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寒涼,絲絲涼意刮骨,比寒意更令人難忍的是對面襲來的目光。
燕灼灼褪去重重華衣,只剩一件小衣襦裙,烏發(fā)落于雪膚之上,美得宛若一尊精心雕琢的瓷器。
屋外不斷有犯人凄厲的慘叫,鬼哭狼嚎,如人間地獄。
她深夜造訪,就立在錦衣衛(wèi)地牢的角屋里,一點點褪下自己的衣衫,像褪掉了人皮。
男人的視線淡漠地在她身上緩慢游移,由始至終含著笑,他一身玄色曳撒,下擺竟繡著蟒紋,一身貴氣宛若天成,金質(zhì)玉相,俊美無儔。
那眼神明明不含半點欲色,卻如刮骨刀,寸寸瓦解她的金尊玉貴。
半晌后,才聽男人開口,聲音亦是溫和含笑的:“長公主深夜來此就為了向蕭某自薦枕席?”
燕灼灼難堪地輕咬紅唇,壓下心底的憎惡,垂下眼眸:“我不想嫁于柱國公世子,還請蕭大人助我?!?/p>
男人半晌未答,燕灼灼卻感覺到了冰冷氣息的入侵,隨著一雙皂靴出現(xiàn)在視線內(nèi),皂靴上有些深色斑駁痕跡,像是血污。
隨之襲來的,還有男人身上濃重到化不開的血腥味。
燕灼灼驚起戰(zhàn)栗,暴露在外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男人的聲音依舊帶笑,像是毒蛇吐著信子,“景嚴(yán)世子可是殿下的表哥啊?!?/p>
“放著青梅竹馬的表哥不嫁,卻對一個太監(jiān)寬衣解帶?!?/p>
一只手捏住了燕灼灼的下頜,更濃重的血腥味沖鼻而來,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下頜處的黏膩,男人手上還染著血,再來見她之前,顯然正刑訊著犯人。
她被迫抬起了頭,對上那雙陰冷的瑞鳳眼。
明明是笑著的,卻沒半點人氣。
她生得本就秾麗嫵媚,一身雪肌玉膚細膩如綢,此刻被男人指尖上的血浸染。
像是雪原上的一點紅梅,艷麗又脆弱,卻還倔強地不肯折腰。
就如燕灼灼眼睛里藏不住的憎惡,哪怕低下頭,脊骨依舊挺得筆直。
蕭戾臉上的笑容又深了幾許,摩挲著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像是確認(rèn),又像是羞辱:
“長公主是要自甘墮落給微臣當(dāng)對食?”
緋紅快速染透燕灼灼全身,雪膚透出粉色,不知是羞是怒,她深吸一口氣,咬碎銀牙吐出那個字:“是?!?/p>
燕灼灼縱然再不甘,此刻也必須低下這個頭,她清楚,要改變上一世自己慘死的結(jié)局,就必須先拿下眼前這個‘男人’。
——錦衣衛(wèi)督主,蕭戾!
上輩子父皇駕崩后母后臨朝稱帝,作為女帝的長女,太子的姐姐,她是大乾最尊貴的公主殿下。
可這一切,在母皇駕崩后,都變了。
舅舅露出狼子野心,年僅十歲的皇弟成了傀儡,朝廷上與蕭戾斗得你死我活,可笑的是,斗到最后,贏家卻是蕭戾!
上輩子,她從一開始就選錯了人,輕信了舅舅一家,落得個凄慘結(jié)局。
這輩子,一切推倒重來。
燕灼灼抬眸,一字一句道:“我嫁于你,日后阿弟也會視你如兄長,朝堂之上,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p>
蕭戾臉上的笑意不散,只是淡淡的,比先前更涼薄了些。
燕灼灼手指顫了顫,難堪地、緩慢的抬起手,下一刻美眸里迸發(fā)出狠意,抬手就要扯下最后的遮羞布,男人的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蕭戾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
“長公主殿下,美人計用在一個太監(jiān)身上,著實是浪費了?!?/p>
太監(jiān)兩字,那么刺耳,他卻輕描淡寫地說出口,仿佛說的不是自己一般。
他松開手,彎下腰將地上的外衫撿起,修長的手指撣去灰塵,動作堪稱溫柔地替燕灼灼將衣服穿上。
沾血的手不免觸及她的肌膚,驚起戰(zhàn)栗,她身體猛地僵住,那一剎竟是一動不敢動,只能任由他擺弄。
男人的手冰冷得像是冬眠的蛇,他將她脫下的衣服一層層替她穿上,但溫度并沒回歸,那股陰寒勁兒直往骨子里鉆。
直到他替她穿好最后的華衣,長臂繞過她的纖腰,為她束好腰帶,燕灼灼驟然驚醒,下意識握住他的手,疾聲道:“蕭戾,本宮沒有與你玩笑?!?/p>
蕭戾偏頭看她,本該瀲滟多情的瑞鳳眼里一片漠然,唇畔重新染上的笑里摻了譏誚。
“殿下清早才派了刺客來毒殺微臣?”
“夜里就來自薦枕席,還真是唱了一出好戲?!笔掛弩E然反握住她的手,力氣之大,像是野獸脫下了人皮露出猙獰的內(nèi)在,燕灼灼吃痛地擰緊眉。
“將人帶進來。”
隨著蕭戾的下令,兩個錦衣衛(wèi)拖著一名遍體鱗傷的犯人推門而入。
那犯人艱難地抬起頭,一張臉已是血肉模糊,但燕灼灼認(rèn)出了對方,是她宮里的小太監(jiān)。
小太監(jiān)張開嘴啊啊了兩聲,滿口是血,竟已被拔了滿嘴的牙齒和舌頭。
燕灼灼臉有些白,似不忍地閉上眼,嬌軀輕顫著。
脆弱又美麗。
男人站在她身后,像是九幽下的鬼物投射出的陰影將她包裹,他動作溫柔卻又強硬的從后抬起她的臉,強迫她直面對面的可怖場面,在她耳邊低語,似嘲似笑:
“連看都不敢看,卻敢說要嫁給我?”
燕灼灼抿緊紅唇,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她停下了顫抖,猛地拔下發(fā)間金簪。
金簪尖銳的簪頭深深刺入小太監(jiān)的咽喉,血珠飛濺到她臉上,滾油一般,燙得她睫羽輕顫。
小太監(jiān)雙眼暴突,到死都不敢置信會是燕灼灼殺了自己,旁邊的兩位錦衣衛(wèi)也始料未及,都露出驚色。
燕灼灼松開金簪直起了腰,有些踉蹌地回轉(zhuǎn)身。
血珠濺在她臉上,像是紅蕊墜在雪地里,有種破碎荼蘼之美。
美艷,卻帶毒。
燕灼灼有些輕喘,像是第一次殺人,眉宇間都是引人憐惜的脆弱無害:“他是舅舅安插在我身邊的人。”
“我親手殺了他,蕭大人愿意信我了嗎?”
蕭戾定定看著她,忽然低笑:“長公主還真是……”他突然噤聲,緩緩抬眸,手抬起她的下頜,拇指重重碾過她臉上的血珠:“讓蕭某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