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關(guān)后世祖皇帝在順治初年頒布了八旗子弟不可經(jīng)商,與民爭利。
如今得康熙爺文治武功,天下已有承平之像,對于這項禁令屬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讓旗人經(jīng)商好啊,那戶下包衣奴才總不礙事吧?
張保柱撥給安茹的那個鋪子就是這個道理,位于太平胡同,距離他塔喇府所在的七條胡同雖有些距離,但好歹沒有跨了城池。
原是家書畫鋪子,張保柱忖度著閨女這兩天滿世界打問書的情景覺得給閨女合適,淘換書比較方便。
安茹花了五六天理順了家務(wù)事之后細細打聽父親給自己的那個鋪子后,很有些哭笑不得,無他,這間鋪子已經(jīng)虧損小半年了,都不如賃出去收租子。
鋪是自家的,人是自家的,安茹不知道這虧損在哪兒?遂稟告了太太額娘,打算親自去一探究竟。
尋摸了一個云層遮太陽的陰天,安茹在青杏和紅梅的伺候下登車由府上莊丁護著前去太平胡同一探究竟。
時下北京內(nèi)城住的都是八旗,從西直門到阜城門到皇城根下這一片居住的都是正紅旗人,待到了熱鬧的太平胡同,撲面而來的熱鬧讓安茹主仆都覺得新奇,各類店鋪屋檐下的幌子隨風而動,是電視劇中人造不出來的古色古香。
安茹帶著倆丫鬟由太太給自己找的兩個莊丁護引下進了書鋪,先前沒有通知,如此裝作買書的顧客也好突擊檢查一下。
待進了書齋才發(fā)現(xiàn)外頭門臉雖然樸素,但里面卻別有洞天,為了朗闊書齋采用了江南小仙樓的設(shè)計,安茹看著這即將屬于自己的清代loft很是興奮,進門后掌柜見安茹呼奴喚婢,就制止了小二,自己親自迎上來說:“格格您要尋什么書,在下可以給您推薦?!?/p>
“今兒倒沒想著專尋什么書,我且自己轉(zhuǎn)轉(zhuǎn)看有沒有合眼緣的,若尋不著再請掌柜的推薦。”一照面安茹覺得接待沒什么大問題,如此推辭了一下且繼續(xù)尋尋毛病。
那掌柜的聽言也沒有再說什么自去退下到柜上算賬,算是給了安茹私人空間,如此安茹帶著青杏開始走馬觀花的逛書店,天下承平,往日八旗男丁皆可挑甲的格局轉(zhuǎn)變?yōu)槲迦艘患谆蛘吒?,成丁的少年面臨著成親養(yǎng)家糊口的重任,自然要找飯轍。
八旗科舉就是一條正身旗人除了挑甲之外的做官路子,中舉后可以接著考進士,再不濟考筆帖式,安茹阿瑪就是七品筆帖式。
這間書齋一樓多是些有關(guān)八旗科舉的滿語、漢語、儒學經(jīng)典之類的書籍,再有就是各色小說,安茹也算見識了一把明清小說的發(fā)達。移步上了二樓,發(fā)現(xiàn)其間多了些詩詞歌賦、游記雜說。安茹撿了一本納蘭容若的《飲水詞》展開裝作沉迷,一邊站在圍欄處觀察店內(nèi)情形。
在安茹觀察的這小一刻鐘內(nèi),也有二三人前去柜臺結(jié)賬,皆是些應試應舉的書,按照掌柜的結(jié)算應答,也有十來兩銀子,安茹確定了所謂虧損是個幌子,可惜阿瑪不通庶務(wù)讓人遮掩了這么久。
待安茹下樓,掌柜的又迎上來:“格格可是尋不到書?”
“我想尋找蘇東坡和李義府的詩集,不知都掌柜可知在哪里?”安茹隨便胡謅了兩個剛剛她在樓上打眼沒看到的詩詢問。
掌柜聽話聽音兒,知道這位格格是有些墨水的,為了留住大客戶,越發(fā)恭敬的說:“小店搜羅了李義府的宋版詩集,不知道格格有沒有興趣?”
嗷喲,稀罕物!如此安茹倒是多了幾分興致,須知之前這種貨色都是上保利、佳士得拍賣會的,如今要能一觀自是榮幸。
那掌柜的見安茹神色松動,立馬趁熱打鐵道:“格格可先隨在下上樓一觀,觀后再做決定!”
安茹自然隨他,再次移步上樓,在掌柜的指引下進了一間小閣子后安茹才發(fā)現(xiàn)這也是自己之前沒注意到的,掌柜的先請貴客坐定,然后從脖子上取下鑰匙打開書柜后小心翼翼的捧了一個書匣出來。
打開書匣,赫然是那本宋版書,掌柜放在書案上翻了兩頁后看向安茹。
安茹見狀詢問道:“這套詩集掌柜要價幾何?”
掌柜聽言捋著胡須道:“好書難得,在下看格格也是愛書之人,承惠一百二十兩?!?/p>
這個價格說貴也不貴,說不貴也貴,說貴是因為安茹阿瑪一個品官年俸才三十三兩,說不貴自然是就這本書的珍稀價值而言了。
青杏受到自家格格示意上前說道:“掌柜的,我家格格是他塔喇府上的掌家大格格,此次前來不是為看什么宋版書的,而是來查查這書齋為何連月虧損的。”
掌柜一聽先跪下請安道:“奴才王栓請主子格格安?!?/p>
安茹見狀出言道:“你且回答問題,聽后了我再決定安不安?!?/p>
王全雖是驚詫安茹的不留情面,自己可是家主哈哈珠子出身,只到底是主子格格,只得跪地答了:“書齋這幾個月收入是沒有先頭那么多了,但虧損更是無稽之談,大爺身邊的慶喜每月十五都來收銀子啊,賬本上還有他的畫押呢?!?/p>
“你且去取賬本來讓我看看?!卑踩懵牬说烙X得不足為奇,雖然前身沒有掌家管鋪子,但跟在額娘覺羅氏身邊耳濡目染自然知道沒有主子管束的奴才是什么樣的,更何況后世野史中紫禁城一兩銀子甚至十兩銀子一個的雞子也說明了,皇家都如此,何況普通旗人家呢?
掌柜的聽言則是立馬下樓取了賬本給安茹,在安茹翻看間還殷勤上茶上餑餑,安茹對此不知可否,只專心看賬。
草草翻了一下賬本,安茹知道這是自家阿瑪被身邊人欺上瞞下了,就這三十四年的賬本上寫明上交府中的銀子粗算就有三四百兩。按賬上規(guī)矩是月初核算,刨除成本的利潤都交到府上,成本留著運營周轉(zhuǎn),保守估計著鋪子一年能有五六百兩的利。
安茹心中惱火,面上不露,只放下賬本說:“王掌柜,阿瑪憐惜,如今將這個鋪子交給我打理,你要方便,三天后帶著賬本到七條胡同對個賬?!?/p>
王栓自然聽出大格格主仆間的言語官司了,哪有不應的:“既是托了大格格打理,奴才知道了自然要親自上門請安,一切聽大格格吩咐?!?/p>
如此此間事了,安茹難得出來自然要好好逛逛。
出門間,又有女客將至,掌柜的送完主子格格后忙返身迎了上去,稱‘董鄂格格’,安茹想起大名鼎鼎的真愛‘董鄂氏’,雖是好奇到底沒有返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