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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茜放下手機時,指尖還在微微發(fā)顫。
陳校長的聲音猶在耳畔:“你在滬城可是沈主持的御用手語翻譯,前途無量,怎么突然要回來聾啞學(xué)校支教?”
她垂眸打字回復(fù),屏幕冷光映得臉色慘白:【這里......沒有值得留戀的了。】
江茜的指尖懸在半空,終究沒打下那句:【也沒有人留戀我?!?/p>
黑云壓城,一場暴風(fēng)雨似乎即將來臨。
江茜踉蹌著沖進書房,顫抖著拉開抽屜。
泛黃的離婚協(xié)議書被捏出褶皺,鋼筆懸在簽名處許久,墨跡暈開一團污漬。
天際炸開一道慘白的閃電,江茜想起四年前那個夜晚。
沈樅將離婚協(xié)議書推到她面前,金絲鏡片后的眸光覆滿薄冰:“江小姐,什么時候簽字都可以,但別指望我會對替代品動心?!?/p>
那時的她還天真地以為,只要守著“沈太太”的名分,終有一天能捂熱這塊冰。
可四年了,她終究還是捂不化他一身寒冰。
震耳欲聾的雷鳴聲在江茜耳旁炸開,她渾身一顫,不受控制地瑟縮到房間最角落。
冰涼的墻壁貼著后背,她抱緊雙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十年前的各種畫面在腦海中閃現(xiàn)。
暴雨夜那場車禍,母親用最后的力氣護她周全,血淋淋的唇貼著她耳畔呢喃:“別學(xué)媽媽......別做第三者......”
可她還是成了最卑劣的替代品。
畫面又閃回路過撐傘向她跑來的沈樅,竭盡全力安撫她,勸導(dǎo)她,直到救護車到來。
一場車禍,她失去了母親,也失去了聲音。
她以為,沈樅會是她新的開始,卻不想.......
記憶回到沈樅頻繁出入江家,手把手教她做題的溫柔,不過是為了多看一眼廊下練舞的江素芊。
就連聯(lián)姻,也是他看在姐姐的份上維持的權(quán)宜之計。
......
雷聲轟然炸響,片刻寧靜后是一陣窸窸窣窣,翻箱倒柜的聲響。
閃電劈開夜幕的瞬間,樓下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
江茜僵在原地,冷汗浸透后背。
腳步聲逼近樓梯,雜物被翻動的嘩啦聲像鈍刀割過神經(jīng)。
她摸索到書柜后的暗格,蜷進去的剎那,手機屏幕亮起刺眼的光。
“江茜?”沈樅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罕見的遲疑,“你......安全到家了吧?”
她死死捂住嘴,喉嚨里擠出幼貓般的嗚咽。
“又在裝可憐?我沒空陪你演啞劇?!彼荒?,“清韻受了驚嚇,我今晚陪她。你自己早點休息?!?/p>
忙音吞噬了她無法說出口的呼救。
盜賊翻找的動靜持續(xù)到凌晨,江茜攥著協(xié)議書蜷在暗格里,掌心冷汗將手中的“離婚”二字洇得模糊。
破曉時分,暴雨初歇。
江茜盯著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傅膮f(xié)議書,鋼筆重重劃過紙張,墨水洇透“江茜”二字,像一道猙獰的傷疤。
次日,按照往常慣例,臺里新人首秀后便會安排新人團建,這次安排在郊區(qū)某個露營點。
露營地旁水流湍急。
程清韻蹲在岸邊洗菜,突然歪頭看向江茜:“聽說你追了沈老師十年?真羨慕啊......能被這樣執(zhí)著地愛著?!?/p>
她指尖撩過水面,狀似無意道:“可他說,最討厭死纏爛打的人?!?/p>
話音剛落,她突然踉蹌著栽向河邊。
江茜本能地伸手去拉,卻被對方死死鉗住手腕拽入激流。
程清韻凄厲的叫聲回蕩在河邊。
“快救人”沈樅的怒吼由近及遠。
會水的男同事跳下水將程清韻托起,沈樅徑直游向江茜。
他雙臂箍住她腰身的瞬間,江茜恍惚以為回到了那個雨夜。
可下一秒,他匆忙將她拽上岸,轉(zhuǎn)頭嘶吼:“有人會心肺復(fù)蘇嗎?快救清韻!”
而他親自跪在了自己身旁。
帶著薄繭的掌心貼上她冰涼的胸口時,江茜想起那個雨夜。
沈樅也是這樣隔著車窗,將渾身是血的自己拽出車廂。
不同的是,這次他的手指在發(fā)抖。
“別按了!”趕來的醫(yī)生驚慌阻攔,“手法不對會壓斷肋骨!”
同事炸開窸窣的議論:“原來沈主持不會急救啊,難怪讓別人給程主持......”
沈樅僵在原地,一旁被急救過來的程清韻適時發(fā)出虛弱的嚶嚀。
江茜望著他瞬間松開的臂彎,突然嗆出一大口水。
真疼啊,比她十八歲被玻璃刺穿聲帶時更疼。
渾濁的河水中,她意識渙散地想起母親臨終前的口型:
“好好活著?!?/p>
她閉上眼睛,任由黑暗吞噬最后一絲天光。
不被愛的人,連鬧得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