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任務(wù)已完成,宿主姜安然,你將有七日時間與本世界告別。
”天道系統(tǒng)冰冷機(jī)械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像一塊投入死水的石頭,沒有激起半分波瀾,
反而帶來一絲解脫。五年了,整整五年。
我終于可以卸下“蕭懷舟心目中大度的妻子”這個沉重的枷鎖。置辦年貨的街市上人聲鼎沸。
我拎著剛買的幾樣干貨,王掌柜的瞧見,笑著問我:“蕭夫人,這是給令堂捎帶的?
”我隨口應(yīng)道:“是啊,我要回家了?!笔拺阎?,我名義上的丈夫,站在我身旁。
他那平日里總是盛滿溫潤笑意的眼睛,此刻卻瞪得溜圓,滿是震驚與不解,
像我說了什么石破天驚的瘋話。他以為的“家”,是我和他在京郊的小院。
而我口中的“家”,卻是隔著時空,我真正魂?duì)繅艨M的地方。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
最后卻只是眉頭緊鎖,將疑問壓了下去。回到家中,他看著我放在桌上的菜籃,
里面的東西不多,僅夠我們兩人過幾日?!霸趺淳唾I了這點(diǎn)?”“清雪身子弱,近來天冷,
我想著給她添幾件厚實(shí)的冬衣,再買些滋補(bǔ)的藥材。這個月的俸祿,你先撥大半給我。
”我心中冷笑。他的俸祿?若不是我這五年起早貪黑擺攤補(bǔ)貼家用,他那點(diǎn)微薄的京官俸祿,
夠他養(yǎng)活他自己,還是夠。如果要養(yǎng)活他那位嬌弱無依的“白月光”白清雪?怎么夠呢?
這些錢,大部分都是我一針一線,一菜一飯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他倒好,
張口就要拿去揮霍在另一個女人身上。若是往日,我肯定會和他爭辯。但是今天,
我只是淡淡地說:“好?!蔽业钠届o讓他一愣。他大概以為我會像往常一樣,或哭或鬧,
或據(jù)理力爭。他抿了抿唇,片刻后,臉上露出一絲自以為是的贊許:“你能明事理就好。
”明事理?我在心底嘲諷地重復(fù)著這三個字。五年的掏心掏肺,掏空了我所有的積蓄和心力,
換來的,就是他一句輕飄飄的“明事理”?晚飯過后,天色擦黑。蕭懷舟照例披上外衣,
準(zhǔn)備出門?!拔胰タ纯辞逖?,她一個人住,我不放心。”以往,每當(dāng)這時,我都會攔住他,
會與他爭吵,質(zhì)問他究竟將我置于何地??山袢?,我只是從門邊取下燈籠,點(diǎn)燃,
遞到他面前?!奥飞袭?dāng)心。”“若是實(shí)在晚了,就在她那里住下吧,免得夜路奔波。
”“啪嗒?!彼种械臅淼袈湓诘?。燈籠昏黃的光影在他臉上跳動,
映出他眉宇間深鎖的困惑,以及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慌亂與不安。我的這份“大度”,
突如其來的“通情達(dá)理”,讓他無所適從了?!鞍踩?,你……”“你可是生氣了?
上次若不是你攔著我,清雪家中怎會差點(diǎn)遭了賊?”他又開始舊事重提,
將白清雪家中差點(diǎn)失竊的責(zé)任歸咎于我。“蕭懷舟,”“白清雪租住的五陵巷,
月租五兩銀子,那里龍蛇混雜,本就不是什么安生的地方。你若真有心,
何不將她安置在妥當(dāng)些的宅院?偏要將銀錢花在這等不打眼的地方,既不安全,又惹人閑話。
”過往的種種心碎瞬間,此刻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過。記得有一年,我染了風(fēng)寒,
高燒不退,他卻因白清雪一句“心情不佳”,將我獨(dú)自扔在家中,跑去陪她賞月。
記得我生辰那日,親手縫制的荷包,他轉(zhuǎn)頭就送給了白清雪,只因她說那荷包上的繡樣雅致。
記得我痛經(jīng)難忍,蜷在床上冷汗涔涔,他卻不耐煩地說我嬌氣,
說白清雪便是生著病也從不抱怨。一次又一次,一顆滾燙的心,被他親手澆熄,直至冰封。
這些年,我早該看開,早該清醒。如今,天道系統(tǒng)給了我離開的機(jī)會,我為何還要執(zhí)迷不悟?
我輕輕笑了起來,發(fā)自內(nèi)心的輕松。那笑容落在他眼中,卻仿佛成了更深的謎團(tuán)。
蕭懷舟帶著滿臉的失望與不解,轉(zhuǎn)身離去,夜色吞沒了他的身影。我身回屋,
腳步竟有些輕快。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夢里沒有蕭懷舟,沒有這逼仄壓抑的小院,
只有我窗明幾凈的現(xiàn)代公寓,還有媽媽親手做的,那魂?duì)繅艨M的紅燒肉的香氣。太好了,
我就要回家了。蕭懷舟,滾吧。02一夜好眠,夢里都是紅燒肉的香氣,
醒來時天光已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伸了個懶腰,渾身舒暢?;丶业褂嫊r,
六天。剛梳洗完畢,蕭懷舟就推門進(jìn)來了,他眼下一片青黑,衣衫帶著清晨的露水寒氣,
顯然是一夜未歸?!扒逖┠沁呑蛞褂行┝髅褡虜_,我守了一夜,確認(rèn)無事才回來。
”他目光習(xí)慣性地往桌上掃去。往常這個時候,桌上會擺著熱騰騰的白粥小菜,
還有他最愛的蔥油餅。今天,桌上空蕩蕩的,只有我面前放著的一碗小米粥,
還是我昨晚提前泡好,早上起來隨手煮的。蕭懷舟伸向筷籠的手頓住了,
他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掠過一絲困惑和失落。我沒理他,自顧自埋頭喝粥。
真好,再過六天,我就不用再對著這張臉,扮演那個“賢惠大度”的妻子了。
“安然……”“有事?”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后還是沒有說。只是搖了搖頭,
然后去櫥柜里找點(diǎn)吃的。我吃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起身回房換衣服。
那件簇新的細(xì)棉布襖裙被我收了起來,我換上了一件半舊的粗布衣裳,
又從床底下摸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那是這些年我擺攤攢下的體積?!澳阋鲩T?”“嗯,
去買些東西。”京城的巷子七彎八拐,我卻熟門熟路。快到巷口時,
幾個吊兒郎當(dāng)?shù)臐h子正聚在那里擲骰子,為首的那個,正是這一帶有名的地痞頭子,豹哥。
“豹哥?!蔽易呱锨?,從錢袋里數(shù)出幾枚銅板遞過去,“這個月的?!北缃舆^錢,
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安然妹子還是這么守規(guī)矩。放心,這片兒以后沒人敢找你麻煩。
”我點(diǎn)點(diǎn)頭,正要離開,眼角余光卻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僵在不遠(yuǎn)處的拐角。是蕭懷舟。
他不知何時跟了上來,此刻正怔怔地看著我,那張向來溫潤如玉的臉煞白一片,嘴巴微張,
像是看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怪物。他大概從沒想過,
他眼中那個只需要在家操持家務(wù)、安穩(wěn)度日的妻子,竟會獨(dú)自一人面對這樣的市井黑暗,
還要向地痞流氓交保護(hù)費(fèi)。他以為的“安穩(wěn)生活”,與我真實(shí)的掙扎,判若云泥。
他快步走上前來,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倉皇與歉疚:“安然,我……我今日告了假,
可以陪你?!蔽倚睦镉悬c(diǎn)想笑。陪我?想起剛到京城那會兒,人生地不熟,我求他陪我逛逛,
熟悉一下環(huán)境,他總說公務(wù)繁忙,抽不開身??赊D(zhuǎn)頭,我就看見他陪著白清雪,
去了城郊給她的亡故雙親上墳。那時的心寒,至今記憶猶新?!安槐亓恕!薄澳悴皇敲??
”“今日不忙?!彼鼻械亟忉?,伸手想來拉我的手。我下意識地避開。
“安然……”“我今日只是去買些尋常東西,就不勞煩蕭大人了?!边@份遲來的“陪伴”,
對我而言,早已毫無意義。我的心,早就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涼透了。
這份突如其來的“懷念”,只屬于他一個人。他沒再堅持,只是默默跟在我身后。
街上人來人往,我們一前一后走著,沉默得像兩個陌生人。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喧嘩,
有人高聲喊著:“五陵巷那邊好像起火了!火光沖天??!”五陵巷?蕭懷舟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松開了原本若有若無跟在我身側(cè)的距離,一把抓住那個報信的路人,
神情緊張地追問:“五陵巷哪里?嚴(yán)不嚴(yán)重?可有人受傷?”那急切的模樣,
仿佛心尖上的人正在水深火熱之中。我靜靜地看著他,心中一片平靜?!叭グ桑?/p>
”“我自己一個人逛就可以?!彼仡^看我,眼神復(fù)雜,有擔(dān)憂,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對他微微一笑。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需要他陪伴、會為此傷心落淚的小姑娘了。
他轉(zhuǎn)身就朝著五陵巷的方向疾步跑去,連個背影都透著倉皇。我看著他消失在人群中,
輕輕吁了口氣,繼續(xù)不緊不慢地挑選著自己需要的東西。買完東西回到家,已是午時。
蕭懷舟居然已經(jīng)回來了,比我想象的要快。他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臉色有些陰沉。桌上,
依舊空空如也。他可能是餓了,見我進(jìn)門,便開口道:“安然,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我怎樣了?”我放下手里的東西,不解地看向他。他被我噎了一下,
語氣更加不耐:“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我懶洋洋地看著他,
內(nèi)心毫無波瀾,只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不再搭話,徑直回了自己房間。
接下來的幾天,我開始刻意避開與蕭懷舟的接觸。他若早起,我便晚起;他若晚歸,
我便早早“睡下”。他好幾次想跟我說話,都被我以困了、累了為由擋了回去。這天,
我又去巷子里那家相熟的布莊扯布料,準(zhǔn)備給自己做幾件回“家”穿的新衣。路過巷口時,
又碰見了豹哥。他叼著根草桿,斜睨著我,忽然開口:“安然妹子,
聽說你要跟你家那口子和離了?”我有些訝異,這消息傳得還真快。“是啊。”我坦然承認(rèn)。
豹哥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道:“早就該離了!
那姓蕭的就他娘的是個睜眼瞎的白眼狼!你說你這么一個能干爽利的小娘子,
當(dāng)初怎么就嫁給了那種只會念幾句酸詩的窩囊廢?成天把那白蓮花當(dāng)寶,
我看他是豬油蒙了心!”聽著豹哥這番粗俗卻直白的話,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是啊,
”我彎著眉眼,語氣輕松,“我可后悔了?!北绲脑?,像是一把利刃,
狠狠地戳破了過去五年那個虛妄的夢,也像是一陣風(fēng),吹散了我心頭最后一絲陰霾。
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有蕭懷舟,還有曾經(jīng)的我,沉浸在那可笑的自我感動里。這一刻,
我從未感覺如此自由,如此輕松。蕭懷舟,你可知道,連街邊的混混都比你看得明白?不過,
這些都不重要了。我馬上就要回家了。03一夜好眠,夢里紅燒肉的香氣仿佛還縈繞在鼻尖。
我伸了個懶腰,只覺得渾身舒暢,連帶著看窗外灰蒙蒙的天都順眼了不少。回家倒計時,
啟動!心情一好,我便打算去街上逛逛,
順便把我前些日子在“珍寶齋”訂下的一只藍(lán)玉鐲子取回來。那鐲子水頭極好,顏色清透,
是我特意為我那苦命的娘挑的。來到這個鬼地方五年,我最對不住的,就是她老人家。
珍寶齋還是那般人來人往,我熟門熟路地走到柜臺,正要開口,
卻眼尖地瞥見一只眼熟的鐲子,正被一只纖纖玉手戴著,在燈光下晃來晃去。那手的主人,
聲音嬌俏綿軟:“阿時哥哥,你覺得我戴這個好看嗎?”是白清雪。我心頭一緊,
倒不是嫉妒,而是覺得荒唐,可笑。這五年,我像個傻子一樣圍著蕭懷舟打轉(zhuǎn),掏心掏肺,
最后卻落得如此境地。而他,卻能心安理得地陪著他的白月光,挑選首飾。
“你戴什么都好看?!被镉嬙谂赃呑焯鹑缑郏骸斑@位老爺,您對夫人可真好!
這鐲子襯得夫人膚如凝脂,貌美如花!”蕭懷舟也沒有反駁伙計那聲“夫人”。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脂粉香,與我身上常年沾染的淡淡面粉味格格不入。我深吸一口氣,
那股熟悉的苦澀再次涌上心頭,卻又迅速被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所取代。罷了,都過去了。
我走上前,目光落在白清雪手腕上的鐲子,平靜地伸出手:“白姑娘,抱歉,
這只鐲子是我訂下的,還請你看看別的吧?!被镉嬕汇叮B忙翻看記錄,
隨即面露歉意:“哎呀,這位娘子說的是,這鐲子確實(shí)是您預(yù)訂的,小的給記岔了,
真是對不住,對不住!”“既是這位姐姐訂下的,那便還給姐姐吧,是清雪不懂規(guī)矩了。
”那副模樣,活像我搶了她東西似的。我懶得理會她的表演,只等著她把鐲子還我。
蕭懷舟卻在這時伸手按住了白清雪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安然,這鐲子就讓給清雪吧,
回頭我再給你買個更好的,好不好?”“不好?!薄斑@是我給我娘買的。
”“不過是一只鐲子,你何必非要和清雪搶?左右你戴著也不好看。
”“左右你戴著也不好看……”這句話狠狠扎進(jìn)我心口。我低下頭,
看著自己那雙因?yàn)槌D瓴俪旨覄?wù)而變得粗糙暗沉的手。這雙手,
也曾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嫩模樣,可為了他,為了這個家,硬生生磨礪成了如今這般。
五年啊,整整五年,我所有的付出和犧牲,在他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心口像是被生生撕開一道巨大的裂縫,痛到極致,反而奇異地平靜下來。
突然整個珍寶齋都安靜得可怕,針掉到地上都可以聽到。周圍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我們,
帶著或同情、或鄙夷、或看好戲的神色?!鞍r哥哥,還是算了吧,
既然是姐姐訂的……”“我賣給你?!薄拔灞兜膬r格,這鐲子,歸你?!薄霸趺??
蕭大人該不會是囊中羞澀,買不起吧?”他從懷里摸出一疊銀票,數(shù)出相應(yīng)的數(shù)目,
重重地拍在我甩在我臉上。這時,珍寶齋的掌柜聞訊匆匆趕來,了解了前因后果后,
連連給我作揖賠罪,又親自引我去看壓箱底的好貨色,
熱情地介紹起幾款無論成色還是雕工都遠(yuǎn)勝方才那只的玉鐲。白清雪得了鐲子,心滿意足,
嬌滴滴地拉著蕭懷舟的衣袖,想要離開。蕭懷舟卻站在原地不動,他的直勾勾地盯著我。
目光里有錯愕,有不解,有探究,像是第一次真正認(rèn)識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