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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段筱棠坐著最近的一班火車回到了親生母親的家鄉(xiāng)。
段筱棠將最后一張銀行卡推進鄉(xiāng)政府的捐款箱時,指尖觸到箱底積年的沙土。
玻璃門被風撞得哐當響,窗外的楊樹枝條正打著宣傳欄,上面“治沙造林,功在千秋”的紅漆字褪得發(fā)白。
手機在掌心震動,是高銘澤發(fā)來的消息:“你什么時候鬧夠?”
她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光標,直到自動鎖屏鍵將那張戴著卡地亞袖扣的手臉吞進黑暗。
行李箱里還躺著沒拆吊牌的婚紗,上個月試穿時,高銘澤捏著她的腰說“腰太細,撐不起緞面”,此刻卻像團浸了冰水的絲綢,沉甸甸地壓著她的舊學生證。
那上面貼著十四歲的自己,站在土坯教室前,身后是望不到邊的黃沙。
段筱棠正跪在沙地里埋梭梭苗。
水壺滾進壟溝的聲響驚動了遠處的剪影,那人直起腰,鐵锨在沙地上拖出刺啦的尾音。
“總算舍得回來了?!?/p>
男人的聲音裹著沙粒,像塊被歲月磨圓的石頭。
段筱棠抬頭,逆光中他的輪廓漸漸清晰:寬肩,褪色的迷彩褲,左眉梢有道淺疤。
她突然想起初二那年沙塵暴,自己抱著作業(yè)本跑丟了鞋,是前排的男生把她背到避風的胡楊樹下,額角就是那時撞的。
“江讓?”
梭梭苗的根須還滴著水,在她掌心洇出小片濕痕。
男人蹲下來幫她扶苗,指腹蹭過她手腕內側:“當年你偷我鉛筆盒,現(xiàn)在怎么連恩人都不認了?”
他的笑紋里嵌著沙粒,眼角卻亮得像額濟納旗的星空。
段筱棠忽然想起畢業(yè)那天,他塞給她的玻璃瓶里裝著蒲公英種子,說“種到大城市去,讓它們看看高樓”。
暮色漫過治沙站時,江讓拎著兩罐啤酒晃到她窗前。
木板桌上攤著新畫的植苗分布圖,他的鋼筆字力透紙背,和當年作業(yè)本上的涂鴉判若兩人。
江讓眨了眨眼睛,用調侃的語氣打趣道。
“喲,你怎么回來了?”
“是回來準備結婚了嗎?”
段筱棠望著窗外跳動的篝火,遠處傳來駝鈴。
高銘澤的求婚戒指曾在無名指上壓出白印,此刻卻覺得那枚鉑金戒圈像道枷鎖。
段筱棠看了看江讓,輕聲說著。
“分了?!?/p>
江讓突然笑起來,喉結在曬黑的皮膚下滾動:“我種了十年樹,就等你這句?!?/p>
他從褲兜掏出個布包,里面是曬干的沙棗和皺巴巴的糖紙。
正是她當年塞在他鉛筆盒里的那種橘子味硬糖。
窗外,新栽的梭梭苗在夜風里簌簌作響。
段筱棠忽然想起母親的日記里寫過:“西北的沙子會記住每粒種子的承諾。”
她伸手碰了碰江讓掌心的繭,那里刻著比年輪更清晰的時光。
江讓的臉上飛起了一抹紅暈。
“段筱棠,歡迎你回來!”
“我在這里等你十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