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拜見父皇!”
走入章臺宮內(nèi),嬴徹立刻恭敬行禮。
朝堂之上,他已經(jīng)太過于‘放肆’,若是在私下還一副‘崢嶸畢現(xiàn)’的模樣,定然會引來自家父皇的反感。
對于這個方面,嬴徹還是相當(dāng)認(rèn)同‘過猶不及’這句話的。
“做得很好。”
語調(diào)平淡,甚至有點(diǎn)不像是一個父親對于兒子的贊美一般。
只不過....這句話聽在嬴徹的耳中,都是不由自主愣了一下。
在自己的記憶里,自己這位千古一帝父皇向來都是不茍言笑,對于他們這些兒子,也沒有怎么夸獎過。
但是現(xiàn)在,他卻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父皇對于自己這個兒子的疼愛。
也正是這一刻,嬴徹明白了為什么史書之上,扶蘇的悲劇發(fā)生。
從頭到尾,始皇陛下都是疼愛兒子的,只是這種疼愛,是獨(dú)屬于千古一帝的方式。
“父皇謬贊?!?/p>
“兒臣所做,比之父皇您當(dāng)年,可差的太遠(yuǎn)了?!?/p>
嬴徹笑著開口說道。
就這么一句話,反倒是讓始皇陛下多看了一眼嬴徹:“猜到了?”
嬴徹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分毫猶豫自己接下來所說的話是否會觸碰到自家父皇的禁忌,沉聲開口:“天下人知曉,覺得父皇您龍躍出淵,是在二十二歲的雍城蘄年宮加冠?!?/p>
“那一天,您平定了叛亂,而后以強(qiáng)硬權(quán)腕迅速將大秦的權(quán)利握在您這位秦王的手中?!?/p>
“但....”
嬴徹嘴角勉強(qiáng)勾起,帶出一抹不怎么算得上開心的笑容:“權(quán)力場之上,哪有表面這么簡單。您清除了祖奶奶的趙系勢力,一舉鏟除以嫪?dú)睘槭椎某脵?quán)臣?!?/p>
“雍城叛亂,根本就不是嫪?dú)毕胍獨(dú)⒘四?,登上秦王之位。而?...派系權(quán)力的爭奪,趙系和楚系的全力,昌平君成為大秦的丞相,就是最好的佐證?!?/p>
“而這樣的謀劃,父皇.....一日之內(nèi)調(diào)節(jié)各方勢力,反應(yīng)迅速剿滅叛軍,并且在第一時間清洗朝堂。兒臣不傻,不會如此天真相信這種事情?!?/p>
說到這里,嬴徹深吸一口氣,目光復(fù)雜看向始皇陛下:“如果兒臣沒有猜錯,昔年那位神通,甘羅上卿在其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吧?”
他這一番話,說的很冒險。
甚至可以說,他已經(jīng)將后世許多對于歷史的猜測都融入進(jìn)去,有了些許陰謀論的味道。
但....嬴徹覺得自己的猜想固然有偏差,但大體方向肯定沒錯!自家父皇要真的是到了二十二歲遭遇叛亂才懵懵懂懂起勢,那這個大秦,根本就不可能牢牢掌握在其手中。
朝堂之上,最為忌諱的便是天真。而天真成長為老成持重,需要時間。
雍城叛亂的權(quán)力真空期,自家父皇就從天真成長到老成持重了?嬴徹不信。
始皇陛下眸光深沉,看向嬴徹。
沒有回應(yīng),卻是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案桌之上的那封錦帛:“徹兒,過來?!?/p>
此話一出,嬴徹有那么些許的失望,看來有些歷史上面的謎團(tuán),除了當(dāng)事人之外,注定難以破解。
“兒臣遵父皇旨意!”
嬴徹上前,行步到始皇陛下身旁。
那封案桌上面的錦帛,正是嬴徹在朝堂之上進(jìn)獻(xiàn),并且言明不可為外人所觀的那一封。
上面的東西很簡單,僅僅一句話,卻是比那戰(zhàn)馬套裝,更加關(guān)切國運(yùn)!
“中原之地,并非天下!”
八個字,始皇陛下緩緩念出,仿若思索沉吟。
中原之地,肯定不是天下的全部,北方有匈奴,南方有百越,東邊有大海。
但....這種人所共知的事情,嬴徹將其視若珍寶進(jìn)獻(xiàn),始皇陛下自然明白其意思。
在這些已知的之外,還有未知的地方。
“徹兒,你可言說?”
始皇陛下沉聲開口。
對于自家父皇想要問個清楚的意圖,嬴徹沒有半分意外。
或者說,他進(jìn)獻(xiàn)之時,就是這么想的。
嬴徹緩緩開口:“父皇,您可信‘生而知之’四字?”
始皇陛下眉頭微微一挑:“生而知之,寡人自是不信?!?/p>
“然,”
“劍有銳鈍,人亦有聰慧愚鈍。慧者習(xí)物,觸之即明。此故生而知之,外人以為驚奇?!?/p>
這樣一番認(rèn)斷,可謂是貼切至極了。
但這樣的說話方式,卻是讓嬴徹愣了一下。
在印象之中,自家父皇從來沒有這么詳細(xì)說出自己的見解過。在他們這些兄弟的學(xué)習(xí)上面,自家父皇往往只是考核,從來沒有開口真正教導(dǎo)這些,而是勉力方向。
但這種‘愣’也只是一瞬之間,嬴徹略微‘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父皇,如果說....兒臣便是生而知之呢?”
這樣一句話,卻沒有等來始皇陛下的驚訝,仿佛早就已經(jīng)看穿了自己這個兒子在某些事情上面不會說實(shí)話一般。
言論夸大,定有出處。而這樣的出處,或是日后利器,亦或是把柄。
始皇陛下沒有分毫怒氣,反倒是對于嬴徹這種‘陰重不瀉’的做法,有了幾分贊賞。
朝堂之上做人,和民間做人,截然不同!誠實(shí)....并不是什么優(yōu)秀的品格,而是身上的枷鎖。
“咳咳!”
仿佛察覺到了始皇陛下的審視,嬴徹略微尷尬得干咳了一下,而后有些恭敬得開口道:“父皇,兒臣請筆!”
始皇陛下口中輕輕吐出一個字‘允’,嬴徹伸手去拿毛筆。
伸手之際,在筆架之旁放置著一個玉盒,雍貴而不可言!
嬴徹心中一熱,知曉這其中定然就是那天下至寶,和氏璧所雕刻的傳國玉璽!
兩千多年之后,已經(jīng)失傳,而現(xiàn)在....就在眼前!自己只要觸碰,就能激活系統(tǒng)了!
這一刻,這種巨大的利益沖動甚至讓嬴徹的手都抖了一下,但緊接著他便硬生生克制住了,將那毛筆拿起!
“父皇請看!”
嬴徹在錦帛之上緩緩勾畫,他雖閑散愛玩,但....畫工確實(shí)一般,就花了這么一個圓,說道:“這便是咱們大秦。”
就這一句話說出,嬴徹陡然感受到一股子冷意。
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始皇陛下,竟是在嬴徹畫完這個圓的瞬間挑眉,一雙眸子之中有著隱約壓制的怒火!
寡人的大秦!無數(shù)秦人奮勇征戰(zhàn),流血拋尸打下來的天下,在你嬴徹的筆下,就是這么一個小小的,丑陋的圓??。?!
這一刻,即便是始皇陛下的養(yǎng)氣功夫,都要考慮是否拿起定秦劍好好教訓(xùn)這個不尊大秦的逆子了。
后悔,這種情緒,生平第一次在始皇陛下的心中浮現(xiàn)。
“這是匈奴,這是海,這是百越。”
嬴徹何等人,危險感知在這一刻立即拉滿,連續(xù)花了三個更丑,更小的圓,企圖轉(zhuǎn)移始皇陛下的注意力。
“為何如此留白?”
然而....當(dāng)他畫完之后,始皇陛下的聲音之中,卻是當(dāng)真展現(xiàn)出了一絲疑惑!
是的,錦帛一大片,嬴徹所畫,即便包括大秦在內(nèi),所占不足十一。
在這位千古一帝的心中,已經(jīng)隱約有了一個猜想。
“因?yàn)?....那些地方,我大秦還未征伐?!?/p>
嬴徹輕聲開口。
馬屁功夫,到位至極!
可他的手也沒有閑著:“父皇,我等所在,乃是中原。但匈奴之北,愈發(fā)冰寒,行至極點(diǎn),萬年堅冰不融,舉目四眺,不見草木?!?/p>
“百越位于我大秦南方,可逾百越之后,便是海上諸島。氣候濕熱,種植農(nóng)物,一年三熟,甚至都無需耕種,只要撒些種子,來年便可以豐收。”
“東邊兒嘛...茫茫大海之上,也有那些方式所言瀛洲、蓬萊之類的島嶼,但這些島嶼之上,沒有神仙,只有野人....啊呸!是野狗!”
“越過大海,便是土地比之我大秦還要廣闊的土地!”
“....”
“天下之大,父皇....真的不止是大秦啊!”
嬴徹勾勾畫畫,硬是用著自己粗鄙到家的畫工,在始皇陛下的面前畫出了一副‘世界地圖’!
只不過,他將‘地球是圓的’這件事情給隱去。這個理論,在這個時代,實(shí)在是太過于驚世駭俗,即便是自家父皇也不一定能接受。
再加上....他還是想要給自己留后路的。自家父皇真想要問到底,不行就說有人走過看過了,留下了古籍,自己找到看過,反正都嗝屁了,死無對證。
但....踏馬提出‘地心引力’這件事,能是在大秦實(shí)現(xiàn)的?
真要這么做了,說不定自己這個大秦太子,直接成為大秦方士頭子,還是踏娘離譜的那一種。
“呼、”
就在此時,嬴徹竟是明顯聽聞到了粗重的呼吸聲。
定睛一看,竟是自家父皇的眸中散發(fā)光彩,就這樣盯著這一封丑陋的‘世界地圖’。
“徹兒,你所言可有實(shí)據(jù)?亦或相戲耳?”
始皇陛下聲音沉重。
但嬴徹卻是從這句話之中聽到了危險!
這種讓千古一帝噴薄雄心的事情,自個兒要是來一句‘這是開玩笑的’,怕是他嬴徹這個太子,會成為整部史書中在位時間最短的一個了。
“千真萬確。昔年商婦好率軍西出,斬白首兩萬余,那白人鬼方佬,便是別的土地之人?!保ㄉ坛畬④妺D好,另有一說是王后。)
嬴徹點(diǎn)了點(diǎn)頭,立馬說出證據(jù)。
這樣一句話,讓始皇陛下眸光流轉(zhuǎn),而后看向嬴徹。
這一眼,讓嬴徹立馬心頭一顫。
不是他膽小,實(shí)在是....當(dāng)千古一帝散發(fā)出征伐天下的雄心之時,這種威勢也太濃厚了!
“徹兒,將寶盒打開?!?/p>
一句話,原本內(nèi)心忐忑的嬴徹,瞬間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