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做到?
舒寧冷笑:“我不信她。”
“那這件事……”
“就當沒聽見。”舒寧完全沒猶豫。
像杜若這種做事不擇手段沒有下限的人,她從小到大見多了,指望這樣的人信守承諾,無異于天上掉餡餅。
況且,杜若這是拿她當傻子,借刀殺人。
她巴不得多幾個女人圍著是顧子亦。
顧子亦這樣的夫君,有不如沒有。
……
一道溪水旁,一排土屋。
和上京其他地方的繁華不同,住在這里來來往往的人都是灰頭土臉,粗布麻衣。
人們臉上很少見到笑意。
零零散散的可以聽見一些孩童的笑聲,但不多。
因為三四歲的孩子就要在溪水旁洗衣服,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再朝著四周看去,還能看到衣衫襤褸,骨瘦如柴,連鞋都沒穿的人靠在墻邊,像是尸體一樣的一動都不動。
顧子亦第一次看到這種景象。
這十年來他每日不是在侯府就是各種逍遙快活的地方,幾乎不會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怎么這里這么窮?不對,上京還有這么多窮人?”
宋意目光遼遠的將眼前一切盡收眼底,即便十年過去,這里依舊還是一片看不見光的灰暗。
看著眼前被養(yǎng)廢的顧子亦,她開口道:“世間廣大,你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很多?!?/p>
顧子亦一時錯愕。
“跟我來?!彼我庾咴诹饲懊?。
顧子亦低頭看著腳下的坑坑洼洼,昨天晚上應(yīng)該是下了小雨,所以這些坑坑洼洼很泥濘,落腳鞋底都是泥。
走出去幾步的宋意見顧子亦沒跟上,回過頭:“跟上?!?/p>
“啊,好!”顧子亦一咬牙,顧不上臟不臟了,回去把鞋扔了就行。
沒走多遠,宋意停了下來。
只見不遠處有一個滿身衣服都是補丁的老人,正一瘸一拐的擔著兩桶黃澄澄的東西。
因為老人走的不穩(wěn),桶里的東西時不時的就會濺出來,灑落在老人的身上和腳上。
一陣風襲來。
一陣令人作嘔的臭氣撲面而來。
顧子亦差點兒吐出來,連忙拿著香噴噴的錦帕遮住了口鼻。
當他要遞給他娘一個錦帕的時候,愣住了。
他娘神色絲毫不變,似乎沒有聞到這令人作嘔的臭味。
“知道他是誰嗎?”宋意問。
顧子亦:“是一個挑著夜香的老人啊?!?/p>
宋意臉上似有一層薄薄的冷意,“他今年三十五歲,和你父親差不多年紀,當年是宗義伯的嫡子,出入悍馬香車,后院小妾無數(shù)。就連你經(jīng)常光顧的南風樓也是他三兩天必去之處?!?/p>
“那他怎么會落到今天的地步?”顧子亦瞠目結(jié)舌。
宋意收回視線看向顧子亦,“他父親死后,因他不學(xué)無術(shù)鼠目寸光,被人坑騙家產(chǎn),又遭人算計進了大牢,幾個月后出來,母親早已上吊自殺,妻子也去尼姑庵,曾經(jīng)重金納入府的小妾全都逃走了。他求助無門,曾經(jīng)稱兄道弟的好友沒有一人伸出援手?!?/p>
“他也太笨了!怎么就被人騙了?”顧子亦盯著那弓著腰的老頭,怎么都想不到才三十多歲。
看上去像六十。
宋意看著五十步笑百步的顧子亦,扯了下唇角,“因為他沒有能力繼承其父所留下的一切,一直虛度光陰。大廈將傾之際,他有心無力。但是,他有一點倒是可以讓人刮目相看?!?/p>
“哪一點???”顧子亦感覺自己腦袋嗡嗡作響。
繼承其父所留下的一切?
“能活下來,顧子亦,若以己度人,你遭遇這一切后能否像他一樣活下來?”宋意問。
顧子亦臉色發(fā)白,盯著已經(jīng)走遠的一瘸一拐的男人,額頭隱隱冒著汗,“娘,你既然認識他,那為什么不幫他一把???”
“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他當初狂妄不將窮苦人放在眼里,玩弄窮苦人的生死和尊嚴,現(xiàn)在,種什么樣的因的什么樣的果。”宋意說到這里就不再繼續(xù)說下去了。
今天這一遭她沒指望顧子亦能領(lǐng)會反思多少。
多年來養(yǎng)成的思維習慣和見識,已經(jīng)讓他受到了局限。
但是,聊勝于無。
……
靖州。
一行軍隊于一個時辰前到了靖州。
直接扎營在山林之中。
顧北蕭這一次是帶十萬大軍歸京。
路上沒怎么休息。
“按照我們現(xiàn)在的速度,差不多還要一個多月左右的時間抵京。”莫逸估算了一下時間。
常年在北疆征戰(zhàn)沙場,他們這一行人都是皮膚黝黑,身體抗造。
烈日之下,也沒感覺到什么。
幾個月趕路的苦,如蚊蟲叮咬。
顧北蕭背手而立,身姿高挺,氣場壓迫,環(huán)視一圈后,看向了莫逸,“上京那邊有什么消息?”
“將軍,你怎么知道我剛剛收到了上京的消息?”莫逸敬佩的看著顧北蕭。
他這幾年跟著將軍,從一開始的膽小如鼠的康王小兒子到了今天的莫小將軍,真的全都是將軍的功勞。
將軍簡直就是他的榜樣。
“直接說?!鳖櫛笔挍]什么表情。
莫逸早就習慣了顧北蕭少言寡語,立即說道:“上京其實這些年都差不多,就是辰王最近有些不太安分,還有欽天監(jiān)的劉監(jiān)正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想要辭官歸隱山林?!?/p>
“還有侯府的一些事,將軍的一雙兒女有些……有些問題,在上京名聲這兩年更差了?!?/p>
其實上京傳過來的消息更讓人接受不了,將軍這么厲害的人,怎么會有那么不堪的一雙兒女?
而且,將軍的夫人曾經(jīng)也是那般厲害的人,兩個孩子竟然都沒遺傳上。
提到將軍的夫人,他也有些奇怪,這些年大家都不提,是怕將軍傷心,但將軍竟然一次沒提過,好像生命中沒有過夫人這個人一樣。
顧北蕭臉色冰沉,沒說話。
莫逸已經(jīng)習慣了。
……
夜里。
顧子亦做噩夢了。
夢里,他成了今天看到的那個挑夜香的男人。
但他更慘。
跪在地上挑著夜香。
兩條小腿和腳都消失了,褲腿空蕩蕩的,只能跪著走。
路過南風樓的時候,那平日里對他各種討好的樓主朝著他吐口水,“滾,臭死了!”
他猛地驚醒,大口喘息,“我不會,我才不會變成那樣!我爹那么厲害,沒人敢那么對我!”
可夢里的一幕太清晰了,他驚魂不定。
只猶豫了一下,就穿上了衣服朝著臨風居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