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猛然打斷
馬路上，佘凌起初快步走，后來干脆小跑了起來，當她喘著粗氣，站在打卡機前，屏幕顯示數(shù)字:八點三十八分。
右手食指放在采集區(qū)，機器說了一聲“謝謝”。
到底還是遲到了，真懊喪，不過繞進前臺坐下，佘凌算了一下時間，八點二十出門，只用了十八分鐘就來到公司，創(chuàng)紀錄了。
打開公司手機，微信圖標右上角，紅色圓圈里一個白色的數(shù)字，“二十三”，佘凌的頭頓時大了，這么多事情要處理，不知有沒有棘手的售后，從昨天下午四點多，就沒有再關(guān)注客戶。
用了五分鐘抄完訂單，發(fā)給倉庫，佘凌總算稍稍松了一口氣，用電水壺燒了水，顧不得等水開，打開餐盒，一邊吃包子，一邊回復客戶。
咽下一口食物，佘凌舔了一舔牙齒，清早太匆匆，沒有刷牙，只是漱了口，此時總覺得口中不夠清爽，不過暫時先不管了吧。
正在指導客戶使用螨蟲儀，微信又是一響，佘凌退出聊天，查看是否經(jīng)理發(fā)來新的訂單，卻是打包間：“你今天還來了??？”
這句話在佘凌腦中自動翻譯成:你還活著啊？
“當然要來，我不來的話，誰給你下單？等著吧，今天有五十臺的大單給你?！?/p>
“真的假的？”
“訂單還在路上，你慢慢等?！?/p>
“我不著急，只要今天有人打包，我就調(diào)得出來。”
佘凌登時？？？
“不是小聰嗎？”
“我是雅榮?！?/p>
“你用他的手機和我聊??？”
“他手機在我手里，小聰今天早上沒來?！?/p>
“小聰沒有來？那么誰開的門？”
小聰是大內(nèi)總管，每日開門鎖門。
“是老板，我早上來公司，就看到老板坐在這里，他把小聰?shù)氖謾C給了我，讓我有訂單先調(diào)機?！?/p>
公司的流程，前臺與銷售下單給小聰，小聰抄單給雅榮。
佘凌正想再說兩句，忽然手機鈴聲響起，剛才那位客戶打來視頻電話，佘凌匆匆發(fā)了一句:“等下聊?！?/p>
接起視頻電話，不多時走到調(diào)試間，從貨架上拿起一臺儀器:“……您看，這里就是光欄，平臺下面突出的一個塑料小尾巴……不是那里，你看我的手上，是在這里……是的，是的，把光欄撥到最左邊，讓通光量最大?！?/p>
通光量這樣小，屏幕當然發(fā)暗。
十幾分鐘之后，這一個問題解決完畢，佘凌又處理其她售后，大約又過二十分鐘，手機里暫時安靜。
佘凌終于有時間問雅榮:“小聰怎么了？為什么不來？”
“不曉得啊?！?/p>
“啊，老板現(xiàn)在在哪里？”佘凌壓低聲音。
雅榮調(diào)試一臺微循環(huán)，背對著她搖頭:“他把手機給了我，就出去了，我不知道他是回辦公室，還是離開了。他的辦公室有沒有鎖門？”
佘凌兩手一攤:“沒留意。不過也無所謂，只要他不在這里就好?！?/p>
經(jīng)理如果靜靜地坐在財務(wù)室，對自己影響不大，只要他不在公司里走來走去就好。
佘凌馬上想到另一個問題:“小聰一整天都不來嗎？那么誰來打包？”
雅榮連肩膀帶脖頸都轉(zhuǎn)了過來，目光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弧形，嘿嘿一笑:“經(jīng)理不會要你來干吧？畢竟我們這里，只有你會打包?！?/p>
調(diào)試的崗位不負責打包，至于大辦公室里的幾個人，銷售客服，純文職，橫針不動，豎線不拈。
雅榮曾經(jīng)出主意:“讓她們畫易碎標，反正也不耽誤聊天?！?/p>
只是用圓珠筆勾一下年份日期而已。
小聰說:“那幾個人可金貴呢?！?/p>
這個時候怎么能指望那些人來打包？
數(shù)來數(shù)去，只有佘凌，售后時不時要打包，雖然包裝的都是返修機，但此時打包新機，應(yīng)該也還行的╰(???)╯
佘凌腦子里警鈴大作:“我問問老板?！?/p>
當即給周建豪發(fā)消息:“經(jīng)理，小聰請一天假嗎？”
“是的，你記一下考勤?！?/p>
“今天誰打包？”
“我等一下過來?！?/p>
佘凌轉(zhuǎn)頭對雅榮說:“兩條信息，一，經(jīng)理打包；二，經(jīng)理現(xiàn)在不在，等一下回來?！?/p>
“好啊，好啊！哎，佘凌，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剛才就想問你，一聽你說有五十臺單，就給忘了?！?/p>
佘凌:看來國安局的爆炸性不如五十臺訂單強大。
“沒什么，她們邀請我去幫忙調(diào)查情況，昨天晚上我就回來了。經(jīng)理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吧？我和他請假，只說家里有事?！?/p>
雅榮笑了笑:“誰會和他說這件事？把我們的覺悟看得太低了?！?/p>
佘凌拍拍胸口:“那就好。我知道你們都不會說的啦，就是多問一句?！?/p>
如果經(jīng)理知道自己給國安局請了去，只怕當天晚上就會告訴自己:“明天不要來了。”
雅榮細細看著佘凌的臉:“你眼圈有點發(fā)黑，昨天晚上幾點回來的？”
“到家里已經(jīng)半夜了?！?/p>
“我沒想到你今天還能來?！?/p>
“我媽也說讓我別來的，不過我想反正也沒什么大事，還是來吧。”
“其實，你今天應(yīng)該留在家里，陪陪你媽媽?！?/p>
“晚上回去陪她。現(xiàn)在就盼望快一點到周末，整天都可以在家里。”
工作的意義，對于自己是不同的，從前在亞新，只覺得上班無比厭煩，每天都掙扎在痛苦之中，辭職后，卻感到越來越強的失落感，在亞新很是煎熬，離開之后竟然每況愈下，進入瑞達的前幾年，甚至沒有正式的工作。
這種情形，讓自己走在街上，都無法挺胸抬頭，親戚聊天，生怕問起工作，同學群里，更是好久不說一句話，愧對昔日同窗，別人都蒸蒸日上，只有自己，日益沉淪。
“沉舟側(cè)畔千帆過”，自己可沒有那樣的豁達，本來也并不理直氣壯，體力和腦力還沒有衰敗到那樣，可以從此什么都不管，怎么可以毫無愧疚地說，“以后要看你們的了”？
瑞達的這份工作，對于朱素蘭與陳嘉琦當然重要，而對于自己，也是意義重大，主要不是在金錢方面，而是在于人生的價值，從此在社會上有了身份。
所以佘凌一分鐘都不想遲到，一個小時也不想請假，要緊緊抓住現(xiàn)在的機會。
雅榮望著她說:“不單單是為了這個事情。我今天早上發(fā)在群里的消息，你有沒有看？”
“你發(fā)了什么？早上來不及看，等我現(xiàn)在去拿一下手機。”
公司群在個人手機上，自己的手機放在前臺。
“不用過去，看我手機就好?！?/p>
佘凌拍了一下腦門，自己怎么這樣呆？
湊過去便看雅榮的手機:
“經(jīng)理，今天要上班嗎？”
下面一個鏈接，“今日重慶”發(fā)布消息，市區(qū)突發(fā)病毒變異株，十七號全市中小學停課，建議公司企業(yè)非必要不開工。
經(jīng)理回復:“如有停工通知，以公眾號‘重慶政務(wù)’發(fā)布為準?！?/p>
佘凌:真是“天子死社稷”。
“你兒子今天沒有上學？”
“沒有，我爸媽在家里看著他。真是的，我媽剛剛說明天要回去，今天還要給她買票，這個來了，那個就要走?！?/p>
“買到票了？”
“還沒有，我現(xiàn)在看一看票?！?/p>
佘凌猛然想起一件事:“我早飯還沒吃完?！?/p>
趕快回前臺吃早飯，餐盒里還剩下兩個包子，這時候已經(jīng)冷掉，好在水已經(jīng)燒開，配著熱水吃冷包子，然后拍了拍手，到后面打包配件。
佘凌正在包裝一條屏幕分叉線，忽然感覺倉庫里好像多了個人，她抬頭一看，經(jīng)理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那里。
佘凌招呼了一聲“經(jīng)理”，埋頭切割海綿，過了一會兒，感覺房間里太過安靜，她想了一想，問道:“小聰家里有事嗎？”
“他說病假?！?/p>
周建豪把一個鋁箱放在打包臺面，往里面配載玻片和蓋玻片。
“病假？變異病毒感染了他？”
會不會又是一次新冠？
周建豪扯了扯嘴角，仿佛是在笑:“只怕是女朋友有話說?！?/p>
這時，隔壁調(diào)試間，雅榮伸長脖子高叫:“佘凌，來看這臺返修機！”
佘凌丟下配件，便去了她那邊，貼近她的耳朵：“經(jīng)理剛才說……”
雅榮抿了抿嘴唇:“看看人家小聰，這么聽女朋友的話?！?/p>
佘凌手掩著嘴樂:“不行了，我得去逗一逗小聰?！?/p>
她回到打包間，一分鐘打完了配件，回到前臺，用自己的手機發(fā)了一條消息給小聰:“聽說你病了，真讓人擔心，快視頻一下，讓我看看病得多慘？”
十分鐘后，小聰回復:“你真無聊?！?/p>
佘凌伏在桌面上，壓低聲音狂笑。
“剛剛雅榮說你在公司，我才敢回你的消息，免得給人家放長線釣大魚。國安局啊，真有排面，一般人請喝茶，只是去公安局?！?/p>
佘凌這一下笑不出來了。
訕訕地說了兩句:“難得的經(jīng)歷，只可惜不能拍照?！?/p>
否則發(fā)朋友圈，一定爆款。
她打了個哈欠，真困，早上起來時還不覺得，那時好像打了雞血一樣激動，到了這個時候，清早的興奮逐漸消退，開始感覺出身體的疲倦。
差幾分鐘才到十一點，距離午休還有一個鐘頭，佘凌不是很餓，但很想躺下來休息，或者今天中午不要再讀書了，就到銷售的辦公室，躺在沙發(fā)上睡一下，好大一個轉(zhuǎn)角沙發(fā)，能夠睡三個人。
中間商要求發(fā)暗背景儀器說明書，佘凌找了說明書，對準焦距，上下左右變換角度，避開反光，拍攝了二十幾張照片，一張一張發(fā)過去，又想著今天晚上回到家，要好好陪媽媽說說話，還要幾個鐘頭才到十七點三十分，有點著急，從沒有這樣盼望下班。
突然間外面一聲巨響，佘凌的身體連抖幾下，之后感到嗡嗡的耳鳴。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
片刻之后再一看手機，文件發(fā)送失敗，后面幾張照片都卡在那里，網(wǎng)絡(luò)沒有信號。
周建豪匆匆從后面走了出來，高高揮舞兩只手，在走廊里就叫:“今天下班了！”
佘凌怔怔地問:“下午也不上班嗎？”
“不上班，大家快回家吧?！?/p>
“六臺機都打完了？”
“讓湖北那邊去打?！?/p>
周建豪眼神都不給她半分，奔入大辦公室，把鑰匙丟給羅敏:“你鎖一下門?！?/p>
轉(zhuǎn)頭繞個彎子撞進財務(wù)室。
佘凌呆愣愣站在那里，這時候雅榮從走道里過來，邊走邊往腰包里放手機:“你傻了，還不快走？要爆炸了！”
佘凌趕忙收拾臺面，羅敏大聲招呼:“快走了，快走了。”
辦公室里噼里啪啦的腳步聲。
佘凌坐下關(guān)電腦，電腦黑屏，主機的燈也不亮，她拿起遙控器，想要關(guān)掉前臺的空調(diào)，發(fā)現(xiàn)空調(diào)不知何時停止了運轉(zhuǎn)，再一看頭頂?shù)臒簦惨呀?jīng)熄滅。
佘凌一轉(zhuǎn)頭，周建豪背著雙肩包，旋風一般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