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雯英抱著孩子沖進娘家時,把正在看電視的父母驚得站了起來,忙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見到父母,李雯英終于忍不住眼淚,“哇”地一聲哭出來,把這段時間受的委屈全說了。
“媽,他們家欺人太甚。
我天天下班回去還要伺候她們三個,陳衛(wèi)東那個不要臉的居然還口口聲聲說他媽辛苦了!
她辛苦個啥,一天到晚就抱著她閨女滿大院晃悠?!?/p>
“陳衛(wèi)東口口聲聲說他媽不容易,他媽那么不容易他自己怎么不伺候,就讓我伺候,他媽不容易又不是我造成的。
合著他娶我就是為了讓我伺候她媽跟他妹子,他們家簡直把我當保姆?!?/p>
“媽,你知道嗎?陳衛(wèi)東二哥的媳婦,都受不了他們家,離婚帶著孩子走了。
我干脆也離婚算了,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反正這次陳衛(wèi)東不把他媽跟他妹妹送回家,我就跟他離婚!”
李母心疼地給女兒擦淚:“別說氣話!那是你婆婆,這句話說出去就是你的錯。”
“都當媽的人了,還這么任性。
男人都要臉面,你這“離婚”二字出口,不是往他心窩子里捅刀子么?”
說著給女兒攏了攏散亂的鬢發(fā),“你就在家住兩天,媽去給你解決這事?!?/p>
...
第二天一早,李母拎著兩盒稻香村的點心和一罐麥乳精,敲響了陳家的大門。
來開門的是何金花,懷里還摟著睡眼惺忪的陳寶珠。
幾年前在婚禮上見過面的親家母突然登門,何金花下意識把拖鞋往沙發(fā)底下踢了踢。
見到當過領導的李母,她有點自慚形穢,張了張嘴,那句“親家母”卡在喉嚨里,愣是沒喊出來。
李母的目光在凌亂的客廳掃了一圈,茶幾上堆著沒洗的碗筷,地上散落著瓜子殼。
她不動聲色地把禮物放在唯一干凈的餐椅上。
“親家母,”李母笑了笑,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咱們聊聊孩子們的事?”
何金花活了大半輩子,哪會真不懂人情世故?
在向陽坡大隊,隔壁七十歲的王婆子還天天拄著拐棍喂雞呢。
她心里也清楚,當婆婆的,哪有真當甩手掌柜的道理?
可這么些年來,被沈昭云幾個兒媳婦伺候著,早把骨子里的勤快勁兒磨沒了。
起初見李雯英任勞任怨,她還暗自得意,以為拿捏住了這個城里媳婦。
誰承想這兒媳婦不僅潑辣,還有對當領導的爹媽。
難道她真要灰溜溜回鄉(xiāng)下聽那些閑言碎語?
李母接過陳寶珠,輕輕捏了捏小姑娘肉乎乎的臉蛋:“親家母帶得真好,瞧這水靈勁兒?!?/p>
她手指不經(jīng)意地搭在孩子手腕上,眉頭微蹙,“就是有點燥,這奶粉火氣太重了?!?/p>
何金花剛露出笑容,就看見李母從手提袋里取出一罐麥乳精:“這個溫補,最適合小姑娘。我孫子小時候就吃這個,從沒上過火?!?/p>
她將罐子輕輕放在茶幾上,“親家母先給珠珠試試,要是吃著好,讓雯英再去買?!?/p>
何金花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她當然聽得出這話里的弦外之音,這是在怪她拿陽陽的奶粉給珠珠吃呢!
可每次沖奶粉時,珠珠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那么眼巴巴地望著,小嘴饞得直咂吧。
她這個當娘的,哪忍心讓閨女干看著?
“到底是城里人金貴...”何金花在心里暗啐。
一罐奶粉而已,李家這么有錢,居然連這點東西都要計較。
果然越是有錢人,越是摳門小氣!
李母抿嘴一笑,眼角泛起細紋:“我那閨女啊,從小被我慣壞了?!?/p>
她輕輕拍了拍何金花的手背,“昨兒回來我就訓她:你婆婆大老遠從鄉(xiāng)下來,舟車勞頓的,總得讓人喘口氣不是?等歇過勁兒來,還能不心疼你?”
李母的手溫暖干燥,輕輕覆在何金花粗糙的手背上:“親家母別往心里去,雯英這孩子就是被工作壓的?!?/p>
她嘆了口氣,“您不知道,現(xiàn)在當老師的,早上六點出門,晚上備課到深夜。
我退休在家沒事,常去幫她收拾收拾......”
何金花的手不自覺地往后縮了縮,李母卻恍若未見,繼續(xù)溫聲道:“我大兒媳婦是急診科護士,三天一個夜班。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在外頭已經(jīng)夠苦了...咱們當老的,不就該讓他們回家能吃口熱飯么?”
李母嘴角含笑,眼底卻浮著一層薄冰。
她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衣袖上的褶皺,聲音輕柔得像在話家常:“我這人從不說虛的,兒媳婦雖不是親生的,可也是別人家的掌上明珠。
親家母也是有女兒的人,想必最能體會這份心情?!?/p>
陳寶珠正捧著糖果啃得歡實,李母伸手將她攬到身前,用手帕細細擦拭孩子沾滿糖漬的手指:“咱們珠珠生得這般伶俐,將來定要找個知書達理的婆家?!?/p>
“誰不盼著自家姑娘嫁人后,能被婆家當眼珠子似的護著?要是明知前頭是火坑,還不如留在身邊當老姑娘呢。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何金花僵坐在沙發(fā)上,直到房門“咔嗒”一聲合上,才猛地打了個寒顫。
親家母從頭到尾都帶著笑,說話輕聲細語的,連句重話都沒有。
可那些話卻像繡花針似的,一針一針往她心窩子里扎。
尤其是最后那句“還不如留在身邊當老姑娘”,現(xiàn)在想起來還讓她天靈蓋發(fā)麻。
這話里有話??!
該不會是......該不會是在暗示,要是再這么下去,他們家就要讓李雯英離婚吧?
何金花越想越覺得心口發(fā)堵,現(xiàn)在的人是怎么了,動不動就要離婚。
她自己年輕那會兒,大家連“離婚”這兩個字都羞于啟齒。
兩口子吵架,頂多回娘家住幾天,最后還不是乖乖回來過日子?
哪像現(xiàn)在,這一個個的,一言不合就要離婚。
何金花突然覺得這世道變得讓她看不懂了。
現(xiàn)在的媳婦,怎么一個個都這么硬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