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這老不死的終于死了,還挺難殺?!?/p>
“也不知道媽那邊準備好沒有,我們一家四口終于要團聚了。”
林淑華昏昏沉沉,耳邊是自己疼愛了一輩子的龍鳳胎兄妹的聲音。
他們在說誰死了?
是自己嗎?
她想睜開眼,可眼皮千斤重,任憑她怎么用力都睜不開,軀體似乎已經(jīng)不受控制,靈魂不知怎地也脫離不開。
直到這個時候,林淑華才敢確定兒子女兒口中的死人是自己,那么這老不死,也是她了。
可是怎么會呢,這兩孩子以往對她孝順有加,她吃不下東西的那些年,兩個孩子即便下工再累也會為她熬好米粥,一點一點親手喂她喝下。
可這么孝順的孩子,在她死后,竟然叫她老不死?!
林淑華心中疑惑又難過。
這時,耳邊一道熟悉的男聲替她解了惑,正是她相伴多年的丈夫王有才,明明是在婆婆面前維護了自己一輩子的人,可現(xiàn)在說出的話,卻讓林淑華毛骨悚然。
“要不是上面時不時有人來看一眼,咱們也不用一直把控藥量,白白讓這個賤人多活了這么些年?!?/p>
“天賜姍姍,你們媽這些年受苦了,往后咱們一家四口就靠著林淑華留下的錢吃香喝辣?!?/p>
“天賜你不是想買車嘛,明天咱們就去提,姍姍不是看上了一條裙子,爸也給你買,還得給你們媽買一條項鏈,你們媽惦記林淑華那條項鏈很久了,這賤人一直不肯拿出來?!?/p>
“對了,我前些年還專門給這賤人買了份保險,受益人寫的你們媽的名字,等拿到錢咱們就把這房子賣了搬去大城市,免得沾染了晦氣?!?/p>
王天賜王姍姍臉上的笑容早已掩蓋不住,聽到另外還有一份保險錢,更是樂不思蜀。
“就知道還是爸最疼我們,明明我們這么孝順,這老不死偏偏還像防賊一樣防著我們,手里那點家底遲遲不拿出來,連我和哥結(jié)婚都不肯多花錢?!?/p>
王姍姍輕嗤,朝床上早已冰冷的林淑華啐了口,
“還好這些年的粥都是大嫂熬的,早知道這老不死偷偷存了這么多寶貝,就應(yīng)該再把藥的劑量下大點,也不必委屈媽這么多年?!?/p>
王天賜沒有理會妹妹的抱怨,他腦子里現(xiàn)在全是被暴富沖昏的喜悅,迫不及待看著父親身旁的手提包,
“爸,老不死存折上的錢都取出來了嗎?可別出了差錯?!?/p>
王有才勾起嘴角,拍了拍身旁沉甸甸的包“嘩啦”一聲拉開拉鏈,露出里面一疊疊嶄新的百元大鈔,
“那大黃魚可值不少錢,還有林家留下的銀元,我都給換了錢,一部分取了出來,剩下一部分轉(zhuǎn)到了你媽的戶頭上?!?/p>
空氣里散發(fā)著百元大鈔特有的味道,王天賜王姍姍早已被那紅澄澄一片迷了眼,咽著口水恨不得立馬將錢據(jù)為己有。
王有才沒給兩人這個機會,一把又將拉鏈拉上,得意歪嘴,
“這些錢可都是老子我一點一點謀劃來的,要不是老子二十年前就給這賤人下藥,又把那礙眼的賤丫頭賣了,你們哪里有現(xiàn)在的好生活,以這賤人惦記幺女的勁,這些錢只怕都沒你倆的份。”
這話聽得早已肝腸寸斷的林淑華更是心中一震。
丈夫兒女親手給她下毒就已經(jīng)夠難接受,沒想到,沒想到她苦苦尋找了二十年的幺女,竟然也是丈夫親手賣掉的!
她可憐的幺女啊,這二十年里只怕受了數(shù)不盡的苦,她竟還被仇人蒙蔽了雙眼,還以為幺女真的是被拐子拐走了。
即便身體已經(jīng)不受控制,林淑華仍舊覺得胸口悶得喘不過氣,喉間腥甜幾乎快要吐出血來。
她一把屎一把尿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龍鳳胎,不顧自己身體虛弱也要把錢存著留給兩人,竟然也是別人生的雜種。
王有才這個畜生騙得她好慘吶!
林淑華此刻只恨不能親手拉著王有才一起下地獄,這對龍鳳胎既然是破鞋所生,那她的孩子們呢?她生產(chǎn)時,可是親眼看著自己的龍鳳胎出生才暈厥的。
她的一兒一女又去了哪里?
林淑華渾身充滿了濃重的怨氣,她這一輩子所信非人,生了三個孩子,竟沒一個在自己身邊,一想到孩子們定然在別的地方受苦,林淑華只恨不能撕了面前這三人,喝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
屋內(nèi)三人只覺一陣陰風吹過,王天賜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雞皮疙瘩起了全身。
他飛快瞥了眼林淑華的尸體,嫌惡又害怕,
“爸,咱們趕緊走吧,殯儀館的人馬上就到了,我怎么覺著這屋里越來越冷。”
王有才不以為然,他拿捏了林淑華一輩子,沒理由現(xiàn)在被這賤人嚇唬住,
“怕什么怕,她只怕是到死都還念著咱們的好,哪里知道咱們一開始就惦記著她林家的家底?!?/p>
“當年要不是看在林家瘦死駱駝比馬大的份上,老子才不會娶一個臭老九的女兒,咱們一家四口只怕也早就團聚了?!?/p>
“她能在王家安安穩(wěn)穩(wěn)過這么多年,沒跟著她那早死的爸媽一起死,咱們就已經(jīng)夠?qū)Φ闷鹚??!?/p>
這話給了王天賜王姍姍不少勇氣,可面對越來越陰冷的屋子,王姍姍還是忍不住抱緊了胳膊,
“爸,媽還在家等著我們呢,咱別讓她等久了。”
王有才這次被勸動了,拍拍屁股起身,
“走,爸帶你們下館子去,慶祝咱們從今天開始發(fā)財!”
三人臉上皆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從始至終沒人再看床上的林淑華一眼。
走到門外,一身形瘦削面容憔悴的女人正等候在側(cè),王天賜橫了她一眼,
“你就在這里等著殯儀館的人,把那老不死留下的東西都扔了,再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掃一遍,別沾了晦氣?!?/p>
女人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唯諾地應(yīng)聲。
屋內(nèi),被困在身體里的林淑華正掙扎著想要出去,她要去撕了那不要臉的三人,忽地察覺床邊多了一個人,緊接著,耳邊傳來擰毛巾的聲音,她正在被一雙布滿厚繭的手輕輕擦拭。
“媽,您走好,下輩子再也別回這個家了……”
林淑華一頓,這個聲音,是她那永遠唯唯諾諾,軟弱得誰都能欺負的大兒媳。
臨了一生,來為她收尸的人,竟是與她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兒媳。
林淑華心中悲痛怨恨,沖天的怒氣不甘悔恨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
下一瞬,她的意識徹底消逝,最后一個林家人,死在了六十大壽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