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在某個暴雨夜后戛然而止。
梧桐葉開始鑲上金邊,江城便從夏入了秋。
距離下班還有 5 分鐘!
“你這個AI,思想不單純?。 ?/p>
黎小滿叼著棒棒糖,翹著二郎腿,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敲著。
工牌上掛著的電子木魚隨著她的動作瘋狂閃爍“功德+1”。
點開今日最后一個審核視頻,棒棒糖差點掉了下來:
七旬老漢用高壓鍋整狠活,爆米花炸開的瞬間像極了某個不可描述的畫面。
副屏幕上,AI審核系統(tǒng)瘋狂提醒,三百多條“猛男繡花”視頻被判為色情內(nèi)容,排隊等待人工復核。
“夭壽哦!集體搞非遺了?”
沒關(guān)系,她和總監(jiān)說好了,今天有事不加班。
牛馬也是人,周五誰還不去逛個街?
從走出校園到成為一個鑒黃師,黎小滿已經(jīng)入職鯨浪科技三個月的時間。
那件事也過去了三個月,入職體檢的時候她順便給自己做了個婦科檢查,一切都好。
便把這件事壓進心底,誰也沒說。
黎小滿把爆米花視頻分類從“淫.穢.色.情”改成“民間藝術(shù)”,順手給AI系統(tǒng)留言:
「此黃色非彼黃色,思想要純潔(微笑)」
「你不是人工智能,是人工智障(大笑)」
偶爾調(diào)戲一下系統(tǒng)是黎小滿喜歡做的事,下班前的小趣味。
警報聲就是這時候炸響的。
紅色警告框彈滿屏幕:“檢測到違規(guī)操作!”
黎小滿虎軀一震,屁股用力將椅子往前一滑,額頭抵在桌子上開始作法,“機器人祖宗,我求您了!”
“這個月再扣績效,我就要去天橋賣烤紅薯了!”
沉穩(wěn)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不是我,不是我!”黎小滿心里祈禱!
周圍的同事紛紛從屏幕上抬頭,黎小滿躥起來的瞬間,半杯珍珠奶茶“啪”地打翻在鍵盤上。焦糖色的液體順著縫隙滲進去,滴滴答答流進了主機箱,一顆珍珠精準卡在了鍵盤上。
主機箱冒出一縷青煙,兩個電腦屏幕徹底黑了。
青煙騰起的剎那,黎小滿手忙腳亂去搶救,她的手剛要摳到那顆珍珠的時候。
身后傳來冷冽男聲:“貴司的《網(wǎng)絡信息安全規(guī)范》,是貼在墻上當裝飾畫的?”
黎小滿僵硬地轉(zhuǎn)身……慌得趕緊將棒棒糖吐掉。
好一張俊臉!
深灰色西裝嚴絲合縫裹著寬肩窄腰,更襯得人氣質(zhì)卓然矜貴。
那雙漂亮的眸子流轉(zhuǎn)幽沉,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
如果這樣的臉出現(xiàn)在她的待審核列表里,黎小滿高低得看完全部視頻,絕對不會倍速觀看,而且只看臉,別的地方都不看。
只可惜,這是她記憶中的那張俊臉。
黎小滿愣住,盯著男人西裝上的胸牌在心里反復默念:“顧彥深·網(wǎng)絡安全監(jiān)管科”。
上周被點名批評的整改通知在腦海中轟然炸開!
鑒于鯨浪科技在近期審核中事故頻發(fā),主管部門決定派領(lǐng)導進駐公司,現(xiàn)場督導、整改。
“活閻王啊,同志們!我看你們是想我早點禿頭!”
總監(jiān)宣布這項通知的時候,簡直心如死灰,眼神恨不得刀了黎小滿。
活閻王,就是那位科長在所有審核員心中的名字,周勇并沒有提及他的名字。
黎小滿怎么會想到,活閻王科長會是顧彥深!
顧彥深是周二來的,今天已經(jīng)周五了。
他的辦公室就在辦公區(qū)東北角,離黎小滿的工位很近,可是黎小滿一次也沒見過他,只在昨天看見一美女滿面春風地從他辦公室出來。
“怎么,不認識……字?”男人墨黑的瞳孔沒有波瀾,瞧著黎小滿,胸牌上一共十個字,她起碼盯著看了十秒。
黎小滿收起視線,退后半步。
兩人在警局分開之后,黎小滿火速拉黑刪除顧彥深的微信,奇怪的是警方也沒再找過她。
后來,她在網(wǎng)信辦舉辦的審核員入職培訓上又見到了顧彥深。
一個在臺上一個在臺下,她頭埋得很低,老實巴交地聽課。
他講課的那三天,兩人在課堂以外的地方遇見了三次,他被人簇擁著沒有看她,好似并不認識她。
原以為他早已忘記自己,很顯然他沒有忘。
還是感激他最后加了一個字。
“小滿,這是派駐公司的領(lǐng)導,顧科長!”
一向和藹的總監(jiān)周勇,站在顧彥深后面半個身位,臉上是難得的怒氣和無奈,透過鏡片,他拼命地向黎小滿使眼色。
顧彥深的另一邊也是一個穿西裝的年輕人,衣服上別著一樣的金屬胸牌。
“領(lǐng)導好!”黎小滿回過神來,彎腰鞠躬。
視線向下,一雙錚亮的皮鞋正踩著一顆珍珠……
咦?她的人生信條便利貼怎么也掉地上了?還有那顆棒棒糖去哪里了?
“小滿!”在周勇的提醒下,黎小滿趕緊起身,不再去想棒棒糖的事。
顧彥深不耐煩地皺眉,彎腰撿起黏在地上的便利貼,上面畫著的Q版小人吐出一個大泡泡:
「閱盡千帆,波瀾不驚——鑒黃師的命也是命」
那個穿西裝的年輕人瞟了一眼便利貼,輕咳一聲把笑憋了回去,盡量擺出和顧彥深一樣的冰雕臉。
顧彥深掃過黎小滿的工位,將便利貼貼在了眾多表情包中間,聲音更加冷冽:“黎小滿!”
“在!”
“去我辦公室!”
“領(lǐng)導,能不能就在這里說?”黎小滿直視著顧彥深的雙眼,她不喜歡去領(lǐng)導辦公室,更何況這人是顧彥深,在一個房間會讓她想起那件事。
顧彥深斂眸不語,轉(zhuǎn)身就走,西裝男面無表情跟在他身后。
看來這個辦公室,非去不可了!
她求救似向周勇發(fā)出唇語“老大?”
周勇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在黎小滿震驚的注視下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他也怕這位活閻王科長,既然顧彥深沒有點名讓他跟著,他何必自觸霉頭。
黎小滿拿上紙筆,小跑跟上顧彥深他們。
男人一個頓步,黎小滿直接撞在一堵人墻上面,高檔西裝的味道。
為了不摔倒,她只能順手抱住男人的腰。
熟悉的腹肌!
顧彥深輕輕跺了一下腳,黎小滿終于看到了她的棒棒糖,此刻正粘在他的鞋底,晶亮的橙色裹上了灰塵,隨著男人的抬腳拉出了細細的絲。
黎小滿眼疾手快,在旁邊工位同事桌上拿出一包濕紙巾,“隨便用!”
顧彥深單腳獨立,厭惡地清理鞋底,黎小滿在電子木魚上狠勁一按。
木魚一聲嘆息,炸得方圓五米都能聽見:
“今日功德,清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