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下車庫聲音轟鳴，周循然縮在角落里。
江泊霆讓她走，可她能去哪里呢。
這八年里，為了方便她還債，她一直住在江泊霆的房子里。
外面傾盆大雨，她走到車庫門口，又縮了回來。
狂風寒雨，潮濕入骨。
冷得周循然瑟瑟發(fā)抖。
縮在車庫的角落里，她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睡到半夜的時候，她突然發(fā)起了高燒。
巡邏的保安發(fā)現(xiàn)了躲在角落的周循然，看向她的目光里帶著憐憫。
“周小姐，你為什么不回家？惹江先生生氣了嗎？”
“情侶吵架也不要賭氣不回家，車庫太冷了，不是睡覺的地方?！?/p>
保安好心勸解，周循然心里一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回家，回哪里。
她和江泊霆根本不是情侶。
他的家也不是她的家。
周循然強撐著起身，忍著眩暈往樓梯間走去。
“你怎么沒有穿鞋啊？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要不要給江先生打個電話，讓他下來接你？”
保安猶豫：“江先生一定很擔心你?！?/p>
周循然哽了哽，神情茫然。
很久很久的從前，他確實擔心過她。
在他們的第一夜之后，他對她爸爸憤怒，對她厭惡，但是卻也忍著惡心，收留了她。
“我可不能讓你跑了，還得留著你，讓你爸拿錢來贖呢。”
江泊霆嘴上說的惡劣，可是她知道，他可憐她。
一個未經(jīng)人事的女孩，被自己的父親下了藥，送到陌生人床上。
害了他，也害了她。
那個時候，他沒有為難她，反而支持她讀完了大學。
“哼，欠我的越多，你爸還的就越多。”
他說得難聽，卻從沒做過傷害她的事。
這樣正直帥氣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不心動愛上。
可是她大學畢業(yè)那天晚上，他發(fā)現(xiàn)了她的聊天記錄。
周父問她：想不想和江泊霆在一起。
她說：想。
這場對話不久，就發(fā)生了他們被下藥睡到一起的事。
于是他篤定，她根本不是受害者，而是一個假裝受害者的騙子。
“裝可憐？拿我當傻子？”
“你不是喜歡爬床嗎？跟你爸合伙設計我，你既然愛睡男人，我就讓你睡個夠！”
江泊霆將她的衣服撕成布條，那是他們痛苦的第二次。
從那天起，他就再也沒有擔心過她。
她之于他，就像是可以肆意發(fā)泄的充氣娃娃，一個會呼吸的工具。
想起剛剛在衛(wèi)生間的那一幕，周循然低頭看著沾滿泥土的雙腳。
“他不會擔心的?！?/p>
周循然縮了縮腳，自嘲笑了笑。
他巴不得她此刻消失的遠遠地，不要打擾他和葉念安親熱。
有了喜歡的可以親吻的女朋友，誰還會想要充氣娃娃呢。
“去給我買一盒T，你知道尺寸?！?/p>
“別出聲，放到門口柜子上?！?/p>
手機上信息浮現(xiàn)，周循然猛地一僵，渾身發(fā)寒。
幾個小時前，他還在抱著她親熱。
現(xiàn)在他讓她冒著大雨，去給他和另一個女人買計生用品。
暴雨鋪天蓋地，周循然握緊了拳頭，赤腳沖進了呼嘯的雨水里。
尖銳的石子劃破了她的腳心，她已經(jīng)分不清臉上雨水還是淚水。
她緊緊握著手里的盒子，一步一步艱難走回公寓。
靜悄悄打開門，顫抖著將盒子放在柜子上，卻聽見臥室傳來嬉笑聲——
“泊霆，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這么愛我?！?/p>
葉念安的聲音充滿幸福。
江泊霆聲音難得溫柔：“第一次在彩虹孤兒院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愛上你了?！?/p>
“你還記得嗎，那個時候我和媽媽吵架，你給我唱歌哄我開心，我給了你我的手表，你給了我你的小馬?！?/p>
周循然如遭雷擊。
彩虹孤兒院？
送他小馬明明是她！
她從小被拋棄，在彩虹孤兒院長大，很羨慕有父母疼愛的孩子，那天看見一個小男孩和媽媽吵架，忍不住過去安慰他。
“有媽媽很幸福的，你要珍惜的你媽媽，不要惹她傷心?！?/p>
她把自己的小馬送給他，給他唱了一首歌。
可是他為什么會把她認成葉念安？
難道他是因為那件事，才喜歡葉念安？
周循然昏昏沉沉，踉蹌撞到門上。
“東西放下，怎么還不走？”江泊霆關上臥室的門，大步走到門口。
“難不成你還想留下來聽活春宮？”他的臉上全是厭惡：“你那么下賤，想聽也不奇怪?！?/p>
周循然臉色慘白，一動不動看著他，突然覺得自己可笑。
她剛剛竟然想和他相認，告訴他真相。
可他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淋雨高燒，腳上流血，只想迫不及待拿著套去睡葉念安。
告訴了他真相又怎么樣呢，她已經(jīng)決定放棄，還剩一周就要離開了。
“我現(xiàn)在就走，請允許我穿雙鞋?！?/p>
她抬起腳，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
江泊霆面露嘲諷：“苦肉計？又想裝可憐？”
“周循然，我警告你，安安出現(xiàn)的地方，你最好滾遠點?！?/p>
“她好不容易回到我身邊，我不允許任何人給她添堵?！?/p>
周循然渾身一顫，有一瞬間想要辯解，最終卻只是苦笑。
她緩緩挺直了脊背，看著他那張英俊的臉，輕輕笑了下。
都不重要了。
江泊霆，真正可憐的人是你。
你追逐了葉念安這么多年，可到頭來，你連自己追逐的是誰都不知道。
聽著臥室里傳來的情動呻吟聲，周循然關門離開。
江泊霆，你最恨被人欺騙。
可是自己卻愛錯了人，恨錯了人。
既然如此，就活該一輩子被欺騙愚弄。
周循然深吸一口氣，毅然走進滂沱的大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