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燕禾劭在司鑒院的主議室內(nèi)看下屬遞的工作冊子,李明英來報:“殿下,院外來了一人,說有一關(guān)乎國家安危的秘密要揭發(fā)?!?/p>
燕禾劭遂命他進屋。
此人入殿后,便跪下哭訴起來:“殿下,我是梧州刺史杜覓現(xiàn)之子杜逸,現(xiàn)在臨州軍中任千戶。六日前家父慘死于梧州府衙中,但府丞卻說我爹留下了一封信,說自己是因貪污了銀兩而畏罪自殺。但是殿下,我爹是絕對不會貪污銀兩的,他一定是被人殺害的,是因為我爹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這才使他被人害死啊?!?/p>
燕禾劭端坐在案桌前,問道:“哦?是何秘密?”
杜逸抹去淚水,定了定神說:“我們父子二人雖不在一州任職,但通信甚密。殿下您看,這些是家父寄與我的信件。”杜逸將信件跪舉起來。
燕禾劭看了一眼李明英,李明英便將書信從杜逸手中接過,呈給了燕禾劭。
燕禾劭邊翻看著,邊聽杜逸的講述:“家父剛上任梧州刺史時便說過,梧州盛產(chǎn)井鹽,所以他一上任便巡視梧州各處,排查私鹽井。前段時間家父在信中說他在梧山山脈的一處山溝里發(fā)現(xiàn)了一片私鹽井。他過去盤查,那私鹽井的頭目卻說這是一個勢力巨大之人的產(chǎn)業(yè),并許我父親白銀千兩,讓他隱瞞此事。我父親拒不收銀兩,還寫信問我要不要查抄了那片鹽井區(qū)。我回信勸他說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沒想到,沒過多久,我爹便被人害死了。他們還栽贓我爹,說他貪了白銀一千兩,是畏罪自殺。那是絕對沒有的事??!我在軍中聽聞了爹爹的噩耗,便立刻來了上京找您了,請殿下找出兇手,還我爹爹一個清白啊?!?/p>
燕禾劭看完信件,輕輕放到桌上,問道:“可你為何先來找我?此事應先報與大理寺,大理寺審核后,若有需要才需要司鑒院出手?!?/p>
杜逸跪著向燕禾劭挪動了幾步:“小人來找世子殿下,是因為小人知道莊王殿下駐守國門是我大宣是脊梁,您同莊王一樣剛正不阿,為國為民。殿下您本就掌管審查百官案件,況且您還是皇室之人,一定比那些他姓的大人更重視私鹽這件事?!?/p>
燕禾劭思索片刻,說:“你父親之事我已有所了解,此事我會奏明陛下,但我能否接管此事,還要聽陛下旨意。你從臨州而來,身兼軍職,不可在京逗留。信件留下,你即刻返回臨州吧?!?/p>
杜逸走后,李明英說既然杜覓現(xiàn)才上任就被賄賂過,那前任梧州刺史一定知道此事,去審查一下他應該就能知道那個背后之人。燕禾劭認為,前任知府已調(diào)到別處,況且沒有證據(jù)去審他,只會打草驚蛇。不如親自去梧州一探究竟。燕禾劭就進宮請示皇帝,皇帝準他去徹查此事。燕禾劭一行幾十人便去了梧州。
慎王聽說了燕禾劭要去梧州之事,便命心腹范路遷派人速速去了梧州。
……………………
七日之約到了,張三十和秋水來到了橋邊赴約。一個身著華貴男子年正在橋邊焦急地四處張望,單看衣著就知是安懷林。他焦急地踱步了幾圈,就坐到了石橋的臺階上繼續(xù)看著。
張三十和秋水輕輕走到他身后,張三十拍了他的肩膀喊道:“安少主!”
張三十這一拍,把安懷林嚇了一個激靈。他抬頭一看,是張三十,正一臉笑意洋洋的看著自己,大大的眼睛甜甜的笑容,甚是可愛。
那晚燈光昏暗,張三十和秋水沒能仔細端詳安懷林。今日一見,安懷林面龐比起同齡人略顯稚嫩,眉目溫婉,臉上還有少許嬰兒肥,一副秀氣少年郎的模樣。
安懷林起身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趙子封的人?!?/p>
張三十問:“你是怎么逃出來?”
“我聽了你的話,沒有再忤逆他,他也沒再打我,還把門鎖給撤了。今天我才能順利地翻墻出來?!?/p>
張三十搖搖頭說:“真是可憐,一個富家公子都被逼得學會翻墻了?!?/p>
秋水說:“你這身板也能翻出安府的高墻,你還真是厲害呢?!?/p>
安懷林說:“有人幫我呀。”
秋水說:“安少主,就你在安府還有心腹呢,混得挺不錯呀?!?/p>
安懷林拉著臉說:“別說這個了?!彼謫枏埲?,“我要的毒藥呢?”
張三十搖搖頭說:“還沒做出來呢?!?/p>
安懷林不解又有些生氣地質(zhì)問她:“你不是說只要銀子到位,你什么毒都能做出來嗎?”
張三十說:“是,但我制毒是需要靈感的。說吧,這毒你要給誰用???”
安懷林輕蔑一笑:“借口,只怕你們百毒門都是騙人錢財?shù)尿_子!”
張三十笑道:“你可別激將我。我知道此毒你是要給自己用?!?/p>
安懷林面露訝色:“你怎么知道?”
“這樣吧,你把你的故事告訴我,說不定我一同情你,就有了制毒的靈感,就能做出你想要的效果呢?!?/p>
安懷林不說話了,他又坐到臺階上,雙目空空,情緒很低落。
張三十見安懷林不語,便說:“我看你也不是太需要這種毒藥,那我就不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了。行了,那祝你心愿得償吧。”
“哼,騙子,全都是騙子。你騙我,想看我的笑話,趙子封騙我,殺害了我的雙親,奪了我爹的家產(chǎn)。這個世界都是騙子,都是騙子!”他情緒很激動,右拳狠狠地砸在橋柱上。
張三十手中折扇一合,一只腳踏在臺階上,俯下身看著他說:“然后呢?你就因為別人欺騙了你你就要去死嗎?你在將死之時若看見了你的爹娘,你覺得他們會原諒你嗎?”
張三十的話擊醒了安懷林。他沒了怒色,聲音顫抖地說:“是,我對不起爹娘,可我又能怎么辦?我無能,我沒辦法替他們報仇。我去過府衙的,但府衙不幫我。你也看到了,我活著的每一天都只能吞咽痛苦。既然我看不到大仇得報的希望,還不如早日解脫來的痛快。我早就忘記了爹娘的模樣,我真的想在臨死前能看清楚他們的臉,到了地下我也好去找他們,這樣我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p>
秋水說:“那你快講講呀,三十一有靈感,你要的效果就能做出來了?!?/p>
安懷林知道,張三十是自己唯一得以解脫的機會,無論他這靈感是真是假,現(xiàn)今也只有先和盤托出了。于是他講述了起來。
趙子封的母親是安懷林父親周友之的姑姑,當年安懷林的曾祖父欲將女兒嫁給當?shù)乜诒芎玫纳藤Z家,但她認識了一個外地的糧商之子,執(zhí)意嫁給了他,結(jié)果婚后這個女婿便暴露本性,嗜賭成性,沒過幾年女兒也得了病。在趙子封十四歲時便沒了母親,家業(yè)也被父親敗光了。此時安懷林的爺爺還健在,他便從外地來投奔這個舅舅。
半年前的一日,安懷林作了一首詩,興奮地跑去找趙子封。結(jié)果走進堂屋就聽見趙子封在和張管家說話,他便躲在門外仔細地聽。張管家說:“明日是安氏夫婦的祭日,家主要準備好去寺廟還愿了。”
趙子封說:“不用去寺廟了,你準備一下,就在家祭奠吧。這都過去十四年了,他們就算化作厲鬼,這么多年都沒來找我,也就不會來了?!?/p>
安懷林聽罷,心中一陣猜疑。一整天,他都盯著趙子封。晚上,見趙子封進了安家祠室,他就趴在門窗前聽著。就聽見趙子封說:“哥哥,我來了,雖然明日才是你的祭日,但我想你了,我等不及來看你了。哥哥,你知道嗎?懷林不僅長得像你,連聲音和表情都像極了你,我每次看見他,就覺得是你還在我身邊一樣。你放心,我對懷林很好的,我絕對不會讓他見到那些惡毒的女人,我會一直疼愛他的。哥哥,不知道你投胎轉(zhuǎn)世了沒有?這些年我都在懺悔,是我沒有給那群土匪說清楚,他們才失手殺了你的。我只是想殺了那個賤人而已,如果沒有她,我們?nèi)缃褚欢ㄟ€在一起。你畫畫,我提詩……”
突然門被人一腳踹開,安懷林跨進了祠室吼道:“趙子封!是你殺了我爹娘,你這個畜生!”
跪在地上的趙子封立刻起身呵斥他:“安懷林!你知道你在對誰說話嗎?”
“我知道得很!我早就懷疑過,我爹娘的死與你有關(guān)。今日,終于聽你親口承認了,你說,你為何要殺他們?”
趙子封嚴肅地說:“安懷林!你目無尊長,今日義父就饒你這一次,趕快滾出去。你若再敢對我出言無狀,我便饒不了你!”
“你殺我雙親,今日我要跟你拼了,為我父母報仇!”安懷林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向趙子封刺去。
趙子封本就和安懷林平頭,又比他身強體壯,一把奪下匕首,兩個耳光就將安懷林打暈了,并命人把安懷林鎖進了屋內(nèi)。
安懷林反抗了幾天,終于找到了機會逃了出去,便一路問詢,去到了梧州府衙告狀??僧敃r的刺史大人認定安懷林證據(jù)不足,就讓趙子封領他回家了。
聽完安懷林的講述,張三十說:“放心,你要的毒藥我早就配出來了。但是我覺得,我的毒藥也可以成為你為父母報仇的工具,就看你是否有勇氣了。”
安懷林看著這個人稱毒三十的男人,眼神里卻流轉(zhuǎn)著不自信?!澳闶钦f,我可以用這毒藥毒殺了那個畜生?不可能,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只求能死的不那么痛苦一些,早日去和爹娘團聚。”
張三十真被這個懦弱的人搞崩了心態(tài)。她按捺住自己的脾氣,心平氣和地說:“實話告訴你吧,我和秋水也都是無父無母之人??晌覀儚臎]想過要自殺。你娘生你要過一趟閻羅殿,她可不想你什么早死與她團聚。死就是逃避,殺父殺母之仇未報就想著自盡,你還是個男人嗎?你死了,你的爹娘卻還要被世人嘲笑,笑他們死的不明不白,生了個兒子還是個窩囊廢。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p>
秋水也忍不住激勵他:“要是我呀,連死都不怕,為什么死之前不能再拉上一個,黃泉路上還多個墊背的,值!”
張三十把毒藥往他手里一放說:“你要自己死呢,記得死之前給我付二百兩銀票,我這毒藥的材料可是很貴的。你若是用我的毒藥報仇呢,那錢就免了,算我贈你的?!?/p>
安懷林知道,張三十是鼓勵他勇敢去給父母報仇。這些年,趙子封一直打壓他,讓他形成了懦弱無能的性格。還從來沒有人給過他勇氣呢。安懷林從地上竄起來,望著張三十淚眼汪汪,一把摟住她,高興地說:“謝謝你,毒三十,你給了我極大的勇氣?!?/p>
張三十臉都青了,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雖說這些年自己男子裝扮居多,但卻從沒抱過男子啊。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安懷林,說:“哎喲,你還真是,跟個小孩子一樣,陰晴不定的?!?/p>
安懷林說:“那你算不算是我的朋友?。课议L這么大還沒有朋友呢?!?/p>
安懷林的話,又讓張三十和秋水有些崩潰。他一個富家公子,富甲一方,竟然沒有一個朋友!張三十和秋水用不可置信地眼神打量著他。
這可把人安公子給看得發(fā)毛:“因為他從小就不讓我出家門,我吃喝住行甚至是讀書都是在府里,我哪里來的朋友啊。所以,毒三十……”
“哎~別在我名字前加上那個毒字,聽起來像個陰險小人,這以后還讓不讓我娶媳婦啊?!?/p>
“哦,三十,你能不能幫我出個復仇計策呀?”安懷林試探地問道。
“不能!”張三十嚴肅地說,“報仇這件事可不能讓別人給你出計策,鼓勵鼓勵你還行。我給你出計策,你卻腦袋空空,那你的勝算為零?!?/p>
秋水說:“三十說的對,面對仇人可隨時都會有變數(shù)的,我們又不是你,不知道你面對的是什么情況,所以,還得靠你自己?!?/p>
張三十說:“你更了解趙子封,無論怎樣,記著不要露怯,否則會被一眼識破的?!?/p>
張三十和秋水走后,安懷林用自己的拳頭給自己臉上來了兩拳,他踉踉蹌蹌地往安府走,不一會兒就迎面來了一群大漢。是趙子封派出來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