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逛了一個時辰，樂昭瀾百無聊賴地回到住處，懶洋洋地窩在院外的梨花木搖椅上。秋日的陽光透過枝葉斑駁地灑在她衣襟上，暖融融的，讓人昏昏欲睡。
“春桃，”她瞇著眼，隨手往嘴里丟了顆松子糖，“給我講講陛下和后宮的事。”
春桃立刻來了精神，湊近低聲道：“陛下如今二十有八，十三歲登基，十五歲便獨掌朝綱?！彼壑虚W著崇拜的光，“十七歲御駕親征時，一柄銀槍挑落蠻夷大將，嚇得敵軍連退六城——” 哦？還是個戰(zhàn)神人設？
樂昭瀾眼前浮現(xiàn)出想象中的畫面：玄甲少年踏著血與火歸來，眉目如刀，戰(zhàn)袍獵獵。
“如今后宮有皇后娘娘江傾函，統(tǒng)兵大都督嫡女，比陛下年長三歲。”春桃掰著手指細數(shù)，“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年方七歲。”
“淑妃尉遲雪——就是尉遲小主的嫡姐，育有一位六歲的公主。宮中唯一的皇子才四歲，生母是陳婕妤，太史令家的庶女......”
[解鎖新人物：
姓名：江傾函
位分：皇后
家世：正一品統(tǒng)兵大都督嫡女
子嗣：大公主【七歲】
姓名：尉遲雪
位分：淑妃
家世：正一品左丞相嫡長女【尉遲茉長姐】
子嗣：二公主【六歲】
姓名：陳芷怡
位分：婕妤
家世：從五品太史令庶女
子嗣：三皇子【四歲】]
樂昭瀾晃著搖椅，糖塊在齒間咔嗒輕響。
才兩女一子？這生育率對皇帝來說也太寒酸了。
“其余還有三位才人、兩位選侍，都不得寵，平日也不大露面?！贝禾疑衩刭赓獾貕旱吐曇簦敖衲赀x秀足足選了六位小主，是往年的兩倍呢！”
連嬪妃帶秀女統(tǒng)共才十四人，這皇帝是工作太忙還是......不行?。?/p>
她噗嗤笑出聲，剛張口，便驚得春桃慌忙去捂她的嘴：“小主慎言！這要讓人聽見——”
“知道啦知道啦?！睒氛褳憯[擺手，望著湛藍天空想—— 這后宮，很快就要熱鬧起來了。
清閑的時光總是短暫。
樂昭瀾慢吞吞地走在通往御秀殿的宮道上，腳下仿佛灌了鉛。晨起時那點兒健康值加成，在嚴苛的宮規(guī)面前簡直杯水車薪。
大學軍訓都沒這么折磨人......她盯著鞋尖上晃動的珍珠腹誹，至少教官不會要求‘行走時禁步不能響過三聲’。
剛踏入殿門，陸明姝便迎了上來。月白的衣袖帶著淡淡檀香，恰到好處地扶住她的手肘：“昭瀾妹妹身子可大好了？”
“勞姐姐記掛，已無礙了。”樂昭瀾勉強笑笑，忽然被一縷緋色截住視線。
顧秋貍倚在窗邊，團扇半掩面：“身子不爽利還硬撐，命可是自己的?！彪m仍是那副慵懶腔調，眼底卻罕見地含了三分關切。
蘇可兒在一旁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發(fā)間蝴蝶簪振翅欲飛。
最令人意外的當屬尉遲茉。那位向來眼高于頂?shù)闹鲀?，此刻竟也掀起眼皮，目光如羽毛般在樂昭瀾蒼白的唇上掠過。
角落里的木沐沐依舊垂著頭，仿佛要與暗綠衣裙一同融進陰影里。
樂昭瀾剛沾到繡墩，殿外便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李“教官”跨入門檻，犀利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釘在樂昭瀾身上：“樂小主身子可大好了？”
“勞嬤嬤記掛，”樂昭瀾起身行禮，鬢角碎發(fā)隨著動作輕晃，“已無大礙了。”
“甚好?！眿邒呤种械狞S楊木戒尺敲在案幾上，發(fā)出一聲脆響，“接下來的規(guī)矩只會更嚴苛——”她唇角扯出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奴婢這兒，可沒有照顧病秧子的規(guī)矩?！?/p>
殿內靜得仿佛能聽見銀針落地。樂昭瀾垂眸盯著青磚縫里一株將死的雜草，忽然覺得喉嚨又泛起腥甜。
果然......還是回去上班比較輕松啊。
最后兩日的教習，如李嬤嬤所言，愈發(fā)嚴苛。
顧秋貍與尉遲茉仿佛天生就該站在云端。
一個執(zhí)扇行禮時裙擺綻開的角度分毫不差，另一個跪坐時的背脊挺直如青松。連最挑剔的嬤嬤用戒尺丈量，都只能沉默地頷首。
樂昭瀾和陸明姝雖不及那兩位驚艷，卻也規(guī)整得挑不出錯處。
樂昭瀾捧茶時指尖穩(wěn)如靜水，陸明姝行走時禁步的聲響永遠控制在兩聲半，恰如她們展現(xiàn)給外人看的模樣：一個溫順，一個端莊。
最令人意外的是蘇可兒。那總愛笑鬧的姑娘竟也沉下心來，雖偶爾仍會下意識去摸發(fā)間的蝴蝶簪，但至少不會再同手同腳。
至于木沐沐...... 嬤嬤的戒尺第三次掠過她發(fā)頂時，終于說了句：“勉強能看?！?/p>
暗色衣裙的少女低著頭，將掌心掐出的月牙痕藏進了袖中。
“明日終考，今日便早些回去歇息罷?！?/p>
李嬤嬤忽然端正行禮，腰間禁步竟第一次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她垂首時，鬢邊一縷灰發(fā)從嬤嬤帽中滑落：“奴婢在此......預祝各位小主前程錦繡?！?/p>
殿內霎時落針可聞，連尉遲茉都微微睜大了眼睛——這分明是辭別主子的全禮。
樂昭瀾望著嬤嬤轉身時略顯佝僂的背影，忽然想起那柄敲過無數(shù)人掌心的黃楊木戒尺，其實早已磨出了包漿。
“謹記嬤嬤教誨?！?/p>
眾人齊聲應下，福身的姿態(tài)如出一轍的恭謹。待那襲深褐色宮裝消失在殿外長廊盡頭，緊繃的空氣才驟然松弛。
尉遲茉第一個直起身，絳紫衣袖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線，頭也不回地朝東苑去。
顧秋貍倒是頓了頓，團扇輕搖間瞥了眼樂昭瀾蒼白的臉色，終究沒說什么，只拽著欲言又止的蘇可兒走了。
陸明姝伸手替樂昭瀾扶正微歪的珠花：“妹妹可要同行？”指尖在掠過她額角時頓了頓——觸手仍有些發(fā)燙。
“姐姐先回罷?！睒氛褳懡柚硪陆蟮膭幼鞅荛_那手，“我再歇片刻?！?/p>
待最后一道腳步聲也遠去，她終于放任自己癱在繡墩上。
夕陽的余暉斜斜穿過雕花窗欞，將散落的茶盞影子拖拽得細長，如同李嬤嬤這些年送走的一批又一批秀女——有的飛上枝頭，有的零落成泥。
樂昭瀾忽然想起高三那年。
班主任總拄著那根磨得發(fā)亮的竹教鞭，在講臺上來回踱步。明明已到退休年紀，膝蓋積了水，卻硬是撐到他們高考結束。
最后一次模擬考后，她看見老師躲在樓道盡頭，偷偷往膝蓋上貼膏藥，疼得額頭冒汗，卻在他們經(jīng)過時立刻挺直腰板。
后來她以全省狀元的成績保送華青大學，回校探望時，班主任正坐在公園長椅上喂鴿子。
老人瞇著眼曬太陽的樣子，與當年那個用教鞭敲黑板怒吼“這題必考”的嚴師判若兩人。
“小主？” 春桃探頭進來，見樂昭瀾仍癱坐在繡墩上，連忙上前扶住她微微發(fā)顫的肩膀：“可是又頭疼了？”
“只是乏了?！睒氛褳懢椭氖终酒饋恚鋈粏柕?，“李嬤嬤......將來會出宮嗎？”
春桃愣了愣，隨即壓低聲音：“嬤嬤是跟著先太后從潛邸進宮的，聽說當年家人都歿在戰(zhàn)亂里?！彼鏄氛褳憮崞揭陆篑薨櫋?/p>
“連太后娘娘當年也是由她教習的，先帝駕崩后，本該去守陵的，偏生太后娘娘親自發(fā)話留她教習秀女?！?/p>
窗外暮鼓沉沉傳來，春桃的聲音更輕了：“如今這后宮里頭，連太后娘娘見了她，都要尊稱一聲李姑姑呢。"
樂昭瀾望向殿外漸暗的天色。
最后一縷夕照正掠過檐角銅鈴，那鈴鐺據(jù)說還是先太后賜的，風吹過時從不作響，像個啞巴守著舊日榮光。
[解鎖人物【李嬤嬤】（職位：御秀殿教習嬤嬤）（先太后侍女）]
東苑 · 尉遲茉院
燭火幽微，映得案幾上那縷金絲泛著冷光。玉荔垂首立在陰影里，聲音壓得極低：“奴婢今日瞧見，陸小主雙魚佩上串的紅珠，用的也是金絲纏線。只是離得遠，辨不清是否......”
“不必辨了。”
尉遲茉忽然打斷，指尖一挑，將那金絲纏上鎏金護甲。五日御秀殿的朝夕相對，足夠她看清每個人的皮囊下藏著怎樣的魑魅魍魎。
燭芯“噼啪”爆了個燈花，在她眼底投下跳動的暗影。
果然是你——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金絲在指間繃成一條銳利的線，仿佛下一秒就會割破誰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