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現(xiàn)在來找這水壺,莫非是試探自己是否真的吃了那有毒的食物?
此女果然心機深沉!
溫行知正在思索如何圓謊之時,張小草的聲音再次傳來。
“公子,若是找不到水壺,只能去對面樹林采些葉子盛水喝了,但接下來一段路是沒辦法再多帶些水了?!?/p>
“大約是剛剛路途顛簸,水壺不小心掉出馬車了吧……我看就依你所言,采些樹葉,喝完繼續(xù)趕路要緊?!?/p>
可是,這么寬敞的馬車……一個小小的水壺也能掉出去嗎?
張小草盯著眼前這坐上三人也綽綽有余的馬車,陷入沉思。
“你……你快些去摘葉片,我有些渴了?!?/p>
溫行知不自然地催促道。
張小草見公子有令,也不再糾結(jié),一個飛身,眨眼間便跑到了河對面,飛速扯下幾片粗大的葉子,轉(zhuǎn)身來到河邊。
低頭欲取水,正正好看到自己黢黑的臉倒映在清澈的水面。
想到自己剛剛正是用這張臉面對的公子,頓覺羞澀不已。
一旁的溫行知卻沒有過多在意張小草的臉,不過抬頭卻見到迎面走來一個膚色白凈、五官雖不出色,卻勝在秀氣的少女。
整體容貌中等偏上,但那雙杏眼卻生的十分不錯,為這張寡淡的臉增色不少。
但溫行知見過不少美貌之人,更何況自己還生著這般世間也無出其右的容貌。
此時看著張小草只覺平平無奇,將就入眼罷了。
這位“將就入眼”的少女在溫行知愣神之際已經(jīng)將盛好的水遞到他的面前。
溫行知自然接過,想要開口道謝,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竟還不知這女人的名字,直接問道:
“多謝,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公子叫我張小草便可?!?/p>
“張小草,好名字,你家人定是希望你如小草一般,頑強生活,才為你取下此名?!?/p>
“公子說笑了,我的家人都是些大字不識的粗鄙之人,大約是不知如何取名,見到路邊雜草,遂以此為小女之名罷了?!?/p>
溫行知見張小草神色有些傷感,便知當下對方無防備之心。
繼續(xù)試探道:“我見你武功高強,想必是師出名門?!?/p>
“公子有所不知,我其實武藝平平,早年拜入師父門下,只習得了輕功和口技,武藝略通一二,卻不精熟?!?/p>
提到師父,張小草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若非有師父傳授技藝,恐怕自己早就……客死他鄉(xiāng)了。
溫行知自是不信她這番說辭的,這女人深藏不露,卻故意說自己不善武藝,怕是為了打消自己的顧慮,自己掉以輕心便中了她的奸計!
“那你師父現(xiàn)在何方,若是他日見到他老人家,我定要重謝于他,如若不是他教得這好徒弟,我今日又怎么會得以出那牢籠。”
張小草見溫行知言笑晏晏、鄭重其事的樣子,信以為真,只得頗為遺憾地如實回他道:
“師父他老人家,前不久已經(jīng)與世長辭了……”
聽到此,溫行知心中卻鄙夷更甚。
這女子簡直謊話連篇,為不暴露底細,連自己恩師都能詛咒,當真是人面獸心!
留在身邊終究是禍患,他日恐將他剝皮噬骨!
但面上依舊不顯露山水,裝作有些惋惜地安慰道:
“你也莫再傷感了,師父他老人家必定是功德圓滿,得道飛升,不用再受這人間苦?!?/p>
張小草覺得公子說得很有道理,這人間沒什么好,離開又怎知不是幸事?
她感激地沖溫行知笑了笑。
公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善良。
兩人又飲了些水,便又繼續(xù)行路了。
不多時,兩人便行至一處村莊,時辰剛好是晌午。
張小草見村莊不知何因,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道路上也不見人影。
正當犯難之際,剛好有一徭役裝扮的小哥向她的方向走來,張小草趕忙迎了上去,打聽緣由:
“小哥,我和家兄趕路到此,卻不知為何家家房門緊閉,更不知村里是否有客棧,可容我們留宿一宿呢?”
“你們是外地人吧?我們這里附近最近不知從何處來了一伙山匪,專門偷盜搶劫,村里好多戶人家被洗劫一空,我勸你們還是早些離開此地吧,免得遭這無妄之災(zāi)。”
小哥見她一個姑娘家,文文弱弱,好心勸道。
張小草見此,有些猶豫,但若不在此歇息,到下一個目的地湖州鎮(zhèn)估計得明天早上了。
她和公子已經(jīng)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她尚且可以支撐,但公子是無論如何也經(jīng)不起折騰了。
思及此,張小草只得對那小哥央求道:
“小哥,你有所不知,我與家兄已經(jīng)趕了一天一夜的路,腹中饑渴難耐,疲乏不已,只怕暫時無甚余力趕路了?!?/p>
“既如此,你便隨我來吧?!毙「缢妓髁似?,對她說道。
張小草急忙表達謝意,然后牽著馬,跟上了小哥。
溫行知自然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他反倒覺得此處不錯,是個難得的良機。
晚上趁那女人熟睡之際,一刀結(jié)果了她,只需將女人的死推到山匪身上,自己即可全身而退。
此后就不用再和這女人虛與委蛇,也不必再擔心自己身份泄露引來殺身之禍。
兩人跟隨小哥來到一戶人家門前,張小草扶著溫行知下了馬車,兩人便跟著小哥進了院子。
小哥說此處是他的家,村莊平時并無多少旅客往來,故而也沒人經(jīng)營客棧,只得將他們帶回家中安頓。
家中只有他和一位七十多歲的老母親,且只兩處臥房,小哥便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了溫行知和張小草,自己搬去了隔壁儲物的偏房,順便為他們端來了飯菜。
兩人感激不盡,待小哥離開后,溫行知方才摘掉面巾進食。
這面巾是溫行知臨時扯了一塊外衣布料制作的,他這張臉若是出現(xiàn)在這村莊中必會引人注目,招來禍患。
等兩人用完餐,張小草簡單收拾過后,已經(jīng)是傍晚。
張小草便抱著小哥先前送來的那床被子進了臥房,房間里只有一張床,自然是留給公子。
思索片刻,張小草出門找了些稻草,鋪在地上,簡單打了個地鋪,打算將就對付一夜。
溫行知看著張小草進進出出忙活著,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品茶。
看上去絲毫不像是一個內(nèi)心正醞釀著殺意的人。
“公子,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我守在這里,不用擔心,有什么事情隨時叫我,明早咱們便離開此地?!?/p>
張小草看著溫行知有些魂不守舍,以為對方擔心小哥說的山匪的問題,特意出聲安撫。
公子金枝玉葉,從小到大肯定沒有吃過苦。短短幾天,卻不得不盡力適應(yīng)凄苦的逃亡生活。
張小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之情。
公子本是天上月,只因不慎落入凡塵才與她這泥土一般的凡人有了交集,日后須要對公子加倍用心才是。
一旁的溫行知并不知道張小草內(nèi)心所想,但是聽到那女人出口的寬慰,原本下定必取她性命的決心,此刻卻有些隱隱動搖。
要不暫且留她幾日性命?
但轉(zhuǎn)念一想,這無異于陷自身于危難。
若自己的朝廷重犯身份暴露,或被她利用威脅自己,為所欲為,到那時哪怕萬般后悔今日的心軟都無濟于事。
就在他反復糾結(jié)的時候,房間內(nèi)傳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看來那女人已經(jīng)入眠了。
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溫行知緩緩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窗戶外透進的微弱光芒映照在匕首的刀刃上,閃爍著冷冽的寒光,鋒利異常。
持刀者正死死地盯著熟睡的張小草,恰似那餓狼緊盯著羔羊。
“噗嗤!”
尖刀狠狠刺入肉體的聲音自黑夜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