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坐在沈昭云身邊的石頭,也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他穿著一件米黃色的卡其布外套,下身是一條深棕色的燈芯絨褲子,膝蓋處還留著新布料特有的折痕。
從前在陳家時瘦得見骨的小臉,如今養(yǎng)出了白嫩嫩的嬰兒肥,就連個頭兒看著好像也竄了幾分。
陳建軍看著坐在不遠(yuǎn)處的母子二人,心里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感,他們離開自己后非但沒有落魄潦倒,反而過得這般滋潤,這個事實(shí)讓他難以接受。
沈昭云帶著孩子去城里干嘛?陳建軍突然想到,很可能是沈昭云又找了個男人。
是了,否則憑借她一個女人,怎么能帶著兩個孩子過的這么好。
想到這,陳建軍的怒火從心底涌起,額頭青筋暴起。
這才多久,這個臭婆娘,就這么耐不住寂寞!
越想越氣,他上前一步,惡狠狠地朝沈昭云吼:“你敢給我戴綠帽子!”
沈昭云:......哪里來的神經(jīng)??!
陳建軍這一嗓子,瞬間調(diào)動了這輛車上所有人的八卦之心,全車人齊刷刷回頭,目光炯炯地看向沈昭云跟陳建軍兩人。
沈昭云心里暗罵:真是出門沒看黃歷,遇到這么個瘋子,也不知道他在心里腦補(bǔ)了什么齷齪戲碼。
如果沒有其他人在場,她直接暴打陳建軍一頓了事。
可是現(xiàn)在這么多人看著,她不得不說清楚,畢竟這個車上很多都是十里八鄉(xiāng)的鄰居,她不想因?yàn)檫@么一個神經(jīng)病壞了名聲,自己一家人還要在榆樹溝住上很多年。
“陳建軍你聽清楚了,我們早就離婚了,大隊(duì)跟公社的公章在離婚證明上蓋的清清楚楚。
我就算明兒就去跟其他人結(jié)婚,那也是天經(jīng)地義。輪的著你在這滿嘴噴糞?”
“你那些齷齪心思,我隔著二里地都能聞著餿味。離婚后頭回碰面,你這就排起戲文來了?
怎么會有你這么可笑的人!要指認(rèn)我偷人,就拿出真憑實(shí)據(jù)!”
眾人聽了這話才知道,原來兩人早就離婚了,那這男人在吼什么?真是多余!
幾個坐在前排的大嬸交換了個眼神,聲音不大不小地說:“離都離了還管人家嫁不嫁人,這不是存心找茬么?”
陳建軍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沒有野男人撐腰,你哪來的錢置辦這些行頭?”
他手指指著沈昭云身上的衣服,“一個女人家,平白無故往城里跑,不是去找姘頭是干啥?”
“嗤!”沈昭云懶得跟這種人廢話,她已經(jīng)想用暴力解決了。
“媽媽是去城里上班的,媽媽在紅星機(jī)械廠工作,媽媽可厲害了,廠里的叔叔阿姨都喜歡她。”石頭氣鼓鼓地說,他覺得爸爸真的太壞了,剛見面就又罵媽媽。
陳建軍聞言一愣,去城里上班?陳建軍不信沈昭云有這本事,她憑什么去城里工廠上班。
可轉(zhuǎn)念一想,沈父認(rèn)識的人多,沈昭云的大姐也嫁到了城里,要是他們家找找人,去廠里當(dāng)個臨時工也不是不可能。
這樣一想,陳建軍的臉色緩和了下來。
也是,一個離過婚的女人,除了自己還有誰會要她。
她有工作也好,以后回來了,賺的工資可以補(bǔ)貼家用,孝敬媽,也可以讓珠珠過的好點(diǎn)。
沈昭云看他的臉色變來變?nèi)?,也不知道又腦補(bǔ)了什么,索性懶得去管他,說完就自顧自閉上眼睛休息了。
陳建軍見沈昭云無視自己,心里很是惱怒,卻也無可奈何,在大家或鄙夷或嘲諷的的目光中到后排坐下了。
直到下了車,陳建軍在車站攔住了沈昭云,用略帶施舍的口吻說:“你要是想回來,也不是不可能。
你買些禮物,真心實(shí)意的去給媽道個歉,她要是不原諒你,你跪下讓她打罵幾句,老人家心軟,總歸是會原諒你的。
媽本來也不是個會跟小輩計較的人,你態(tài)度誠懇一點(diǎn),這事兒也就過去了?!?/p>
“還有珠珠,小丫頭上次被你嚇得不輕,你這個做嫂子的心也太狠了,怎么能忍心這么對一個五歲的孩子。
現(xiàn)在你自己也在哥嫂手底下生活過了,也該知道珠珠的處境有多難了。
你讓你大姐再幫忙買一罐奶粉,反正你現(xiàn)在有工資了,你給她錢,咱不欠人家的。
省的到時候你爸媽又說,珠珠吃你們沈家的東西。再買些糕點(diǎn)罐頭,珠珠喜歡吃這些?!?/p>
“剛好媽跟珠珠也在縣城,我今天是來接她們回家的,你現(xiàn)在就去供銷社買還來得及?!?/p>
他看了眼石頭,又接著說:“就石頭身上背的這種書包,挺好看的,給珠珠也買一個,買個紅色的,她喜歡紅色。”
“你們廠會發(fā)布票的吧,你再去買幾尺布,給媽跟珠珠都做兩身衣服。”
他頓了頓:“如果媽同意,你給二丫做一身也行。媽心好,你孝順?biāo)匀粫Χ竞玫?。?/p>
“工資以后就別亂花了,你看看你們倆這穿的,有點(diǎn)工資就不知道怎么花了,置辦這身行頭得花多少錢,到時候你交給媽,媽每個月給你兩塊零花錢就行?!?/p>
陳建軍一口氣說完,略微昂著下巴看著沈昭云,等著她露出驚喜的表情,不僅讓她回家,還答應(yīng)每個月給她兩塊錢。
他自覺這番安排既顯大度又夠體面,這女人該感恩戴德才是。
沈昭云聽完只覺得天雷滾滾,她沒聽錯吧?
她睜大雙眼,微微張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陳建軍,這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陳建軍看她這表情,以為她高興的傻了,也是,他這次的確是對她足夠好了,難怪她能高興成這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下意識挺直腰背,自覺此刻定然偉岸如救世主,連帶著說話都帶上了三分慈悲:“怎么?高興得說不出話了?”
沈昭云反應(yīng)過來之后,眼底閃過一絲寒光,壓低聲音道:“我們?nèi)ハ镒永镎f?!?/p>
陳建軍以為她想說些道歉的話,人多不好意思,就跟著她過去了。
卻沒看到她轉(zhuǎn)身時,指節(jié)已經(jīng)捏得發(fā)白。
陳建軍剛拐進(jìn)巷子,迎面就是一記撩陰腳,沈昭云的布鞋精準(zhǔn)命中靶心,力道大得能聽見蛋碎的聲響。
“嗷——”陳建軍蝦米似的蜷縮在地,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還沒等他緩過勁,沈昭云已經(jīng)揪著他衣領(lǐng)把人提起來,照著臉就是三記耳光,脆響在巷子里炸開。
“這一巴掌,打你滿嘴噴糞!”
“這一巴掌,打你算計我工資!”
“這一巴掌,打你糟踐我孩子!”
說著膝蓋猛頂他胃部,趁他彎腰干嘔時,一個利落的過肩摔把人摜在青石板上。
最后踩住他手腕,俯身時碎發(fā)垂落:“再敢打我和孩子的主意,下次廢的就不只是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