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天下，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當武力發(fā)出聲音的時候，任何一切都要閉嘴。
此刻，王翦的起身，無疑是給予了毫無根基的嬴徹最大的支持！
無論群臣多么震驚，無論群臣多么無法想象為何王翦會作出這樣的改變決策，分明王家一直以來都不愿意參與到宗室之爭的。
這一刻，他們都要選擇默然。
王家的軍方威勢，實在是太強大了！
此刻王翦的發(fā)聲，幾乎代表了大秦武將群體的支持。
就連一直冷眼旁觀，甚至希望嬴徹真的能夠起勢，至少可以將儒家徹底壓下去的大秦左相李斯，此刻都是不由胡須微微抖動，看向王翦。
大秦朝堂，為之一寂。
所有人都不敢言語了，只是愣愣得等待。
高臺之上，始皇陛下眸光輕掃群臣，此刻的氣氛如同凝滯了一般。
那種無形的壓力再加上形勢稍作改變就會影響整個天下的情境，讓人連呼吸都極為謹慎。
“徹兒?！?/p>
聲音響起。
依舊是威嚴，平緩。
可嬴徹卻是聽到了一種說不清楚的味道，立馬行禮回應：“父皇，兒臣在?！?/p>
群臣目光凝聚，看向高臺。
只見那魁梧得仿若要將整個天下都握在手中的偉岸身影，緩緩起身！
“國運為何？”
簡簡單單四個字的提問，在這一刻顯得尤為關鍵！
王翦略微垂眉，沒有任何開口，更沒有任何表情。
百官噤聲，大氣都不敢喘。
淳于越...昏迷在殿，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明白，這就是始皇陛下的考驗了！
如果公子徹能在此刻，交出一份讓始皇陛下滿意的答案，說不定...說不定....
問心！這是始皇陛下，在詢問嬴徹這個大秦六公子的心！這一顆心，是否有成為太子的潛質，就決定了嬴徹是否能夠坐上太子的位置。
扶蘇皺眉沉思，細細思索這個問題，可他腦海之中，想到的卻是儒家的天道之論。
“父皇?！?/p>
而就在所有人都覺得嬴徹也當細細沉思之時，只見這位名聲相當一般的大秦六公子緩緩直起身子，略微昂首，直視高挑：
“父皇所問，國運為何?！?/p>
“有人言，此乃天道定一國命數(shù)，有人言虛無縹緲，更有方士言，一國有命脈，其運定命數(shù)！”
“但這些，兒臣覺得都不是?！?/p>
嬴徹緩緩開口，聲音之中沒有分毫緊張震顫，反倒是多了幾分坦然。
這種坦然，旁人不知，他知！
他想要將自己的心里話全都在這麒麟殿內說出來！
“兒臣今年十八，兒臣常常在想，父皇您在兒臣這個年歲之時，心中的志向是什么?！?/p>
“先祖孝公的志向是變法強秦，先祖惠文王的志向是東出函谷，先祖武烈王的志向是問鼎天下，而先祖昭襄王....他攻滅西周，將九鼎運回咸陽！”
“父皇的志向是什么呢？”
“三皇五帝，比之父皇，如何？！”
“父皇 偉身，興兵誅暴亂， 賴宗廟之靈，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周八百年江山，多少霸主英雄，可只有父皇成為了皇帝，一統(tǒng)六合，澤披后世，天命所歸！”
“國運，天命，非也！父皇之偉業(yè)，便是天命！父皇之旨意，并非對人臣、子民之旨意，而是對天命的旨意！”
“天命，天道....”
嬴徹扶額，哈哈大笑：“莊公十五年，秦人陣亡五萬八千人，鮮血染紅沙場，其地歷經百年，至今猶聞腥?！?/p>
“穆公三十三年，燕軍背信棄義，秦軍被殺九萬四千人，尸首堆滿山闕，連野獸都多了七成！”
“天下大亂，五百五十年的戰(zhàn)亂，光是咱們大秦，便留下了堆積如山的尸體?！?/p>
“父皇問兒臣，何為國運?！?/p>
“兒臣答，對抗天道，便是國運！”
對抗天道，便是國運！
一言既出，若驚雷響徹九霄，聞者皆是熱血翻涌！
所有人，自小便聽聞天道不可違，自小便知曉順應天道而造時勢！
但現(xiàn)在，這位公子徹言，對抗天道，便是國運？！??！
“至今為止，六國余孽，舊地不愿歸秦者諷，我大秦窮兵黷武，十年殺伐，血流成河?！?/p>
“世人只看到了我大秦是勝利者，只看到了父皇您成為了天下共主，只看到了天下的命運，大秦的國運，都掌控在父皇您的手中?！?/p>
“對嗎？”
嬴徹忽而開口一問。
可這一問，無他人敢答。
唯有始皇陛下，手中定秦劍微微顫動，可那眸光卻比腰間那鋒銳無雙的寶劍還要銳利：“不對?！?/p>
一言既出，若龍吟懾天地！
“世人言秦軍虎狼，寡人暴虐?！?/p>
“可寡人這一場戰(zhàn)爭只打了十年，七國之間的戰(zhàn)爭打了二百年！”
誰言帝皇無憤恨？
一個從孤獨之中成長走來的千古一帝，其心中的憤恨并非一人，一事，而是....整個天下！
嬴徹深吸一口氣，對著自己的父皇緩緩行禮：“父皇，這....便是國運！”
“您所做之事，便是國運！”
“天無情，地無義。天有風云變幻，地有山震洪流，若無國，民何存？”
“父皇以皇帝之尊，領天下之事，便是對抗那天上的風云，鎮(zhèn)壓那地上的震洪！”
“對抗這所謂的天道，讓大秦強盛起來，讓百姓們活下去！”
此話說完，即便是在朝堂之上再老成持重的臣子，此刻面容之上也難免浮現(xiàn)激動之色！
對?。∥掖笄?....自秦非子伊始，不過是被周王派遣邊陲抵抗蠻夷的武夫，歷經至此，以一國滅六國，天下一統(tǒng)！
每一步，都走在對抗天道之上！大秦的強盛國運，正式在與天道爭！
爭的是天下的太平，爭的是百姓的安康，爭的是這個時代的繁榮昌盛。
狗屁天道，去他奶奶的！
“彩！”
聲音響起，率先開口之人，竟是大秦九卿治粟內史陽燁。
這個曾經和王翦打架，曾經跑到馮去疾府上大鬧，甚至跑到章臺宮內扯著始皇陛下衣袍的老臣，率先喝彩！
“臣以為，公子徹高見！”
“臣附議！”
“臣以為甚是！”
“....”
一連串高喝之聲響起，對于他們這些在這個天下已經無敵的臣子來說，只有天道，才配成為大秦國運的敵人。
叔孫通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切，明白大勢已去，只能艱澀著嗓子，壓低聲音說了三個字：“臣附議?！?/p>
高臺之上的趙高，牙齒緊咬，眼中的綠光恨不得將嬴徹當場殺死，卻只能硬硬低下頭顱，強行掩藏殺意。
始皇陛下袍袖揮動，發(fā)出‘烈烈’之聲，止住群臣高喝。
眸光如炬，銳利無雙。
“大秦六公子嬴徹天資粹美，”
“敕嬴六子徹，為我大秦儲君！”
隨著威嚴的聲音響起，嬴徹的腦海之中，再度出現(xiàn)那熟悉的機械之聲：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