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周扒皮?呵,老娘扒的可不止是皮。"我翹著染了蔻丹的指甲,
慢條斯理地數(shù)著昨夜賺來的銀子。銅錢叮當(dāng)響,姑娘們縮在門外,連呼吸都放輕了三分。
說我無恥? 我認(rèn)。這世道,貞潔牌坊底下埋的尸骨,比教坊司的胭脂還多。說我貪財?
可笑。那些清高的大人們,夜里摟著姑娘快活,白日卻嫌銀子臟手。
至于母夜叉…… 我對著銅鏡撫了撫鬢角,鏡中人鳳眸凌厲,唇紅如血。十年前,
多少王孫公子跪著求我一笑,如今倒被一群黃毛丫頭嚼舌根?"砰——"窗外烏鴉驚飛,
一聲凄厲的慘叫刺破晨霧。我眼皮都沒抬,抿了口茶:"大清早的,誰在號喪?
"丫鬟歡兒連滾帶爬地沖進(jìn)來,面如死灰:"媽、媽媽……梁、梁上……"我嗤笑一聲,
拎著茶壺踱步過去。果然,又是她。白綾懸梁,青絲垂落,一雙繡花鞋在半空晃蕩。
我瞇眼瞧著,竟覺得有幾分美——像極了我年輕時跳的《霓裳羽衣曲》,也是這般飄飄欲仙。
"咔嚓——"白綾斷了,人重重摔在地上。2我蹲下身,
用茶壺挑起她的下巴:"這都第三回了,你是覺得老娘的白綾不結(jié)實(shí),
還是……" 我猛地掐住她脖頸,蔻丹陷進(jìn)皮肉,"嫌命太長?"她咳出血沫,
卻仰著臉笑:"媽媽當(dāng)年……不也逃過三次?"我瞳孔驟縮。好得很,
這小賤人竟敢揭我的疤。想死?"我一把攥住她的頭發(fā),逼她仰頭看我。她嘴角滲血,
可那雙眼睛——真像啊,像極了我被拖進(jìn)教坊司的第一夜,也是這樣,恨不得用眼神殺人。
可惜,眼神殺不了人。我低笑一聲,
蔻丹刮過她蒼白的臉:"你可知當(dāng)年禮部侍郎的千金是怎么瘋的?"指尖猛地用力,
掐出兩道血痕,"她試了七次上吊,次次被我救下來……最后,
我讓她親手勒死了自己的情郎。"她瞳孔驟縮,終于露出懼意。這就對了。我甩開她,
朝龜公勾勾手指:"關(guān)進(jìn)柴房,先好好學(xué)學(xué)規(guī)矩?!鞭D(zhuǎn)身時,我摸到了袖中硬物。
那枚褪色的玉玨,上面"昭陽"二字早已模糊。烏鴉突然集體噤聲。院門外傳來馬蹄聲,
新縣令的儀仗轉(zhuǎn)過街角。"媽媽!"歡兒慌慌張張跑來,
"柴房的李姑娘…她…她在墻上寫了血字!"我慢條斯理擦掉指尖血跡:"寫的什么?
""寧做昭陽鬼,不承恩客恩……"茶盞在我手中爆裂。滾水混著鮮血淌下來,
我卻覺得痛快。好得很,這教坊司里,終于養(yǎng)出了頭小狼崽子。3"喲,這不是李大小姐嗎?
"嬌紅染著猩紅指甲的手"唰"地扯開李鳳兒的衣領(lǐng),雪白肩頭立刻暴露在眾人視線里。
圍觀的姑娘們倒吸冷氣——那肌膚上竟布滿鞭痕。"裝什么貞潔烈女?
"嬌紅指尖狠狠碾過傷口,"你爹貪河工銀子時,怎么不見你絕食明志?"李鳳兒突然抬頭。
就是這一眼,讓我捏碎了袖中的玉玨。那雙蒙灰的眼睛里,燒著我熟悉的火焰。
二十年前我被按在教坊司門檻上時,
也是這樣看著那群鬣狗般的男人——恨不得用眼里的火把他們燒成灰。"啪!
"嬌紅的巴掌還沒落下,腕子就被我鐵鉗般扣住。"媽、媽媽?"她疼得聲音發(fā)顫。
我甩開她,掏出手帕慢條斯理擦手:"劉員外今晚要聽《霓裳》全本,
你彈錯一個音..."突然掐住她下巴,"就把這雙手泡進(jìn)琵琶弦里。"人群瞬間散盡。
我蹲下身,染血的手帕輕飄飄蓋住李鳳兒肩頭:"恨嗎?"指尖突然發(fā)力按住她傷口,
"記住這疼,守住自己的心..."院門突然被踹開。一個滿身酒氣的胖子晃進(jìn)來,
腰間的令牌叮當(dāng)亂響。"周媽媽,我的小美人兒呢?"他淫笑著摸上我的腰。
我忍著惡心嬌笑著躲開,示意歡兒帶李安娘下去換藥。4"啪——"歡兒手里的茶壺炸開時,
那聲慘叫才剛剛刺破夜空。滾燙的茶水濺在她裙擺上,可小丫頭卻像被凍住了似的,
直勾勾盯著前方——月光下,一個劉員外的肚皮上開出一朵血蓮。我踩著血泊走過去,
金絲繡鞋染得猩紅。那支插在他心口的簪子還在微微顫動,簪頭鳳凰銜著的東珠,
正滴滴答答往下淌血。有意思。我蹲下身,用帕子包住簪尾輕輕一拔——"媽媽別碰!
"歡兒突然尖叫,"那、那珠子上有字!"翻過來的東珠底面,赫然刻著個"昭"字。
后頸寒毛瞬間炸起。十年前那個雪夜,我被按在教坊司門檻上時,侍女夏兒最后塞給我的,
就是這支鳳銜珠簪!"我猛地攥緊簪子,"把李安娘帶過來——等等!"突然掐住歡兒手腕,
"你剛才說...聽見慘叫前,還聽到什么?
"小丫鬟抖得像篩糠:"好、好像有琵琶聲...對!是《霓裳》最后一疊!"我瞳孔驟縮。
嬌紅今晚根本不在教坊司,這曲子..."砰!"后院大門突然被狂風(fēng)吹開,
一道白影從墻頭掠過。龜公們嚇得跌坐在地。白綾拖過青石板的聲音,和我夢里一模一樣。
"媽媽!"龜公連滾帶爬撲過來,"李安娘她不見了。
"6燭火在新任縣令的蟒紋曳撒上跳躍,金線繡的飛魚在血腥氣中張牙舞爪。
他慢條斯理地擦拭著繡春刀,刀柄嵌的東珠正抵在我被鐵鉤貫穿的鎖骨上——這顆南海貢珠,
本該鑲在先帝賜給昭陽郡主的鳳冠上。周媽媽,本官給你講個趣事。
"他屈指彈了彈我腕間鐵鏈,大理寺特制的玄鐵鐐銬叮當(dāng)作響,"上月河堤潰壩,
上一任縣令畏罪自殺,10萬兩賑災(zāi)銀憑空消失,本該發(fā)配邊疆的李安娘被你高價買下。
"刀尖突然刺入我肩胛骨,"巧得很,今兒個剛死了劉員外,李安娘就不見了。
""大人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啐出口中碎牙,"錦衣衛(wèi)的飛魚服換下縣令官袍,
河工的賑災(zāi)銀子就順理成章進(jìn)了錦衣衛(wèi)指揮使大人的私庫?"他瞳孔驟縮,
繡春刀猛地劈斷我腳邊木枷。飛濺的木屑里,
我瞥見刑房暗格露出半截黃綾——果然是蓋著玉璽的密旨,
朱砂批紅的"殺無赦"三字刺目如血。"用刑!"鐵蒺藜刺進(jìn)指尖時,我聽見熟悉的聲音。
"停手!"突然暴喝。我被拖過陰濕甬道時,恍惚間我看到了趙安泰。
7子時的梆子聲剛響過三巡,地牢深處突然傳來鐵鏈墜地的悶響。我蜷在霉?fàn)€稻草堆里,
血水順著石縫蜿蜒成蛇,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lán)光。"阿媛。"這聲呼喚讓我渾身血液凝固。
二十年了,趙安泰的聲音還是帶著那種令人作嘔的溫柔,
像毒蛇吐信時鱗片擦過枯葉的沙沙聲。鐵柵外火把驟亮,玄色織金曳撒的下擺拂過滿地鼠尸。
趙安泰的皂靴踏進(jìn)血泊時,
我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沉水香——和當(dāng)年洞房夜打翻的合巹酒一個味道。
"趙尚書夜探詔獄,不怕御史臺參你勾結(jié)罪囚?"我舔了舔開裂的唇,嘗到鐵銹般的血腥味。
“不怕,沒有你我生不如死?!壁w安泰深情的凝視著我。
錦衣衛(wèi)的狂笑突然從甬道盡頭炸開:"好個癡情種!"他甩著明黃圣旨跨進(jìn)牢門,
"可惜..."寒光一閃,繡春刀已架在我頸間,"周媽媽有什么遺言么?
"趙安泰的右手驀地按上劍柄,袖口露出半截猙獰疤痕——那是當(dāng)年我咬的。
月光透過氣窗斜切在他臉上,照出眼角新添的細(xì)紋,倒比十年前更顯凌厲。
"沈大人可知'一葉障目'的下場?"他突然擲出一卷帛書,
朱砂批紅的"斬"字在火把下宛如泣血,"你私吞河工銀兩的賬本,此刻正在圣上的案頭。
"錦衣衛(wèi)的刀尖顫了顫。我趁機(jī)屈膝頂向他胯下,卻被他反手摜在刑架上。
后腦撞上鐵棘的瞬間,趙安泰的劍已經(jīng)刺穿錦衣衛(wèi)左肩。血腥味混著龍涎香在牢房炸開,
像極了抄家那日詔獄里的氣味。"走!"趙安泰拽斷我腳鐐的動作與十年前如出一轍。
他掌心那道咬痕貼在我腕間舊疤上,燙得人心臟驟縮。地牢外殺聲震天。
三十六個錦衣衛(wèi)舉弩圍成鐵桶,箭頭在月光下泛著幽藍(lán)——是淬了孔雀膽的毒。
趙安泰將我護(hù)在身后,溫?zé)岷粑鼑娫诙螅?還記得我們的誓言么?"我渾身劇震。
“同生共死。"剎那間,墻頭突然躍下十二道黑影。彎刀出鞘的寒光里,
我認(rèn)出領(lǐng)頭人臉上的黥印——是當(dāng)年父王的貼身侍衛(wèi)陳鋒!這個本該死在流放途中的男人,
此刻正割開錦衣衛(wèi)的喉嚨,血濺三尺。"上馬!"趙安泰將我甩上鞍韉,
韁繩繞腕三圈打了個死結(jié)。這手法太熟悉了,抄家那年,他也是這樣把我捆在馬上。
追兵的箭雨擦著耳際飛過時,我摸到他懷中的令牌。這信物本該在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手中,
此刻卻帶著御書房的沉香味。"值得么?"疾風(fēng)中我嘶聲質(zhì)問。趙安泰突然勒馬拐進(jìn)暗巷。
月光照亮他眼底猩紅:"我要幫你翻案。"他扯開衣襟,心口紋著的"昭陽"二字正在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