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yī)摘下橡膠手套，搖了搖頭："杜隊，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昨晚10點到12點之間。
死因...很奇怪。"杜遠蹲下身，仔細觀察著書房地毯上的尸體。
著名懸疑作家桑文謙仰面躺在他那價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眼睛大睜著，
嘴角凝固著一絲詭異的微笑。他的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像是精心擺放過一樣。
"怎么個奇怪法？"杜遠站起身，環(huán)顧這個二十多平米的書房。窗戶從內(nèi)部鎖死，
門也是反鎖的，他們不得不破門而入。這是一個標準的密室。"沒有外傷，沒有中毒跡象，
初步排除了心臟病發(fā)作。"法醫(yī)推了推眼鏡，"得等詳細尸檢才能確定。"杜遠點點頭，
走向那張紅木書桌。桌面上攤開著一本手寫稿，鋼筆還擱在墨水瓶旁，
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他戴上手套，小心地翻看那疊稿紙。
"《完美謀殺》..."杜遠念出標題，"是他正在寫的新書？""杜隊，你看這個。
"技術科的小張指著書桌一角的小型錄音機，"里面有盤磁帶，正在播放位置。
"杜遠按下播放鍵。沙沙的噪音后，
一個低沉的男聲開始說話："...當所有物理手段都被排除后，
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心理謀殺。通過精心設計的語言暗示和場景布置，
讓目標在特定時刻因恐懼而引發(fā)心因性死亡..."錄音突然中斷，只剩下電流的嗡嗡聲。
杜遠感到后頸一陣發(fā)涼。他重新審視整個房間——書架上的書按照顏色和高度完美排列，
書桌上的文具呈精確的九十度角擺放，連墻上的掛畫都端正得像是用水平儀測量過。
一切都透露出主人強烈的強迫癥傾向。"隊長，家屬在外面。"警員小李探頭進來。
桑文謙的"家屬"只有一位——他的私人助手林小滿。
當這個穿著黑色高領毛衣的年輕女子走進來時，杜遠不禁多看了兩眼。
她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五歲，皮膚蒼白得幾乎透明，一頭烏黑的長直發(fā)垂到腰間，
整個人像一幅水墨畫中的幽靈。"林小姐，請節(jié)哀。"杜遠示意她坐下，
"能說說你最后一次見到桑先生是什么時候嗎？"林小滿的眼睛很大，黑得深不見底。
她輕輕咬了咬下唇："昨晚九點半，我給他送了一杯熱牛奶就離開了。
桑老師寫作時不喜歡被打擾。""牛奶？"杜遠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細節(jié)。"只是普通的牛奶，
我每天都這個時間送。"她的聲音很輕，但異常清晰，"杯子應該還在廚房。
"杜遠示意小李去檢查，然后繼續(xù)問道："你們是什么關系？""我是他的研究助理，
負責整理資料和手稿，偶爾也幫他構思情節(jié)。"林小滿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三年了。
""昨晚你離開后去了哪里？""直接回我的房間了。我住在別墅的東側(cè)客房。"她抬起頭，
"我聽到他...尖叫了一聲，大概十一點左右。我跑過來敲門，但沒有回應。
我以為他又在構思什么情節(jié)..."杜遠注意到她說"又"時的微妙表情："他經(jīng)常這樣？
""桑老師有時會為了體驗角色的感受而...做一些極端的事。
"林小滿的眼神飄向書桌上的手稿，"他說最好的犯罪小說作家必須了解殺人與被殺的感覺。
"技術科的人正在采集指紋。杜遠走到書架前，瀏覽那些書脊。
控術》《催眠與暗示》《人類恐懼反應研究》...這些顯然不是普通懸疑作家的參考資料。
"林小姐，桑先生最近有什么異常嗎？比如收到威脅，或者行為反常？
"林小滿沉默了一會兒："他最近很緊張，說有人要殺他。但..."她停頓了一下，
"桑老師總是這樣，特別是在新書快要完成的時候。他說過，
最好的懸疑作家應該活在自己的故事里。"杜遠拿起那疊手稿快速瀏覽。
故事講述一個推理小說家設計了一套"心理暗示殺人"的方法，
通過精心安排的環(huán)境、聲音和文字暗示，讓目標在特定條件下因極度恐懼而心臟驟停。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書中描述的死亡場景與桑文謙的尸體姿態(tài)幾乎一模一樣。"林小姐，
你看過這個嗎？"杜遠舉起手稿。林小滿的眼睛閃過一絲異樣："那是《完美謀殺》的原稿，
桑老師這周才開始的。他只給我看過開頭。""故事里的殺人手法...很特別。""是的。
"她輕聲說，"桑老師研究心理學多年，他相信人的大腦可以殺死自己。
"杜遠感到一陣寒意。他讓警員送林小滿去休息，自己繼續(xù)搜查書房。在抽屜里，
他發(fā)現(xiàn)了一本黑色皮面日記。最新的一頁寫著："她知道了。必須加快進度。
L不是看起來那么簡單。明天就結束這一切。"日期是昨天。杜遠皺起眉頭。
L顯然是指林小滿，但"結束這一切"是什么意思？是結束小說，還是...結束林小滿？
小李從廚房回來，手里拿著一個玻璃杯："隊長，杯子里有牛奶殘留，已經(jīng)送去化驗了。
不過..."他壓低聲音，"我在垃圾桶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那是一個小藥瓶，
標簽已經(jīng)被撕掉，但里面殘留著幾粒白色藥片。杜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走到窗前，
檢查那扇鎖著的窗戶。窗臺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上面沒有任何指紋或觸碰的痕跡。
這確實是一個完美的密室。"隊長！"技術科的小張突然喊道，"你該看看這個。
"他在書架的暗格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文件夾，里面全是林小滿的照片——她在花園里讀書，
在廚房做飯，甚至有幾張是她熟睡時的樣子。照片上的日期顯示這是過去一年內(nèi)拍攝的。
更令人不安的是，每張照片背面都寫著一些奇怪的注釋："今天L笑了三次，
比昨天少一次"、"L的左手小指有輕微顫抖，可能缺鎂"...杜遠感到一陣惡心。
這遠超出了普通關注的范疇，而是近乎病態(tài)的監(jiān)視和控制。他回到客廳，
林小滿正坐在沙發(fā)上，雙手捧著一杯熱水。她的姿態(tài)異常端正，像一尊精心擺放的瓷器。
"林小姐，桑先生平時對你怎么樣？"杜遠盡量使語氣顯得隨意。
林小滿的眼睛直視前方："桑老師很嚴格，但對我的工作很滿意。""只是工作關系？
"她的手指在杯子上收緊了一下："他...有時會給我一些特別的指導。心理學的練習。
""什么樣的練習？"林小滿沉默了很久，最后說："他讓我回憶最痛苦的記憶，
然后描述每一個細節(jié)。他說一個好的懸疑作家必須理解極致的痛苦。
"杜遠注意到她手腕上若隱若現(xiàn)的疤痕。當他看向那里時，林小滿迅速拉下了袖子。
"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杜遠直接問道。林小滿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你...看到了？
"她的聲音幾乎是一種耳語，"他說那是研究素材。
人的微表情和肢體語言...""你不覺得這已經(jīng)越界了嗎？""在桑老師那里，
沒有什么越界不越界。"林小滿突然抬起頭，眼睛里閃過一絲杜遠讀不懂的情緒，"他說過，
為了藝術，一切都可以被原諒。"法醫(yī)走過來，在杜遠耳邊低語了幾句。杜遠點點頭，
然后對林小滿說："初步尸檢顯示桑先生死于急性心因性休克，簡單說就是...被嚇死的。
"林小滿的瞳孔微微擴大，但她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就像他書里寫的那樣。""什么？
""《完美謀殺》的主角就是用心理暗示讓受害者自己嚇死自己。"林小滿輕聲說，
"桑老師常說，最完美的犯罪不會留下任何物理證據(jù)。
"杜遠盯著這個神秘的年輕女子："你認為有人用桑先生自己的方法殺了他？""我不知道。
"林小滿站起身，"但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兇手一定非常了解他，了解他的研究，
他的恐懼..."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了解他最深的秘密。"杜遠突然意識到，
林小滿可能是唯一一個完全符合這個描述的人。"林小姐，我需要你正式做個筆錄。
關于你和桑先生的關系，以及昨晚的所有細節(jié)。"林小滿點點頭，
跟著警員走向臨時設立的詢問室。杜遠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注意到她走路時幾乎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像一只優(yōu)雅的黑貓。小李湊過來："隊長，
你覺得她有嫌疑？""她有動機，有機會，也有知識。"杜遠翻看著那本黑色日記，
"看看這個，連續(xù)幾個月都在記錄林小滿的一舉一動。最后這幾頁越來越偏執(zhí)，
說她在'計劃什么'，說'必須阻止她'...""所以可能是自衛(wèi)？
"杜遠搖搖頭："問題是怎么做到的？門窗都鎖著，沒有搏斗痕跡，
沒有毒藥...除非她真的用桑文謙自己發(fā)明的那種'心理暗示殺人法'。
""那不就是...不可能犯罪嗎？"杜遠沒有回答。他回到書房，重新播放那段錄音。
桑文謙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回響："...關鍵在于精確計算目標的心理狀態(tài)和生理節(jié)律。
選擇他們最脆弱的時刻——通常是深夜獨處時，
然后通過一系列精心設計的暗示觸發(fā)特定的恐懼反應..."杜遠關上錄音機，環(huán)顧四周。
書架上那些心理學著作，墻上那些看似隨意實則精心挑選的暗色調(diào)畫作，
甚至地毯上那個詭異的、像儀式般的尸體姿勢...這一切都可能是某種"暗示"的一部分？
他翻開《完美謀殺》的手稿，快速閱讀最后幾頁。
操控的助手——通過改變主人公日常環(huán)境的細微之處來制造不安感：調(diào)整書架上的書的位置，
改變鐘表的時間，更換墻上的畫...這些微小的變化累積起來，
最終在關鍵時刻通過一段錄音觸發(fā)致命的恐懼反應。杜遠猛地站起身，
開始檢查書房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
書架上的書確實有幾本放錯了位置——按照桑文謙的強迫癥習慣，應該按高度排列，
但現(xiàn)在有幾本較高的書插在了矮書中間。墻上的掛畫也被更換過——根據(jù)相框上的灰塵痕跡，
原先應該是一幅風景畫，現(xiàn)在換成了愛德華·蒙克的《吶喊》復制品。
就連書桌上的鋼筆也不是桑文謙平時用的那支——筆筒里那支萬寶龍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普通的鋼筆。所有這些變化都極其細微，
如果不是刻意尋找?guī)缀醪粫蛔⒁獾?。但對于一個強迫癥患者來說，
這些微小的"錯誤"可能就像指甲刮過黑板一樣令人抓狂。杜遠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
如果有人——很可能是林小滿——故意制造了這些變化，
音播放特定的暗示內(nèi)容...這是否足以導致一個長期處于緊張狀態(tài)的強迫癥患者心臟驟停？
他快步走向詢問室，但推開門時，里面只有一名警員在整理文件。"林小滿呢？"杜遠問道。
警員抬起頭："她說要去洗手間，還沒回來。"杜遠立刻沖向洗手間，但里面空無一人。
別墅的大門敞開著，冷風裹挾著雨絲吹進來。在門邊的茶幾上，放著一張折疊的紙條。
杜遠打開紙條，上面是工整的字："杜警官，桑老師說過，
最完美的謀殺應該像一部好小說——所有線索都擺在讀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