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梢在空中僵住。
母親的表情瞬間凝固,嘴角細微抽搐著。
窗外知了突然集體噤聲,房間里只剩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響。
"你..."母親松開鞭子,"你信他不信我?"
"周硯辭說..."
"周硯辭!"母親一腳踢開藤鞭,"他母親瘋了多少年?精神病的話你也信?"
床單被抓出褶皺。
謝婉枝想起周家老宅那張全家福,母親站在父親右側(cè),笑容端莊得體。
而周硯辭書房抽屜里有張舊照,同樣的位置站著另一個女人,眉眼與他極為相似。
"那為什么..."謝婉枝咽下血沫,"您每次見到他都緊張?"
母親的手突然發(fā)抖。
她轉(zhuǎn)身抓起香水瓶碎片,又無力地松開。
玻璃渣散落在地毯上,像星星點點的淚光。
"因為他恨我,他覺得我占了他母親的位置。"她聲音突然蒼老十歲,"從嫁進周家那天就恨我。"
團團像是預感到什么,突然在門外嗚咽,爪子撓著門板。
"媽。"謝婉枝撐著床沿想站起來,"您到底..."
"沒有!"母親猛地按住她肩膀,"我沒害過人!"
指甲隔著布料陷進皮肉。
謝婉枝看著母親近在咫尺的臉,發(fā)現(xiàn)她眼角多了幾道陌生的細紋。
這個認知比鞭傷還疼——她竟沒注意母親什么時候開始老了。
"那為什么..."
"因為他需要恨的理由!"
母親突然崩潰,"他母親發(fā)病是事實!總要有人當這個罪人!"
門外團團開始狂吠。
謝婉枝的視線模糊起來,鞭傷火辣辣地疼,但比不上胸口撕裂般的窒悶。
周硯辭每次提起母親都眼神陰鷙,卻從不說具體發(fā)生了什么。
她以為是不忍回憶。
"婉枝..."母親突然跪下抱住她,"媽不該打你..."
血腥味混著香水氣息。
謝婉枝僵硬地回抱,掌心碰到母親突出的肩胛骨。
小時候發(fā)燒,這個懷抱總是安全溫暖的,現(xiàn)在卻顫抖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我信您。"謝婉枝輕聲說,"可周硯辭也信他母親。"
母親的身體驟然緊繃。
她松開手,踉蹌著站起來整理旗袍。
團團沖進來狂吠,繞著謝婉枝打轉(zhuǎn)。
狗狗聞見血腥味,急得直蹭她小腿。
母親盯著狗看了很久,突然冷笑:"竟然還和他一起買了一只狗。"
謝婉枝彎腰撫摸團團發(fā)抖的背脊。
狗狗舔她手背的傷口,濕潤的鼻頭碰觸她的皮膚。
"給你三天。"母親的聲音從走廊傳來,"狗送走。"
"可它..."
"那是周硯辭的狗!"母親突然轉(zhuǎn)身,"你還要留著睹物思人?"
謝婉枝的指甲掐進鞭傷,疼痛讓她保持清醒。
團團才吐了三次。
如果突然換環(huán)境...
房門重重關(guān)上。
團團對著門板低吼,然后趴回謝婉枝腳邊。
陽光已經(jīng)移到梳妝鏡上,照亮鏡面一道裂痕,是剛才摔斷的梳子劃的。
謝婉枝慢慢解開裙子。
肩頭的鞭傷滲著血絲,后背火辣辣地疼。
醫(yī)藥箱在浴室,但她沒力氣去拿。
團團叼來自己的小毯子蓋在她膝頭,這是狗狗表達關(guān)心的方式。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周硯辭發(fā)來消息:【調(diào)職函已批】。
謝婉枝盯著這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動熄滅。
團團突然用頭拱她手心。
謝婉枝機械地撫摸狗狗,摸到項圈下藏著的小吊牌——周硯辭定制的,正面刻著"團團",背面是"Z&X的寶貝"。
窗外知了又開始鳴叫。
謝婉枝取下吊牌握在掌心,金屬邊緣硌得生疼。
這個疼痛很真實,不像周硯辭給的承諾,輕飄飄的像團霧氣,太陽一曬就散了。
…………
療養(yǎng)院302病房。
周硯辭掐滅了手中的煙,他透過觀察窗看著母親被四個護工按在床上注射鎮(zhèn)靜劑,女人灰白的頭發(fā)散在枕頭上。
"又是因為'謝'字刺激的?"他問主治醫(yī)師,指節(jié)敲擊著鋼化玻璃。
醫(yī)生推了推眼鏡:"護工提到明天謝醫(yī)生會診..."
母親突然掙開束縛,枯瘦的手抓向虛空:"賤人!把周淮還給我!"
她的指甲在床頭柜上刮出刺耳聲響,那里擺著張泛黃的全家福。
父親站在中間,左邊是年幼的周硯辭,右邊空著的位置本該是他母親。
周硯辭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手機邊緣。
樓梯間聲控燈隨著他的腳步聲亮起。
周硯辭靠在墻上,他劃動屏幕調(diào)出行車記錄儀APP,謝夫人那輛保時捷的實時定位正在城東高架上移動。
電話接通得很快。
"硯辭?"謝夫人的聲音混著車載藍牙的雜音,"我正在開車..."
"知道我在哪嗎?"周硯辭仰頭又灌了口酒,"我母親的療養(yǎng)院。"他故意放慢語速,"您的老朋友又發(fā)病了,把護工當成您又抓又咬。"
電話那頭傳來轉(zhuǎn)向燈的聲音。
周硯辭點開行車記錄儀實時畫面,保時捷正駛?cè)胨淼?,儀表盤顯示時速80公里。
"我很抱歉..."謝夫人的聲音開始發(fā)抖,"但那些事..."
"哪些事?"周硯辭突然提高音量,"是您勾引我父親的事?還是您女兒爬我床的事?"
隧道燈光在監(jiān)控畫面里拉出慘白的光帶,"說起來,謝婉枝在床上的樣子,和您當年..."
"周硯辭!"剎車聲尖銳地刺入聽筒,"婉枝是無辜的..."
"那又如何?"他冷笑著轉(zhuǎn)動無名指上的家族戒指,"畢竟她是您的女兒,我怎么能不報復她呢?"
行車記錄儀畫面劇烈晃動。
謝夫人急促的呼吸聲混著方向盤轉(zhuǎn)動的摩擦音,保時捷在隧道里蛇形了一段。
周硯辭看著時速表攀升到100,又降到60,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
"知道嗎?"他壓低聲音,"每次我母親把鎮(zhèn)靜劑當成毒藥,每次她抓爛自己的臉..."
隧道出口的強光照亮儀表盤,"我都會想起您涂著口紅搬進我家的樣子。"
"不是那樣的..."謝夫人聲音帶著哭腔,"我和你父親..."
"您女兒也是這么裝純的。"周硯辭突然切換話題,"和您一樣不要臉。"
他故意停頓,"對了,她大腿內(nèi)側(cè)的胎記,和您的一樣嗎?"
刺耳的急剎聲響徹隧道。
行車記錄儀畫面天旋地轉(zhuǎn),安全氣囊爆開的悶響后,傳來金屬撞擊混凝土的轟鳴。
周硯辭保持著舉手機的姿勢,靜靜聽著那頭玻璃碎裂的聲音和逐漸微弱的呻吟。
"謝夫人?"他彬彬有禮地呼喚,"還在聽嗎?"
警報聲從手機那頭隱約傳來。
周硯辭掛斷電話。
他整理好袖扣,推開消防門時又是那個一絲不茍的周氏掌門人。
護士站正在播報突發(fā)新聞:"城東隧道發(fā)生單車事故,保時捷車主重傷送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