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琳睜開眼時,意外地發(fā)現腦袋居然一點不疼。
她翻了個身,指尖觸到床頭柜上的玻璃杯——杯壁上還掛著幾滴未干的水珠,蜂蜜的甜香若有似無地飄散在空氣中。
記憶漸漸回籠。
昨晚梁祁言把她從江邊撿回來,她借著兩分醉意裝出七分醉態(tài),整個人掛在他身上耍賴。
梁祁言當然能看出她沒醉,但也樂意陪她這樣玩兒。
他冷著臉把她按在浴室洗臉臺前,卻動作輕柔地幫她卸了妝。
她假裝站不穩(wěn),他就單手摟著她的腰,另一只手拿著化妝棉一點點擦掉她暈染的眼線。
最過分的是那杯蜂蜜水——她故意喝得東倒西歪,讓液體順著下巴流到鎖骨。
梁祁言明明看穿她的把戲,卻還是用拇指抹去那滴琥珀色的糖漿,然后幫她脫掉衣服,一點一點擦拭干凈剩余的液體。
“......”
阮琳把臉埋進枕頭里偷笑,床單隨著她的動作窸窣作響。
她當然一點沒醉,但看梁祁言皺著眉照顧人的樣子實在太有趣,比同學會上打臉還有意思。
*
阮琳咬了一口涂滿藍莓醬的吐司,指尖劃開手機屏幕。
林澤厚的消息第一時間跳了出來:
「昨晚看到你和你男朋友了,原來你沒騙我?!?/p>
阮琳挑了挑眉,敢情林澤厚一直以為自己是騙他的,賊心不死啊。
「對呀,學長你也早點找個女朋友吧。」
這條消息發(fā)過去大半天,林澤厚都沒再回復,阮琳也沒放在心上。
她盯著徐嘉嘉昨天晚上發(fā)過來的道歉消息:
「琳琳,昨天晚上聚會沒有讓你不舒服吧,有什么不滿意的都可以直接跟我說。」
阮琳打開好友申請,里面密密麻麻的紅點看得她皺緊了眉頭,怎么全來加她了。
全當沒看見。
這天阮琳又要去上課,擔心又被徐嘉嘉纏上,特意繞開了那家咖啡館。
阮琳推開普拉提館的玻璃門,一邊低頭回消息一邊走向飲水機。
“Anna老師。”她接滿一杯溫水,聲音帶著熟稔的抱怨,“最近我的腰特別容易酸,你看有沒有什么動作能緩……”
正在整理器械的身影轉過身,阮琳的話戛然而止。
——不是Anna。
眼前的女人扎著干練的高馬尾,運動背心露出線條緊實的手臂。
那張熟悉的臉上掛上著職業(yè)化的微笑,隨即又閃過一絲尷尬,“阮琳?你怎么在這兒?”
陳依佟。
大學時睡在她對鋪的室友,四年間和她說的話不超過十句,上次同學聚餐她也沒來。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臨時調課,Anna沒通知你?”陳依佟歪了歪頭,語氣輕快得近乎刻意,“不過沒關系,我會好好照顧你的?!?/p>
阮琳放下水杯,玻璃與大理石臺面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眼底卻冷了下來,“真巧,替班的老師居然是你。”
陳依佟歪了歪頭,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很快調整好了表情。
她走近幾步,手指在普拉提墊子上輕輕一撥,“放心,我會比Anna更專業(yè)。”
阮琳沒動,又聽見陳依佟說,“怎么?害怕我傷了你的細胳膊細腿兒?”
阮琳天生聽不了激將法,一試一個準,立馬上了器械。
“陳老師別讓我失望?!?/p>
陳依佟站在她身后,雙手突然按住她的腰,“核心收緊,不要塌腰。”
她的力道比Anna重得多,阮琳皺了皺眉,但還是按照指示調整了姿勢。
“很好,現在做一百次踢腿?!标愐蕾〉穆曇魪念^頂傳來。
“一百次?”阮琳轉頭看她,“Anna平時只讓我做三十次?!?/p>
“那是兩個月前的強度。”陳依佟微笑,“現在你該升級了?!?/p>
她俯身,在阮琳耳邊輕聲道,“普拉提是一項鍛煉身體修身養(yǎng)性的運動,可不是繡花拳?!?/p>
阮琳的指尖攥緊了器械邊緣,好你個陳依佟。
最后一系列動作結束的瞬間,阮琳直接癱在了普拉提床上,后背的汗水將淺灰色的器械墊洇出一片深色。
就像回到了第一天。
阮琳的手臂控制不住地發(fā)抖,連抬起手擦汗的力氣都沒有,看見陳依佟走過來又立馬站了起來。
“怎么,這就受不了了?”陳依佟不經意嗤笑一聲,順手擰開瓶蓋遞給她,“看來你那平時太嬌慣你了?!?/p>
“我也很好奇……你的成功經驗?!边@句話明顯就暗含一些意味了。
阮琳慢慢喝了一口水,喉間的灼燒感稍微緩解了些。
她放下水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陳老師對學員的私生活都這么關心?”
“只是好奇。”陳依佟合上記錄冊,“畢竟有些人靠身體賺錢,有些人靠實力吃飯。”
阮琳并沒有被戳傷,反而高昂起來頭顱,瞇起眼睛,將礦泉水瓶塞回了陳依佟的手里。
“陳依佟,你不會以為你大學的那些事情我就一點都不知道吧?你現在說這話,是你很熟悉你暗指的那些業(yè)務嗎?”
陳依佟瞳孔震顫了一瞬,有種被戳破的惱怒,“關你什么事?”
“對呀,關你什么事?”阮琳輕輕復述了一遍,陳依佟不忿地轉過了身。
不就是傍上了林學長嗎?也不知道給他吃了什么迷魂藥。
阮琳望著她的背影,挺直的腰板才敢稍稍放松些。
陳依佟大學期間是那種特別在意外表的女生,本身無可厚非,但她經常在網上跟不同的男女生交往以換取他們的“打賞”。
曾經有一次被一名女生找到了宿舍,阮琳正在宿舍休息,就這樣在窗簾里聽完了全程。
如果不是人有三急,她肯定不會輕易暴露自己。
任何人都可能用“金主”這件事討伐阮琳,唯獨陳依佟,是最沒有資格的。
阮琳咽了口口水,調節(jié)好自己的心態(tài),換上常服走出了會館。
外面天灰蒙蒙的,看著像要下雨。
云層壓得很低,像一塊浸了水的鉛灰色絨布,沉甸甸地籠罩在城市上空。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混合著路邊綠化帶里植物的青澀味道。
遠處傳來隱約的雷聲,悶悶的,像是被什么捂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