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臣服,接受梁璐這門婚事,要么承受政治后果,重回他曾任職的司法所,終老于此!
梁璐輕撫眉間,心中泛起一絲惆悵。
這樣的結(jié)局或許也是一種解脫。
近來她多次試圖聯(lián)系祁同偉,卻未獲回應(yīng),這也讓她越發(fā)感受到,這個男人正漸行漸遠(yuǎn)。
梁璐難以接受這種局面。
既然父親已決心行動,她唯有靜觀其變。
梁璐凝視窗外盛開的花朵,低聲自語:“同偉,愿你作出明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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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祁同偉即將遭遇厄運的傳聞四處流傳。
然而當(dāng)事人這幾日生活卻頗為輕松自在。
他或是旅行,或是在奔赴旅途的路上。
過去的一生,他在權(quán)力中耗盡心力。
一門心思追逐權(quán)勢,一心想著晉升,只顧著向上攀爬。
那夜雨中,祁同偉端詳著手中的破舊小熊 ,思緒萬千。
重生一次,難道我還需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地過活?
至于 ?
有何深仇大恨?
上輩子落得那般境地,歸根結(jié)底是他觸犯了法律!
違背了黨紀(jì)國法!
該死!
唯一心有不甘的,是侯亮平那副居高臨下、站在道德巔峰指責(zé)他的可惡嘴臉。
但如今這些早已煙消云散。
自從他介入侯亮平和鐘小艾的感情開始,他們之間便已兩清。
祁同偉坐在中巴車?yán)?,望向遠(yuǎn)處延展的廣闊田野,內(nèi)心感到無比滿足。
仿佛身體也輕快了許多。
停職等待處分的短暫時光里,他在追尋最初的自己。
那個奔跑在鄉(xiāng)間小路上,爬上老樹戲弄鳥巢的自己。
那個卷起褲腿,光著腳丫踩在冰冷鵝卵石上專注摸魚的自己。
還有那個無數(shù)個昏暗夜晚刻苦讀書的自己。
“感覺像是過了很久很久?!?/p>
很久很久……
祁同偉閉上眼睛,慢慢品味著心中的百感交集。
重生一次,他當(dāng)然要奮力攀登未曾抵達的高峰!
俯瞰群山!
但若代價是犧牲尊嚴(yán),或是丟棄好不容易找回的良知……
那就……
罷了!
想通之后,祁同偉頓覺心境開闊。
嘴角不禁浮現(xiàn)出釋然的笑容。
忽然,他肩膀一沉。
驚訝地轉(zhuǎn)頭一看,是身邊的女學(xué)生。
路途遙遠(yuǎn),加之車廂內(nèi)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聲,讓人不由自主犯起了困。
毫無疑問,這個姑娘也不例外。
仔細(xì)觀察她的模樣,在這般貼近的距離里,他甚至能看到她精靈般的耳尖上細(xì)軟的絨毛。
一陣屬于少女的獨特清香,撲鼻而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祁同偉亦未能免于俗世。
眼前的這位姑娘,確實非常美麗,盡管衣著樸素,卻依舊遮掩不住那曼妙的身姿。
在美妙的旅程中,總會在某個美妙的時刻,遇到一位同樣美好的人。
祁同偉微微一笑,并未特意去喚醒她。
而是緩緩闔上雙眼,安然入睡。
滴滴——
一陣短暫而清晰的喇叭聲,將他喚醒。
他抬起頭,揉了揉朦朧的眼睛,感覺有些倦怠。
回頭一瞧。
身旁已空無一人。
唯有肩膀上隱約留下的口水印跡,在靜靜訴說著剛才的相遇。
她離開了。
悄然無聲地離去,就連祁同偉都沒注意到。
要知道,作為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老警察,他多年養(yǎng)成的警覺性,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
可事實偏偏如此。
或許是因為他太過疲倦勞頓,自穿越歸來后便未曾好好休息,神經(jīng)始終處于高度緊張狀態(tài)。
祁同偉笑著站起,毫不在意。
人生本就如此,在這條曲折蜿蜒的路上,你會遇見形形色色的人。
絕大多數(shù),不過是匆匆擦肩而過,連名字都不會記得。
但在未來的某刻,當(dāng)你偶然回想時,仍能依稀描繪出他們的臉龐。
這也不失為人生畫卷中,一塊重要的拼圖。
在人流的推搡下,他慢慢下了車。
途中,他順便幫了一位駝背的老奶奶,將她沉重的菜籃送到了集市。
他特意找了個醒目的位置。
做完此事后,祁同偉似乎覺得壓在肩上的負(fù)擔(dān)輕了些許。
“若上天給了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是為了讓我為前世作惡的自己贖罪。”
“那么我更該奮發(fā)圖強,唯有握有更多的權(quán)勢,才能真正惠及更多人!”
祁同偉的眼神無比堅決。
背著包,沿著記憶中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徑前行。
路過一條清澈的小溪時,他興致勃勃。
脫下外套,卷起褲腿,張開雙臂,歡呼一聲便踏入水中。
盡管渾身濕透,他瞇著眼睛,在潺潺流水間捉起了魚。
雖然技藝已生疏,但很快他就在屢次失敗中摸索出竅門。
不過一小時,他就抓到兩條活蹦亂跳的草魚。
一手提著魚,臉上掛著如孩童般純真的笑,在布滿鵝卵石的河岸邊生起火。
兩條魚被刮去鱗片,在熾熱的火焰中翻轉(zhuǎn)烤炙。
在此地,時間仿若停滯。
待祁同偉吃完,才發(fā)現(xiàn)天色漸暗。
“得趕緊趕路,否則天黑了就難辨方向了?!?/p>
順著腦海中留存的記憶,他在山林中穿行。
最終,在夕陽西沉前,他抵達一個小村莊。
村莊里炊煙升起,從山坡俯瞰,可以看到成群結(jié)隊的農(nóng)民有說有笑地從田間歸來。
村口的岔路口,祁同偉揮別眾人,踏上歸途,心中滿是對家中熱飯熱菜的期待。
嘴角微揚,眼神里藏著難以言說的情緒。
這里,是他一直不敢面對的地方。
自從娶了梁璐,他就再也沒踏足過這片土地,那是他出生和成長的所在。
“祁哥?您是……祁同偉祁哥?!”
身后傳來驚喜交加的聲音。
祁同偉抹了抹眼眶,轉(zhuǎn)身露出笑意,看著跑來的年輕人,衣著簡樸,面龐泛黃,眼中盡是激動。
“祁哥!”
年輕人撲過來,緊緊抱住他的腰。
“小莫?!?/p>
祁同偉輕撫其頭,感慨道:“你都長這么大了,以前跟著我掏鳥蛋時,才這么點高?!彼葎澚艘幌孪ドw高度。
小莫忍俊不禁,趕忙吸了吸鼻子,又慌忙松手,低頭小聲道歉:“對不起,祁哥,把您的衣服弄臟了……”
祁同偉失笑,搖搖頭,脫下外套。
“今日的我,不是那個從省城來的祁同偉,我只是陪你掏鳥蛋的同偉哥罷了?!?/p>
小莫眼中閃過光亮,用力點頭。
這一夜,祁同偉大醉。
父母心疼地扶他上床休息,而后出門與門前關(guān)切的鄰里寒暄。
鄉(xiāng)親們,同偉這孩子沒啥大事兒,大家還是先回家吧?!?/p>
那些飽經(jīng)風(fēng)霜、滿臉溝壑的老者露出了笑容,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離開前,他們還不忘叮嚀幾句:
“同偉這孩子可真是個好樣的,是我們村的驕傲啊!同偉他媽,你記得告訴他,不管在外頭碰見啥難處,都別害怕,家里人一直都在他身后撐著他呢!”
“沒錯!這孩子從小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長大,要是他在外頭吃了虧,咱們心里也難受得很!”
“行啦,別說了,別再把娃給吵醒啦!各自散了吧!”
老村長揮手驅(qū)散人群,抽了一口煙,又狠狠咬了咬牙,從補了好幾次的褲兜里摸出一把五顏六色的鈔票。
不管祁同偉爸媽怎么推辭,他直接把錢塞到他們手里。
“這些都是村里人湊出來的,你跟同偉說一聲,要是以后遇到啥經(jīng)濟上的事兒,就直說,別一個人扛著?!?/p>
望著老村長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祁同偉的父母泣不成聲。
……
天剛亮。
祁同偉坐在駛離家鄉(xiāng)的牛車上,朝后方那漸漸模糊的人群用力揮舞著手臂。
“再會!再會!”
直到那承載無數(shù)回憶的岔路口徹底消失不見,他才強忍淚水,低頭看向手中的零錢,緊緊握在掌心。
“走吧!”
他抬頭望向前方,目光中燃燒著堅定與信念!
此番前往京州,縱使荊棘滿布,他也決心勇往直前!
每一道難關(guān),定能闖過!
———
第二天清晨。
省公安廳前,往日的寧靜被打破,站滿了神情凝重的群眾。
門崗的警員試圖勸離,卻只換來堅定的眼神——寸步不讓。
烈日下,警員額頭滲出細(xì)汗,雖想強硬驅(qū)散,卻顧慮重重。
畢竟幾天前,這些人剛為公安系統(tǒng)送上錦旗,還在電視上露了臉。
省里正借破案之機大力表彰漢東省公安系統(tǒng)的成績呢!
特別是那些因案件得見子女、滿懷感激的父母,成了重點宣傳對象。
沒錯,這些群眾正是那些與失散兒女重逢的父母。
他們家庭本已破裂,卻因團圓再度完整。
他們不知從何得知消息,說拯救孩子的英雄可能受罰,于是集結(jié)于省公安廳外,拉起橫幅,上面赫然寫著:“給英雄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