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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流沙吞沒試驗田那晚,段筱棠在沙袋倉庫找到江讓。
他正蹲著修補被沙鼠咬破的尼龍袋,頭也不抬地扔來袋熱乎的烤紅薯:“資料員說你沒吃晚飯?!?/p>
地窖式的倉庫里點著應急燈,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跳動。
段筱棠咬了口紅薯,甜糯的熱氣竄進胃里,突然想起流產那年冬天,她在醫(yī)院走廊也是這樣捧著冷掉的飯團,看窗外雪花落在梧桐樹上。
她突然開口,聲音比流沙更輕。
“江讓!”
“你知道為什么我總盯著流沙發(fā)呆嗎?”
他手里的動作頓住,修補袋口的尼龍線在指尖繞了個圈,像在編織某種等待。
段筱棠盯著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那是常年扛沙袋留下的印記。
“因為我覺得自己就像被埋在沙子里的種子,發(fā)不了芽,也爛不掉?!?/p>
倉庫外突然傳來風沙撞擊鐵皮的聲響,像某種巨獸的嗚咽。
江讓起身關緊通風口,轉身時看見她眼里浮動的水光,像沙漠里罕見的晨露。
他從褲兜摸出顆水果糖,包裝紙在寂靜中發(fā)出脆響:“我媽說,心里壓著事的時候,含顆糖就不會那么苦?!?/p>
橘子味在舌尖炸開時,段筱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她想起上周整理他的科研報告,發(fā)現他在【流沙移動規(guī)律】章節(jié)里,夾著張婦幼保健院的宣傳單,生產日期是她流產的那個月。
原來他早就知道,知道她每個月都會在日歷上圈出「忌日」,知道她總在深夜偷翻育兒論壇。
她盯著應急燈的光斑,任那些結痂的傷口在話語中裂開。
“那年我沒保住孩子!”
“醫(yī)生說我以后......可能很難再懷孕?!?/p>
江讓突然蹲下來,與她平視,他的眼睛在陰影里亮得驚人。
“你知道我們?yōu)槭裁匆诹魃硡^(qū)種梭梭嗎?”
他伸手撥弄她被風沙吹亂的劉海,動作輕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玻璃。
“因為它根系能扎到地下十五米,就算表面被流沙埋住,只要根還在,就能重新長出枝葉?!彼麖难澏堤统雒渡瞅岬镊[片,那是他們上次野外考察時撿到的。
“你看,連沙漠都在教我們,傷疤會變成盔甲。”
段筱棠看著他掌心的鱗片,突然笑了。
那是我五月來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笑,帶著沙粒的粗糲和露水的清甜。
倉庫外的風沙漸弱,江讓的臉在晨光中逐漸清晰,她看見他瞳孔里倒映著自己的影子,比任何監(jiān)測儀都更真實。
她將鱗片放進他手心,指尖劃過他掌紋里的沙粒。
“下次沙暴來的時候,換我護著你好不好?”
江讓愣住,晨光從他睫毛縫隙漏進來,在眼底碎成星子。
遠處傳來治沙站的起床號,他突然伸手替她拍掉頭發(fā)里的草屑,動作自然得像呼吸:“先學會怎么用沙袋壘防風墻吧,段工。”
走出倉庫時,朝陽正從沙丘后躍出,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段筱棠看著自己的影子與他的交疊在一起,突然明白治沙人為什么總說【沙漠是最好的媒人】它讓所有隱秘的心事,都在烈日下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