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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我媽媽!”宋國杰突然發(fā)起狠來,他把臉埋進劉曉萌懷里,“你和壞叔叔要帶我走,我不要!”
傅雪的傷口不斷向外滲血,染紅了病服,并在身下匯聚出鮮紅血色。
疼痛令她控制不住地倒抽氣,額頭全是冷汗,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但同她此刻心里的痛相比,這些都不算什么。
是??!她就不該找過來,如果她不出現(xiàn),就不必再與宋家人產(chǎn)生糾葛。
只是因為她小時與父母生活艱難,家對她的意義非同一般,她曾以為宋遠清能給她一個家,然而事到如今,那個虛幻的影像終于完全消失。
萬幸還有寧寧,從此以后,她不會再回頭看這對父子一眼!
“沒話說了吧,兒子這么小總不能撒謊污蔑你吧!”
宋遠清沉聲呵斥,他以為傅雪會繼續(xù)跟他犟,卻不料對方只是嘆了口氣,繼而從地上艱難站起,鮮血順著褲腿往下滴,但傅雪只是扶著門大口喘粗氣。
父子倆都看見了,宋遠清站起身,他想上去扶一把,宋國杰則是吸了吸鼻子,回頭對著落寞背影張了張嘴。
“時間不早了,叔叔阿姨還在家里等著小杰回去呢!”
劉曉萌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打斷父子倆的猶疑,再往門那兒看時,只見傅雪單薄而瘦弱的身影已然消失,只留下地上一灘觸目驚心的血痕。
那天之后,宋遠清和隊里請了假。
再有幾天他就要和劉曉萌辦酒結(jié)婚,婚前事務繁多,不請假根本忙不過來。
可他像是著了魔,總是回想起傅雪最后決絕看他的眼神。
分別五年,他早該把她忘了,然而那些記憶好似深深扎在他心里,只要周圍安靜下來,便將他恍惚帶回從前。
當初老爺子氣極將他丟去下放,時間不過一年。
一年期限到,傅雪剛能接受他的示好,留到第二年,又因為正熱戀而不肯走,第三年結(jié)束,兩個孩子呱呱墜地,他便想著回來拼盡全力闖一闖,好給傅雪和孩子營造安穩(wěn)生活。
然而父母的勸說以及劉曉萌的挽留,讓他不知不覺忘了這份初心。
現(xiàn)在,這份初心又找回來,變本加厲折磨他。
他只好讓自己陷入忙碌,固執(zhí)以為只要不去想,那就什么事都沒有。
很快到了正日子,一身紅裝的劉曉萌在親朋好友的簇擁下從車上下來,可他愣怔著恍惚看見傅雪的臉。
心臟一陣陣發(fā)緊,只好找了個由頭去飯店后巷抽煙。
“是宋同 志?哎呀,真是你,我就知道沒認錯人!”
后巷有個大嬸正往桶里倒泔水,她見宋遠清一臉茫然,于是操起家鄉(xiāng)話打招呼。
“不記得大娘啦,你不是總來大娘家里找小傅同 志嗎?咦,怎么沒看見小傅同 志,房子燒了之后她跟我說要來找你的呀?!?/p>
“什么房子?房子怎么會燒了?”
聞言,宋遠清急切追問,他想起傅雪住的磚瓦房,也想起大嬸是幫傅雪接生的救命恩人,甚至是唯一知道孩子生父又幫著隱瞞的知情人。
“呀你還不知道?前幾個月傅同 志住的房子被燒了,說來也怪,就她那間屋半夜突然起大火,她好不容易才把寧寧救出來,嘖嘖,后來就跟我說要去找你,也是,村里哪還能容得下她。”
“......”
宋遠清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煙頭燃盡燙了手他也不在意。
“小宋啊,不是大娘多嘴,你今天......”大娘的目光落在他胸前別著的喜花上,“不說別的,小傅這些年過得真不容易,你走之后村里的流氓經(jīng)常騷擾她,大隊也常常批 斗教育她,可她沒把你供出去反而一直等你回來接她,你怎么能......”
聽到這里,宋遠清忽然抬手往墻上重重砸了一拳,然后他急匆匆跑出巷口,上車就往醫(yī)院方向開。
胸前的喜花被他拽下扔在一邊,覺得不夠又開窗戶扔出窗外。
到了地兒車鑰匙都來不及拔便沖了進去。
然而傅寧寧的病房早已人去樓空。
護士生氣地追過來。
“干什么的?!”
“這床的孩子和她媽媽去哪兒了?”
“今天早上她丈夫來把母女倆接走了,還請我們吃喜糖呢,至于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有事你去派出所報案,別在醫(yī)院鬧,多危險啊......”
強烈的悔意伴隨耳鳴直擊宋遠清,他沖出醫(yī)院想去開車。
可到了車前他又不知道該往哪兒追。
今天本該是他的好日子,然而他心里只有深深的無力,無力于抓不住該抓住的,無力于想要的就在眼前卻不珍惜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