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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明昭將毒粉撒在裙擺,銀針淬了見血封喉的劇毒。
"傳令。"
她翻身上馬,"任命李將軍為主帥,漠北將士誓死守護漠北,不許退兵一步,你們的大將軍,我一定會把他平安帶回來!"
烈馬嘶鳴著沖向毒瘴,紅衣很快被青霧吞沒。
哀王山的霧氣像無數(shù)只貪婪的手,撕扯著洛明昭的衣衫。她裹著浸透藥汁的面巾,每一步都踩在腐朽的尸骨上。
毒蟲從腐葉中竄出,在她腳踝咬出密密麻麻的血點,很快又腫成青紫的膿包。
毒瘴開始侵蝕她的神智。
她時而看見裴衷之渾身是血地躺在眼前,時而看見季景離捧著墮 胎藥冷笑,在某個瞬間,她恍惚聽見嬰兒啼哭——那是她從未有機會抱一抱的孩子。
"裴...衷之..."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鮮血順著唇角滴落。
"裴衷之——!"
呼喊被毒瘴吞沒。
她循著微弱的血光前行,直到在懸崖邊發(fā)現(xiàn)一道拖行的血痕,荊棘叢后的山洞里,裴衷之已經(jīng)不成 人形。
三根箭矢貫穿他的胸膛,最險的一支離心臟僅半寸。
“裴衷之,我終于找到你了?!?/p>
洛明昭抱著昏迷的裴衷之又哭又笑。她飛快的給裴衷之止血,背著他下山,想帶他逃離這個煉獄。
毒瘴腐蝕了她的視線,只能靠摸地上血跡辨認(rèn)方向。
"就快到了..."她拖著斷腿往前爬,突然摸到濕 潤的泥土——是山溪!順著水流就能出去!
溪邊站著個人影。
季景離的白玉冠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劍尖正滴著血。
他腳下躺著幾個北狄斥候的尸體,可洛明昭卻渾身發(fā)冷——那些尸體袖口,都繡著相府的暗紋。
"昭昭。"季景離溫柔地喚她,劍卻指向她背上的裴衷之,"把叛賊交給為夫。"
洛明昭突然想起北巖堡詭異的淪陷,想起莫城河離奇的叛變...
"是你..."她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你勾結(jié)北狄人入侵大梁...為什么!"
季景離笑了,“我都是為了你啊!你是我的妻,憑什么要嫁給一個莽夫?”
“就因為這個你害得漠北的百姓飽受戰(zhàn)亂之苦,流離失所?季景離,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就是瘋了!只要裴衷之死了,你就會回到我的身邊!”
“你做夢!”
洛明昭望著這個曾讓她魂牽夢縈的男人,忽然覺得陌生。原來執(zhí)念比愛更可怕,它讓人變成自己都不認(rèn)識的怪物。
季景離朝著裴衷之步步逼近,洛明昭將裴衷之安置在溪邊,輕輕撫過他蒼白的面容,她剛剛已經(jīng)打出了裴衷之親衛(wèi)的信號彈,他們會在一炷香的時辰內(nèi)趕到......
她只需要再拖住一炷香的時間......可季景離這個瘋子一定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等我回來。"她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將剩余的解毒丹全數(shù)塞進他口中。
然后,她轉(zhuǎn)身走向季景離,脫掉了外衫,露出柔弱無骨的脖頸。
"你不是想讓我回到你身邊嗎?"她站在山洞前,聲音冷得像冰,"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季景離的眼底燃起瘋狂的光,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
洞內(nèi)幽暗潮濕,洛明昭的指尖劃過石壁,鮮血順著她的手腕滴落。
"昭昭,你終于想通了?"季景離癡迷地望著她。
"是啊,我想通了。"她輕笑,"你這樣的人,不該活著。"
話音未落,地面驟然翻涌!
毒蝎、蜈蚣、蛇群從四面八方涌來,青紫色的毒霧如潮水般吞噬了整個山洞。
季景離終于反應(yīng)過來,臉色驟變:"你——"
洛明昭用自己的鮮血催動了整座山的毒蟲朝著他們涌來。
"我們一起死。"
她冷冷道,"你害死我們的孩子,害死漠北的將士,害得百姓流離失所......你早該償命。"
"你寧愿死..."他的聲音碎在喉間,突然暴起掐住她肩膀,"也要離開我?"
她拿著匕首抵住自己的脖子,一步步后退。
“季景離,就算是死,跟你死在一起我都覺得惡心?!?/p>
毒蟲爬上季景離的衣袍,毒素侵蝕著他的皮膚,血肉開始潰爛。
洛明昭仰頭看他,嘴角還噙著血沫,染血的唇像揉碎的海棠,"你愛的從來都是馴服我的快 感,何曾在意過翅膀折斷的痛?"
季景離看著決然的洛明昭,死了也好,他心想。
可就在毒霧即將吞噬洛明昭的瞬間,季景離猛地撲向她,用盡最后的力氣將她推向洞口!
"走——!"
洛明昭踉蹌著跌出山洞,回頭時,季景離已經(jīng)被毒蟲徹底淹沒。
他的面容在劇痛中扭曲,卻死死抵住洞口,不讓毒蟲追出來。
"昭昭......"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對不起......你要活下去......"
他從懷中掏出一卷染血的羊皮紙,用盡全力扔向她。
"北狄王庭的布防圖......"他咳出黑血,"他們的糧草......藏在......"
話未說完,毒霧徹底吞噬了他。
洛明昭怔怔地望著手中的羊皮卷,上面詳細標(biāo)注了北狄的弱點——糧倉、水源、密道......甚至還有季景離的親筆批注:
"此戰(zhàn)若勝,大梁百年無憂。"
季景離到洛明昭寧愿放血與他同歸于盡,也不肯跟他離開的那一刻才明白,原來以愛之名的占有,不過是自私的囚籠,他的愛廉價而蒼白。
他以為的深情,不過是一場自我感動的戲碼。
他跪在雪地里刻字時,想的是她的感動,而非她的冷;他剜心頭血做藥引時,要的是她的愧疚,而非她的痛。他愛的從來不是洛明昭,而是那個被自己深情打動的自己。
而現(xiàn)在,她連恨都不屑給他了。
她寧愿放干一身血,也不愿再與他糾纏一分。
她看向裴衷之的眼神,是季景離窮盡一生都未曾得到過的——純粹的、毫無保留的信任。
原來真正的愛,從不是占有,而是放手。
可悲的是,他明白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