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陸沉舟去修縫紉機(jī)，陳錦繡坐在旁邊的桌子上，咬著鉛筆頭，在草稿本上寫寫畫畫。
風(fēng)衣??：
面料??：英國進(jìn)口呢料（走私）——??50元/匹??（風(fēng)險太高）
替代方案??：國產(chǎn)帆布染色做舊——??8元/匹??（但質(zhì)感差）
旗袍??：
面料??：蘇州真絲次品——??12元/件??（陸沉舟研究所的次品+工業(yè)券）
替代方案??：綢緞被面改制——??3元/件??（質(zhì)感差且量不夠）
她嘆了口氣，把本子一合。
“太貴了……”
陸沉舟推了推眼鏡，聲音溫和但不容置疑，
“如果走正規(guī)渠道，我可以幫忙聯(lián)系紡織廠，用殘次品布頭，價格能壓到5元一米?！?/p>
周野嗤笑一聲，“得了吧，那點布頭夠做個屁！繡兒，聽我的，廣州那邊有批香港倒過來的庫存貨，10塊錢能買三米！”
陳錦繡挑眉，“什么貨？”
“說是海關(guān)罰沒的，”
周野壓低聲音，“其實就是走私人夾帶的，沒標(biāo)簽，查不到來源?！?/p>
陸沉舟皺眉，“現(xiàn)在嚴(yán)打，走私布料超過50元就能立案。”
周野，“繡兒，咱不走布料，走「樣品」！”
“樣品？”
周野試探性看了陸沉舟一眼，“就說某個單位需要進(jìn)口布料做對比實驗，蓋個公章就行！”
周野的指向性太明顯了，陸沉舟還沒來得及開口，陳錦繡立刻打斷，
“不行，我再想想吧！”
陳錦繡是想賺錢，但是，她不會拉其他人和她共同承擔(dān)風(fēng)險，這是她上輩子到這輩子都不會變的做人原則！
她抬頭看了周野一眼，“你怎么還不走？”
周野朝陸沉舟方向努努嘴，
“他也沒走啊?！?/p>
“人家在修縫紉機(jī)，你會嗎？”
“誒，不會。”
周野理直氣壯，“但我得盯著，萬一他修壞了呢？”
陳錦繡冷哼一聲，懶得理他，就他小子那點花花腸子，奶奶心知肚明！
午夜的石庫門里，縫紉機(jī)的咔嗒聲終于停了下來。
周野已經(jīng)在沙發(fā)上四仰八叉地睡著了！
陸沉舟摘下沾滿機(jī)油的手套，接過陳錦繡遞來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上面還沾著幾道黑乎乎的油漬。
“修好了？”陳錦繡問。
“嗯，但有兩臺齒輪磨損嚴(yán)重，得換零件?！?/p>
陸沉舟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透著疲憊，他幾番看向陳錦繡，欲言又止。
“怎么了？”
“剛才說的那個公章的事兒……”
陳錦繡明白，陸沉舟這是怕她覺得自己不愿意幫忙，心存芥蒂。
“這個啊，周野年紀(jì)小，心思野，他考慮不到這么多風(fēng)險，就算你同意，我也不會同意的！”
她主動將梯子搭好，這個尷尬的話題就一筆帶過了。
指著面前的縫紉機(jī)說道，“你已經(jīng)幫了我這么多了，就一頓飯，還勞駕你這個專家來給我干這體力活兒了！”
陸沉舟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隨即說道，
“你真的打算自己做？”
陳錦繡掃了眼滿屋子的縫紉機(jī)，忍不住笑，
“怎么，你該不會以為我把這些買回來是開學(xué)堂的吧？”
陸沉舟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開口，
“個體經(jīng)營現(xiàn)在政策還不明朗，萬一……”
“萬一賣不出去？”
陳錦繡接上他的話，語氣輕松，“或者被查封？賠個精光？”
陸沉舟皺眉，“你知道風(fēng)險就好?！?/p>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陳錦繡能聽出里面的擔(dān)憂。
科研本就是認(rèn)真對待，謹(jǐn)慎評估各種風(fēng)險的工作。
這是和他長期的工作環(huán)境和這個時代所賦予他的。
正是因為處于體制內(nèi)，他見過太多政策變動下的起伏，更不要說他的爺爺還有那樣的經(jīng)歷。
陳錦繡很能理解，她笑了笑，
“放心，我會注意的！“”
陸沉舟看她如此堅決，最終嘆了口氣，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小本子，翻開一頁遞給她，
“這是我整理的個體經(jīng)營注意事項，還有需要辦的證件?！?/p>
陳錦繡接過來，借著燈光仔細(xì)看了一遍，有些驚訝，
“這么詳細(xì)？”
“嗯?！?/p>
陸沉舟的聲音低了幾分，“盡量按著政策走，不要讓人抓到了把柄”
陳錦繡心頭心頭一暖，認(rèn)真收好本子，
“謝謝！”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布料的事，陸沉舟的建議很保守，
“先少做幾件試試市場反應(yīng)，萬一賣不出去，損失也小?！?/p>
陳錦繡沒反駁，只是點點頭，
“嗯，我再想想！”
他們的談話聲很輕，卻還是驚動了沙發(fā)上睡著的周野。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正好看到陳錦繡和陸沉舟并肩坐在縫紉機(jī)旁，燈光映著兩人的側(cè)臉，氣氛和諧得刺眼。
周野瞇了瞇眼，心里不是滋味。
—
三天后，碼頭。
夜色深沉，潮濕的海風(fēng)裹挾著咸腥味撲面而來。
周野蹲在一堆木箱后面，手指不耐煩地敲打著膝蓋。
“野哥，貨到了?！?/p>
一個小弟貓著腰跑過來，“但海關(guān)的人今晚巡邏特別勤，咱得快點。”
周野「嘖」了一聲，站起身，
“帶路！”
這批布料是他托人從香港弄來的，質(zhì)地比的確良更柔軟，價格卻只要兩毛一尺。
他盤算著，等繡兒看到這批料子，肯定高興！
到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是最適合她的男人，比那個戴眼鏡的書呆子強(qiáng)多了！
“喂，周野？你站?。 ?/p>
背后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女聲，周野渾身一僵，緩緩回頭——
王麗娜穿著一條鮮艷的連衣裙，踩著高跟鞋，正興奮地沖他揮手。
“哎呀，真的是你??！”
王麗娜興奮地跑到他跟前，“我去夜市找了你好幾次，都沒見到你，找周圍人一打聽，才知道你叫周野，沒想到你在那片兒還挺有名的！”
“哦，有事？”
周野眼神示意小弟趕緊把貨搬走。
王麗娜不停地撩著自己耳邊的頭發(fā)，都快扭成麻花了，
“我是來等船的，我表哥今晚從香港回來！沒想到還碰到了你，我們還挺有緣分的！”
“我先走了！”
王麗娜一把拉住他，“誒，周野，我有話給你說，上次在廠里見到你，我就……”
她話沒說完，海關(guān)的手電筒光突然掃了過來。
“什么人？！”
周野心里「咯噔」一聲，暗叫不好！
貨已經(jīng)上岸了！
他的心臟突突突跳個不停，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滲了出來，王麗娜還死死拽著他的胳膊不放！
海關(guān)手電筒照亮周野慘白的臉，而十米外的貨堆里，露出半截印著「Made in Hong Kong」的布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