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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啞巴,是你嗎?”
洛明昭輕聲問。
裴衷之的指節(jié)驟然發(fā)白,劍穗上的玉墜"啪"地碎在地上,那是他最不敢提及,卻最害怕遺忘的日子。
五年前,他奉命暗查軍餉貪腐案,卻被毒啞了嗓子,像條野狗般被扔在亂葬崗。
他在雪地里爬了整整一夜,最終昏死在她馬車前,他本以為必死無疑。
卻聽到好聽的女聲。
“這人看著不像是壞人,先把他帶回府里,去請?zhí)t(yī)給他看傷?!?/p>
醒來時,他被藏在永寧侯府的后院里,洛明昭親手熬著藥湯。
他高燒不退,她就整夜用雪水為他擦身。
他喉頭潰爛咽不下飯,她便將米粥熬得濃稠,一勺勺從唇縫喂進去。
最兇險那晚,他傷口化膿說胡話,死死咬著布巾不喊疼。
她直接把手臂遞過去:"疼就咬我。"
天亮時,他清醒過來,看見她腕上深深的牙印,眼眶瞬間紅了,他暗暗發(fā)誓,他要守著她一輩子。
"小啞巴..."洛明昭的指尖輕觸他頸間疤痕,那里還留著毒刀劃過的猙獰痕跡,"當年你突然消失,我找了很久。"
裴衷之猛地背過身去,鎧甲下的脊背繃得像張拉滿的弓。
他該說什么?說他眼睜睜看著她被季景離求娶?說他在大婚那日,躲在喜轎后咬碎了滿口血牙?
帳外風雪呼嘯,他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咚、咚。"
掌心下傳來劇烈震動,比戰(zhàn)鼓更震耳欲聾。
“我......”
裴衷之的喉結劇烈滾動,沙啞的聲音混著帳外的風雪聲:"我......"
他忽然單膝跪地,鎧甲砸在氈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染血的掌心托起那枚隨身攜帶五年的玉扣——與洛明昭之前隨身攜帶的玉佛同屬一塊玉。
當年置了兩個墜子,一個玉佛,一個玉扣。
"這玉扣......"他的聲音比當年被毒啞時還要破碎,"我 日日帶著,幻想著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問你是否愿意帶上......"
粗糙的指腹輕輕擦過她腕上淡去的牙印,那是他此生最痛也最甜的印記。
"洛明昭。"他第一次完整喚她的名字,"你愿不愿意......"
帳外突然傳來戰(zhàn)馬嘶鳴,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親衛(wèi)焦急的呼喊近在咫尺,“將軍,有人硬闖營帳!”
“將軍,是季宰相!”
洛明昭渾身一僵,裴衷之的眼睛固執(zhí)地看著她。
"洛明昭你是愿意嫁我這個,連聘禮都備不齊的莽夫,還是去見那個我恨不得殺死的人。"
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從胸腔里擠出來的。
那個在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的將軍,此刻竟像個毛頭小子般渾身發(fā)抖,連捧玉扣的手都在顫。
洛明昭的指尖輕輕顫抖著,觸碰那枚溫潤的玉扣。冰涼的玉石上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就像十年前那個雪夜,她給他降溫的體溫一樣,燙得嚇人。
"傻子..."她突然笑了,眼淚卻先一步落下來,"這玉扣的穗子都磨禿了,你也好意思當聘禮?"
裴衷之的瞳孔猛地收縮,眼頭一熱,頹然的垂下了雙手。
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她拽著鎧甲前襟拉近。
"我要金絲繡的嫁衣。"她鼻尖幾乎貼上他的,呼吸間全是藥香,"要漠北最烈的酒做合巹酒。"
眼淚滾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
"還要...你這個傻子,風光大辦來娶我。"
帳外的廝殺聲越來越近,“將軍!季宰相強闖軍營,我們是否誅殺?”
裴衷之卻覺得世界安靜得只剩她的心跳。
他顫抖著將玉扣系回她腰間,系帶纏了三圈才打好結。
"等我。"他最后吻了吻她腕上淡去的牙印,抽出長劍,鎧甲折射的火光刺痛了她的眼。
她回握住裴衷之的手,語氣堅定:“我跟你一起去見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