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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房門突然被推開。
季景離帶著一身血腥氣闖進來,衣擺還沾著西廂的熏香——那是阮香菱最愛的沉水香。
"昭昭——"
他跪在榻前,染血的手指撫上她慘白的臉。洛明昭聞到他指尖殘留的鐵銹味,恍惚想起就是這雙手,三個時辰前還握著銀刀剜開她的肚子。
"你今天被撞賤奴沖撞..."他的拇指摩挲著她眼下的青灰,語氣溫柔得令人作嘔,"孩子沒保住...太醫(yī)說孩子月份大了,只有剖腹才能流干凈......"
洛明昭的長睫顫了顫。多可笑啊,他竟以為她還會相信這種拙劣的謊言。那碗紅花分明是他親手灌下去的,現(xiàn)在卻要推給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沖撞"。
"那個賤奴已經(jīng)處置了。"他撩開她汗?jié)竦聂W發(fā),指尖在她耳后曖昧地流連,"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錦被下的手指猛地攥緊。
洛明昭偏頭避開他的觸碰,一縷青絲掃過他袖口的血跡——那么鮮艷的顏色,卻比不過她身下浸透的被褥來得刺目。
"相爺..."她啞著嗓子開口,故意用最生疏的稱呼,"老夫人讓妾身去請安。"
季景離明顯僵住了。這個曾經(jīng)在床上嬌聲喚他"景離哥哥"的人,此刻連一個眼神都不愿施舍。
"昭昭..."他慌亂地去摟她,可能是剛沒了孩子。
他心想。
昭昭不會對他這么冷漠,他摟著洛明昭一同回了季老夫人的院子。
季老夫人院里的地龍燒得極旺。
洛明昭跪在青玉磚上,冷汗卻浸透了素白中衣。小腹的抽痛一陣烈過一陣,像是有人拿著鈍刀在攪。
"我們季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季老夫人將茶盞擲在案上,驚飛了檐下掛著的畫眉鳥,"外頭都傳你強搶寡嫂的安胎藥,害得景離被御史參了本!"
洛明昭沒有理會她,只是盯著磚縫里蜿蜒的茶漬。
那是上好的云霧茶,半月前季景離特意命人快馬從江南運來,還道是她喜歡,現(xiàn)在她才反應過來,那是阮香菱最愛喝的。
"母親息怒。"季景離撲通跪下,跟她跪在一起,“都是孩兒的主意?!?/p>
季老夫人更氣:“都是你偏寵這個喪門星,當初為了她落下病根,這次說什么也不行,讓洛明昭去香菱的房間你伺候著,這樣傳出去才凸顯我們相府家宅和睦?!?/p>
給阮香菱伺候月子......季老夫人明明知道她剛剛流產(chǎn),需要靜養(yǎng),還是拿這一套說辭她,根本就從沒在乎過她肚子里的孩子!
季老夫人冷笑著抿了口茶,她斜眼睨著洛明昭慘白的臉色,聲音像淬了毒的針:"怎么?我們季家養(yǎng)不起閑人。香菱肚子里可是景離大哥的遺腹子,金貴著呢。"
洛洛明昭渾身發(fā)抖,腹部的傷口撕扯般疼痛。她死死盯著地上地上的三道影子,季老夫人的影子威嚴挺拔,季景離的影子修長優(yōu)雅,唯有她的影子單薄得像張紙,被燭火拉扯得支離破碎。
她流產(chǎn)的血還沒擦干凈,就要去給仇人端茶倒水。
"到底是永寧侯府出來的姑娘,"季老夫人突然嘲諷,"這點子委屈都受不住。"
"母親。"季景離出聲制止,眉眼不悅,"昭昭這幾日身子不爽利,兒子扶她回去歇著。"
季老夫人更氣:"不就是沒了個孩子?她大嫂這輩子就這么一個孩子了!"
夜風卷著這句話,像把鈍刀子慢慢割著她的耳膜。
"別說了,我去。"她揮開季景離的手。
不過再忍三個月罷了。
阮香菱的刁難,老夫人的折辱,比起離開,這些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
季景離眉頭擰了起來,心疼地握著洛明昭的手?!罢颜涯闳羰遣幌?.....”
“不用,我去陪著大嫂,相府沒了一個兒子,不能再沒第二個?!?/p>
季老夫人臉色一沉,還要說話,被季景離制止。
“母親,昭昭最識大體,你不要再為難她了?!?/p>
他眉間那點朱砂官印紅得刺目,洛明昭看著眼前人。恍惚又回到那年上元夜,他捧著琉璃燈穿過滿城煙火,對站在侯府臺階上的她伸出手:"昭昭,我這一生都會對你好。"
窗外忽然驚起一群寒鴉,她望著他映在窗紙上的剪影,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