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景象與天河水府大相徑庭。
沒有整齊房屋。
不見肥沃兩天。
只有大大小小的簡陋石屋，散布山間。
空氣里，飄著淡淡硫磺味。
混雜著各種妖獸的腥臊氣息。
洞中妖怪見卯二姐帶個粉嫩小孩回來，都露出詫異神色。
有人竊竊私語。
有的，則毫不掩飾地投來嘲諷目光。
朱罡烈微感驚訝。
看來，卯二姐的威信，比預想中還低。
“哈哈哈哈……”
“這是私生子，還是童養(yǎng)夫？”
周圍一陣哄笑。
卯二姐冷冷地掃視眾妖。
“胡說八道！這位小師傅，是我重金禮聘的鑄器大師，不得無禮！”
有幾個妖怪站出來呵斥，顯然是卯二姐的擁躉。
之前出言譏諷那伙人毫不買賬。
“大師？我看是便宜了外人，留下首尾？”
“當家的，您可別被小白臉騙了，幫人家養(yǎng)兒子！”
朱罡烈靜靜觀察。
云棧洞內(nèi)，兩股勢力，涇渭分明。
卯二姐面罩寒霜，正要發(fā)作，卻被他輕輕拉了拉衣角。
“姐姐莫生氣?！敝齑髱熉曇糁赡?，語氣卻老成，“跟這種沒見識的家伙計較，豈不掉價？”
妖怪們一愣，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笑聲。
“小娃娃，毛沒長齊，牙尖嘴利?！?/p>
朱罡烈慢條斯理道：“聽說……你家大師傅被人挖走，我才來救場。看這架勢……原來是誤會。既如此，我便回去?！?/p>
“且慢！”
白發(fā)老者緩步走出。
眾人紛紛見禮，口稱大長老。
看模樣，這老頭的地位比卯二不遑多讓。
“楣妝，這是你請回來的大師傅？”
卯二姐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被大長老說中，這正是我請回來的煉器師傅?！?/p>
朱罡烈心中一動。
“大師”變“師傅”。
簡單的稱呼變化，足以看出，這老頭給她的壓力不小。
大長老圍著二人轉(zhuǎn)了兩圈。
不歡迎、不表態(tài)。
半晌才道，“天下多有奇人異事，但總要露些手段，方能服眾。”
朱罡烈毫不推辭，“鐵匠爐在哪？”
卯二姐也想看他真實水平。
扯幾句客套話，便將他帶去工坊。
洞里妖精聽說新來的大師傅是個幼童，紛紛涌來，將作坊圍得水泄不通。
大長老將破損的兵器交給朱罡烈修理。
童子拉風箱，掄鐵錘，有板有眼。
小半個時辰后，收工交貨。
幾個長老將修復的兵器拿在手中，傳閱端詳。
說沒本事吧……
這孩子干活麻利，有模有樣。
可要說真有本事吧……
這修好的兵器實在平平無奇。
卯二姐難掩失望，在心里盤算著退路。
人，得完整送回去。
還不能落了天河水府的臉面。
她能看出，這童子算有些手段。
但，充其量就是個大工。
想撐起云棧洞，恢復之前的水準，簡直癡人說夢。
兵器最后傳到一個壯碩的野豬精手里。
他叫方皮。
沙荒離開后，便是云棧洞賬面上的煉器師第一人。
本以為，自己會順理成章被扶正。
哪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
若真有驚天動地的本事，他就認了。
可就這半吊子水平？
這口氣，如何能忍！
“俺當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來是個騙子。就這三腳貓的手段，比學徒強不了多少，也敢來我仙家洞府逞能！小心老子把你洗剝干凈，上鍋蒸了！”
大長老這邊的妖怪立刻跟著起哄。
“騙子！”
“滾出去！”
一時間，噓聲四起。
卯二姐試圖彈壓，但那些人有大長老撐腰，根本不給面子。
朱罡烈很鎮(zhèn)定。
安靜滴等著他們鬧騰夠了，才緩緩開口：“給你們看了個工序，都起什么哄？”
“工序？”
“還沒完？”
“廢話，當然沒完?！敝祛噶页柏i精招了招手，“你想吃了我？”
“怎么？坑蒙拐騙的小娃吃不得？”眼見卯二姐滿臉寒霜，方皮依然梗著脖子。
事關(guān)切身利益，此時不爭，日后再無翻身之日。
“你會打鐵？”
有小妖上前吹噓，“方皮大師傅，可是云棧洞第一煉器師。”
“就你？”
“怎么，不服？”
“那咱倆比比？”說著，朱罡烈手指旁邊那堆破損兵器。
“比就比！”
方皮正愁沒機會表現(xiàn)。
堂堂正正比一場，最好。
打壓小屁孩，還能緩和跟卯二姐的矛盾。
“挑三件。”
童子走到殘兵堆里，隨手扒拉出幾件破爛。
斷刀、鐵戟，還有一面中間破了個大洞的盾牌，賣相慘不忍睹。
“誰修復得好，誰就贏。”
“好！俺還怕你不成？”方皮叫囂，隨手也撿起三件兵器。
損壞程度類似，絲毫沒占童子的便宜
“光比試沒意思，得加點彩頭?！敝祛噶已壑虚W過狡黠。
“彩頭？什么彩頭？”
“簡單，誰輸了，就給對方磕三個響頭?！?/p>
“還得叫爺爺！”方皮緊跟著補充。
“叫什么？”童子裝作沒聽清。
“爺爺！”
“唉，好孩子。”朱罡烈哈哈大笑，還伸出小手虛扶。
“敢占老子便宜！”方皮怒火中燒，當場就要發(fā)作。
“方皮！”卯二姐厲聲喝止。
“煉器贏了，才叫本事。欺負孩子，不害臊？”
眾妖也跟著勸，野豬精這才作罷。
大長老清了清喉嚨，正要宣布比試開始。
朱罡烈伸手阻攔。
“等等，我還有條件?！?/p>
“什么條件？”大長老板起臉。
群妖再次鼓噪。
“有完沒完！”
“沒本事就趕緊認輸滾蛋……”
“小屁孩，再啰嗦老子宰了你……”
朱罡烈掏了掏耳朵，一臉無所謂：“我這手藝，是壓箱底的絕活，不示人?！?/p>
“你要怎樣？”大長老問。
“所以，比試的時候，我要單獨在一個房間里進行?！?/p>
“這……”卯二姐有些猶豫。
又有人開始起哄，污言穢語不絕于耳。
“怎么，想偷學我的本事？”朱罡烈笑瞇瞇反問。
“當然不是，就給你個房間?！?/p>
大長老下令。
很快，工坊里騰出個單間，里面工具一應(yīng)俱全。
老頭再次舉手，準備宣布開始。
手還沒放下。
又被童子攔住。
“我還有最后一個條件?！?/p>
“你……”
方皮氣得鬃毛亂抖。
“快說！”大長老沉聲道。
朱罡烈打了個哈欠：“我這本事，施展起來很耗神?！?/p>
“然后呢？”
“今天太晚，得等明天，再見分曉。你們……等得，還是等不得？”
這回連卯二姐也覺得過分，剛要開口認輸，卻被大長老攔?。骸靶⌒值芴釛l件就答應(yīng)他，堂堂云棧洞，挑選首席煉器師，難道還等不了一天？”
他并非好心，而是篤定，這小娃娃在找借口逃避。
這可是證明卯二姐識人不明的絕佳機會，怎能輕易放過？
卯二猶豫再三，最終同意。
一天后，以成品質(zhì)量定輸贏。
她心里其實并不看好這小娃娃，只當他是虛張聲勢。
不過，眼下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答應(yīng)，免得落人口實。
“這才對嘛，聽人勸，吃飽飯。”幼童一副欠揍模樣。
妖精們憋氣窩火。
但在卯二和大長老發(fā)話后，不敢再多說，只得悻悻散去。
一切，等明早見分曉。
看你到時候怎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