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人一見大隊長來了,頓時像見到了救命稻草,一下子全圍了上去。
何金花更是撲到大隊長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大隊長??!您可得給我們做主啊!這群人闖進(jìn)我們大隊,二話不說就打人,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陳家兄弟踉踉蹌蹌從地上爬起來,陳建軍捂著腫起的臉頰,惡狠狠地瞪著沈豐年。
“何金花,你還有臉喊冤?”周嬸子從人群里擠出來,“你要害人家母女性命的時候,怎么不想想王法?”
“你個吃里扒外的老貨!”何金花氣得直跺腳,“到底是不是向陽坡的人?”
周嬸的女兒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小聲道:“媽,別說了...”
周嬸撇撇嘴,到底沒再吭聲。
大隊長皺著眉頭掃視一圈,目光在鼻青臉腫的陳家人和怒氣未消的沈家人之間來回游移,最后落在沈父身上:“老沈,說說吧,這到底鬧的哪一出?”
要說多生氣倒也不至于。
在鄉(xiāng)下,大舅子教訓(xùn)妹夫那是常有的事,更別說何金花是被她親家母打的,這說到底不就是家務(wù)事嘛!
要不是怕鬧得太難看,耽誤了生產(chǎn)隊上工,他這個大隊長都懶得管這些。
沈父上前一步,從兜里摸出包“大前門”,先給大隊長敬了根煙,這才沉聲道:“王隊長,今天我們家上門,就是要給閨女討個離婚!他們家做事太絕,欺人太甚!”
“離婚?!”圍觀的社員們頓時炸開了鍋。
這年頭,村里夫妻打架常見,可鬧離婚的,十年都碰不上一樁。
何金花一聽“離婚”兩個字,頓時急了,唾沫星子直噴:“呸!進(jìn)了我陳家的門,就是死了也得埋在我陳家祖墳里,哪來的離婚?”
她嘴上罵的兇,心里卻直打鼓。
沒想到沈家人這次這么硬氣,居然直接提離婚。
她心底是一萬個不愿意的,沈昭云性格軟弱,好拿捏。
沈家人疼女兒,時不時的就會送些吃食過來,沈家大閨女從城里拿來的奶粉,幾個哥哥回回捎豬肉,逢年過節(jié)油紙包的點心、供銷社的罐頭,哪樣不是緊著她家珠珠先吃?
更不用說沈家大姐嫁到了城里,丈夫是供銷社采購員......
她還指望著沈家能拉拔一下他們家呢。
她再怎么看不上沈昭云這個兒媳婦,也不得不承認(rèn):方圓十里八鄉(xiāng),再找不著比沈家更體面的親家了。
周穗禾跟王桂香也都很震驚,她們原以為沈昭云不過是帶著娘家人來出口惡氣,沒想到竟是來離婚的。
“沈家大哥,咱有話好好說,老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小兩口有啥過不去的坎兒...”
陳建軍的二叔從人群里擠出來,他大哥走的早,他多少得看顧一二大哥留下的侄子侄女們。
如今都鬧到要散伙的地步,他這個做二叔的,就是豁出這張老臉也得說和說和。
沈父猛地一跺腳,震得地上的塵土都揚(yáng)了起來:“你們老陳家這是要活活逼死我閨女!再這么下去,我閨女和外孫女的命都要交代在你們手里!”
“這、這話說的...”陳二叔連忙說,“我大嫂是偏心了寶珠些,可要說害人命那真是沒有的事!”
“怎么沒有,我閨女在你們家,連口飽飯都吃不上!生了二丫連個雞蛋都撈不著,孩子餓得連哭的力氣都沒了!
這也就算了,她們不心疼,我們自己的閨女自己疼。
二丫大姨求爺爺告奶奶才弄來這點奶粉,結(jié)果呢?”
他指著何金花氣憤地說,“何金花這個做婆婆的,連孩子的救命糧都搶,你們還是人嗎?!”
陳二叔聽的臉上訕訕的,心里暗罵何金花不做人,干出這種事讓他還怎么說。
沈父接著說:“奶粉的事我們?nèi)塘耍珊髞硭馄庞炙蛠硪换@子雞蛋。
結(jié)果怎么樣?她何金花把雞蛋也拿走了,這是不是要逼死我閨女逼死二丫?!?/p>
他顫抖的手指指向站在大隊長身后的陳建軍:“陳建軍養(yǎng)不起妻女,我們認(rèn)了!我們來養(yǎng)閨女外孫女。
可你們老陳家是要老娘妹子都讓我們沈家一起養(yǎng)嗎?”
沈父突然提高嗓門,“早說啊!我們也不是不能養(yǎng),多送一點吃食來就是了,怎么就非要搶昭云跟二丫的救命糧?!?/p>
這一番話下來,陳二叔臉上火辣辣地疼。
剛才幫著陳建軍兄弟打架的堂兄弟們臉上也都臊的慌,誰能想到陳建軍一家能這么過分,早知道說什么他們也不會幫著出這個頭!
“她何金花當(dāng)年求親的時候,說要拿昭云當(dāng)親閨女疼,好一個“親閨女”!是用我閨女的命去填她親閨女的福窩!”
他又目光如刀子般剜向陳建軍:“還有他陳建軍!當(dāng)年在我家院里賭咒發(fā)誓,說什么讓昭云過好日子...
這就是你說的好日子?讓你妹子吃雞蛋羹,讓我閨女喝刷鍋水?!"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伤惤ㄜ姷购?!”沈父的聲音嘶啞,“我閨女在他家,吃不上一口熱飯不說,連我們當(dāng)?shù)锏男奶坶|女送來的口糧,都要被他老娘搶去喂那陳寶珠!”
他拽起沈昭云的衣袖,露出手臂上一道青紫的棍痕:“大伙兒看看!這就是他們老陳家的好日子!一言不合就往死里打,這哪是娶媳婦,這是買了個出氣筒??!”
人群頓時議論紛紛:“造孽??!這哪是過日子,這是要人命?。 ?/p>
有個扎藍(lán)頭巾的婦女摟緊懷里的娃,小聲嘀咕:“幸虧沒把娘家侄女說給老陳家...”
周嬸子狠狠往地上淬了一口唾沫,大聲譏諷:“我早就說何金花不是個東西!你們瞅瞅,這哪是當(dāng)婆婆的樣?簡直比舊社會的地主婆還狠毒!”
這次周嬸子的女兒沒拽她。
陳二叔臊得滿臉通紅,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話也沒說出來。
何金花母子做的這些事,真是把陳家的臉都丟盡了!
大隊長狠狠抽了口煙,一時竟也不知道說什么。
他當(dāng)干部這么多年,婆媳矛盾見多了,可像何金花這樣往死里磋磨兒媳婦的,還真是頭一遭見。
這要傳出去,他們生產(chǎn)隊的臉往哪擱?
沈母突然撲到閨女身上,手指顫抖著撫過女兒手臂上的淤青:“我苦命的兒啊...這是嫁了戶什么豺狼窩!今兒要是不讓我閨女離,我老婆子就是爬也要爬到公社去!”
她抬起頭眼睛通紅地瞪著陳家人:“婦聯(lián)告不通,我就去派出所!派出所不管,我就去縣里!這都新社會了,還能讓你們活活逼死我閨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