葉。"下課。"她匆匆收拾書本，躲過日偽巡查的視線，鉆進后山竹林。
十年前的爆炸疤痕在左臂蜿蜒，像條沉默的蛇，每當陰雨就隱隱作痛。
懷表與她的半塊拼合時，發(fā)出"咔嗒"輕響，彈出張紙條，
上面是熟悉的瘦金體："今夜子時，燕子磯燈塔，帶《秋聲賦》注本。"暮色四合時，
明玥摸到燈塔第三塊磚縫里的鑰匙。推開門，霉味混著硝煙味撲面而來，
墻上用炭筆寫著"還我河山"，落款是"云雀"。她指尖撫過字跡，忽然想起陸昭臨說過，
岳飛《前后出師表》是他父親教的第一幅字帖。"明玥姐。"年輕的聲音從暗處傳來，
戴著灰布帽的男孩遞來個油紙包："秋蟬讓我交給你。"她打開紙包，里面是截染血的圍巾，
楓葉墜子缺了角——是陸昭臨的。男孩湊近，壓低聲音："三個月前，
有個戴圍巾的先生在浦口車站救過我，他左臂有條槍傷，像道閃電。"明玥渾身劇震。
那道疤痕，是她親手用燒紅的鑷子取子彈時留下的，形狀確實像閃電。
她抓住男孩手腕："他人呢？""不知道。"男孩搖搖頭，"他說若他出事，就把這個給您。
"他掏出枚銅紐扣，上面刻著"金陵大學"——是陸昭臨被捕時穿的那件長衫上的。
第二節(jié) 日偽檔案里的雙面人生深夜，明玥潛入日本憲兵司令部檔案室。
手電筒光掃過"共黨要員"檔案，突然停在"周鴻生"的照片上。那人穿著西裝，
戴著金絲眼鏡，左眉尾有道淺疤——是陸昭臨，卻又不是。檔案里寫著：周鴻生，
南京維持會顧問，1935年從東京帝國大學畢業(yè)，精通密碼學。明玥渾身發(fā)冷，
看見"周鴻生"的簽名，起筆處與陸昭臨的"臨"字如出一轍，收筆卻多了抹勾，
像道隱蔽的淚痕。"原來你沒死。"她對著照片低語，指尖撫過他左胸口袋，
那里隱約露出點紅色，是楓葉墜子的邊角，"可是為什么...為什么要當漢奸？
"窗外突然傳來皮靴聲，明玥迅速將檔案塞回原處，轉(zhuǎn)身時撞上一人。來人穿著藏青色風衣，
圍巾半掩面，正是照片上的"周鴻生"。"跟我走。"他抓住她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憲兵隊接到密報，要抓赤色分子。""放開我！"明玥想掏槍，卻發(fā)現(xiàn)他袖口別著的鋼筆，
筆帽上刻著"崇禮"二字——是父親的遺物。
第三節(jié) 長江輪渡的血色黎明輪渡在江面緩緩前行，明玥被推進船艙，
看見桌上擺著她送去修的留聲機，唱片正在轉(zhuǎn)動，放的是《滿江紅》。
"十年前我本該炸死在軍火庫。"陸昭臨摘下眼鏡，露出眼角新增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