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相府不受寵的庶女,卻在及笄禮這天被綁上了出嫁的轎子,
天真的我以為他們要為我舉辦及笄禮。當我看見紅似火一般的嫁衣時也未曾有過懷疑,
只因嫡母說我的膚色與紅色很是相襯,穿上一定美的驚為天人,
我要在及笄禮成為京城最美的女子,我不要再當無人在意的庶女,
便毫無防備地穿上了紅艷的嫁衣。我還未來得及仔細瞧瞧鏡子里的自己,就被人打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綁住扔在床榻上,而這床榻金貴萬分,目之所及都是紅彤彤的,
此時我才意識到這是喜房,我被綁來嫁人了,嫁誰我還不知道。下意識地冒出一個念頭,
逃跑,我想要掙脫繩子的束縛,可這結卻是個活結,越動越緊,
直到腕間再也沒有活動的余地。就在我想要跳著找燭火燒開這繩子時,門口突然有了聲音,
嚇得我只能重新回到榻上,裝作昏迷的樣子。閉眼中,
我聽到了房門被打開以及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一陣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你們都下去吧。」緊接著就是關門的吱吖聲,
我聽見那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離我越來越近,有人要碰我,我立即坐起身來,「你要干嘛。
」那人收回即將要碰上我的手,「我并無惡意,幫你解開繩子,手腕都有血了?!寡曂?,
我看見一位少年半倚在嵌著金絲云紋的檀木輪椅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隨意搭在扶手,
劍眉斜飛入鬢,眼眸如淬了寒星,睨人時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壓,
蒼白的臉色非但未折損半分英氣,反而在烏發(fā)的映襯下更顯病弱矜貴,
倒像是雪山上遺世獨立的孤松,脆弱與強勢詭異地交織,竟還有些病嬌的神韻,
讓我看出了神,唯一可惜的是他坐了輪椅,其他都算得上頂配。
我還以為會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這算是有點安慰吧。他看我默不作聲,「你轉個身,
我?guī)湍憬忾_。」我鬼使神差地轉過身去,將后背晾給他。他一點點解開繩索,動作很是輕柔。
我的手終于能松快松快了,轉身問他:「你是誰,為何要將我綁來與你成婚?!顾剐α?,
笑意從唇角漫開,不張揚卻足夠暖心,「不是我將你綁來的,而是蘇相你父親,
我是三皇子蕭硯辭,不過如你所見,我是個廢人,他們都看不起我,可我也不爭氣?!?/p>
他后半句里凈是自嘲,我卻聽出了他內心的酸楚。我和他又何嘗不是一樣的,「那我明白了,
我聽說過你,他們都說你自從斷了腿之后,性情大變,暴戾無常,如今看來也不全是,
想來相府不愿將嫡女蘇月華嫁于你,她可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心比天高,
怎會甘愿嫁于你,那你現(xiàn)在看到了,我并非蘇月華,你也愿意?」
他的臉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緒:「為什么不愿意,皇帝懿旨只說與相府嫡女成婚,
是誰也不重要?!刮铱嘈Φ溃骸甘前?,我是誰并不重要。」我母親曾是名動京城的歌妓,
賣藝不賣身,她被當時還是小官的蘇有道看上,但他的妻子還是尚書的女兒,他也不敢得罪,
便將我母親養(yǎng)在外室,兩年后在我出生當天,被大夫人覺察,一路找了過來,大鬧一場,
母親卻在那日血崩而亡,而我被帶回了府內。剛回來時,父親因為愧疚,便經(jīng)常來看我,
后來也不常來了,我在府里變得透明且可有可無,直到他們需要一個替嫁還能記起我來,
也是不容易啊。他頓了頓,緩緩開口:「對你來說或許殘忍,但誰又不是這命運的傀儡,
不過你還有個選擇,兩年之后,你若想走,我會放你離開,還會給你一大筆錢夠你生活,
不過現(xiàn)下你還得與我演出戲?!刮覜]想到他竟如此坦誠,這交易聽起來還不錯:「好,
寫個契約為證吧?!顾麑⒃缫褱蕚浜玫募垙男渲心贸鰜?,「仔細看看,有要加的嗎。」
我仔細看了看紙張,倒也大差不差,收起紙張,「那要扮演怎樣的角色,是相敬如賓,
還是琴瑟和鳴?!顾従忛_口:「不用那么麻煩,只要我需要你配合時你在場就好,不早了,
歇息吧。放心,我去旁邊的躺椅上對付一晚,等會幫我上下躺椅可好?!?/p>
他這樣也不能把我怎么樣,便點了點頭,卻見他雙手撥著車輪向著躺椅的方向移動,「王妃,
拜托了?!刮壹泵ε苓^去充當他的扶手,他按著我的手臂慢慢起身,一點點挪動到躺椅上,
我的手臂上仿佛有千斤重壓在上面,手腕處的傷口隱隱作痛,就在快要支撐不住他的重量,
差點摔倒在地時,好在他及時坐到了躺椅上,將失去重心的我拉進他的懷里,
就這樣以著某種極其曖昧的姿勢躺在一處,我頓時羞紅了臉,有些不知所措,急忙抽身,
卻不小心壓住他的胸口,觸感倒是硬硬的,只見他悶哼一聲,我反應過來,「對不住對不住,
你休息吧?!刮姨右话愕爻查阶呷ィ难垌軘z人心魄,只一眼就被攝了魂去,
兩年后我是要離開的,一定不能被他美色所吸引。
低沉且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明日一早要去宮里覲見皇后,皇后很慈祥隨和,
不會過于為難,接著就是我母親張貴妃,她冷臉慣了,禮法到了就行,到時我和你同去,
裝裝樣子就好?!刮覍賹崨]想到還要進宮,這些年來無人教導自己入宮禮儀,野慣了,
明日恐怕要出丑了,「禮儀我…不行的?!顾従彽溃骸笩o礙,平常的跪拜,磕三個頭就行,
不麻煩?!刮业哪X里全被明日要進宮的恐懼占據(jù),輾轉反側,直到下半夜,才沉睡過去。
當黎明破曉,我被屋外的侍女的聲音吵醒,「王妃,醒了嗎,今日要入宮去?!?/p>
我下意識朝躺椅上望去,躺椅上空無一人,輪椅和人都不在,全屋就只有我自己。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醒了,進來吧。」十余位仕女魚貫而入,
手中銀盤盛著胭脂螺黛,,只見兩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跪坐在腳踏邊,捧著溫水銅盆,
水面漂浮的玫瑰花瓣隨熱氣裊裊舒展,「請王妃洗漱。」另有兩人將妝奩匣子層層打開,
檀木隔層里藏著波斯進貢的螺子黛,西域胭脂膏在羊脂玉盒里泛著蜜色,
這些物件放在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的。當最后一支嵌著東珠的釵子別進發(fā)髻,
滿室仕女齊齊后退三步,銅鏡里映出珠翠琳瑯的娘子,看著鏡子里的我,不愧是上等羅黛,
顯得膚色透亮,眉間一點花鈿,更添三分韻致,與之前判若兩人,
我也明白這一切不過鏡花水月,黃粱一夢罷了,能有一次我也知足了。
旁邊的侍女稱贊道:「王妃真是人比花嬌,絕色佳人,王爺看了一定歡喜?!顾挪粫g喜,
他怎么會在乎一個棋子呢,「怎么不見王爺?」侍女恭敬回道:「王爺已在馬車上候著了?!?/p>
我忙不迭地上了馬車,王爺端坐在一旁,看見我上來也面無表情,眼神冷冷的,
周身都散發(fā)著威壓,算了,我也不指望他說什么,畢竟是演戲,隨他吧,
我默默坐在他的斜對面,避免過多的接觸。不知怎的這一路好漫長,感覺有過了一年那么長,
他這人不會是兩面派吧,當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屬實看不懂了。不知過了多久,
馬夫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王爺,王妃,已經(jīng)到城門了。」我暗自竊喜終于到了,
這壓抑的氛圍簡直煎熬。馬車的簾子從外面掀開,侍衛(wèi)上來將王爺推下馬車,
我頓時感覺解脫,長長出了一口氣?;食沁€是我第一次來,我被這宏偉壯觀震驚到了,
也不敢出聲,默默跟在他們身后,侍衛(wèi)推著王爺走在前面,他們走到一處宮殿前停下來,
抬頭望去,牌匾上寫著玉華宮,「王妃,這便是皇后娘娘的所住之處了,屬下不便進入,
還得勞煩您推王爺進去?!刮彝浦M去,這個輪椅比想象的要重,好不容易才推到殿內,
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進去了我要說什么?!顾曇舻?,
不帶有絲毫情緒:「隨我叫母后?!拐f話間,一襲金線繡就的翟衣拖曳過漢白玉階,
十二行珠翠步搖隨著步履輕顫,環(huán)佩相撞發(fā)出清泠聲響。來人正是皇后娘娘,我不敢抬頭看,
有些不知所措,皇后娘娘卻離我越來越近,拉住我的手,「讓我瞧瞧。」我緩緩抬起頭,
卻見她端莊中透著溫婉,高貴中又藏著柔美,舉手投足間盡顯傾世風華。有些移不開眼睛,
王爺率先開口:「母后,你會嚇到她的?!够屎蟮闪怂谎郏骸盖颇阏f的,
我還能吃了她不成,真是生了一副好容顏,真是便宜你了?!雇鯛敶驍嗷屎螅骸冈倮氯ィ?/p>
手快斷了,我們還得去貴妃那里,就不久待了?!够屎笮α诵?,松了手:「看著太歡喜了,
弄疼了沒?!刮覔u搖頭:「沒有,皇后娘娘?!埂冈趺催€不改口?!褂行┥鷼獾卣f。
我急忙解釋道:「母后,您貌若天仙一下看出了神,這才忘記改口,還請不要怪罪。」
皇后對這個回答很是滿意:「嘴可真甜,我是真喜歡,以后多來宮里坐坐,不像他冷冷的,
不愛說話,好了,本宮也不留你們,去吧?!钩隽擞袢A宮,我倒是覺得皇后好相處的很,
但真心還是假意卻還看不明白。走了很久,終于看到了月華宮的牌匾,這兩宮離得還真遠,
我覺得就應該坐馬車來才行。進入宮內,只見一襲月白廣袖流仙裙曳地,
裙裾繡著銀線暗紋的寒梅,隨著她緩步輕移,周身縈繞的冷意,宛如遺世獨立的孤芳,
只可遠觀,不可褻瀆。王爺?shù)统粮挥写判缘穆曇魝鱽恚骸肝覕y王妃來一同拜見母后?!?/p>
我立馬跪拜在地應和:「兒媳蘇灼華拜見母后?!乖S久過后,一道清冷孤傲的聲音響起,
「起來吧,你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不必來拜見我?!雇鯛斃淅涞卣f道:「是?!?/p>
他雙手把著輪轉身離去,我抬頭一怔,連忙回應道:「謝母后。」我起身跟上王爺,
推著他離開了月華宮。這母子之間的關系這般冷淡,回王府的路上,
馬車上又是死一般的寂靜。幾天后,一封請柬送到了我的手上,是皇后設的賞花宴,
設在明日,不得不去了。自從出了宮后的幾天,我就沒見過王爺了,倒也落的清閑,
正好趁明日去逛逛。我一襲鎏金刺繡曳地長裙來到賞花宴上,宴上女子凈是京城貴女,
我一眼就看到了蘇月華,被人簇擁著,她很是喜歡這樣的氛圍,還是那般高傲的模樣,
聽說她最近要嫁給太子,皇后的親兒子,可不更傲氣了嗎。
以前她甚至連看我一眼都覺得多余,我記得她小時候是喜歡三皇子蕭硯辭的,
總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每次她回府說的最多的就是要嫁給他,蕭硯辭對她也不厭煩,
時不時來府上游玩,而我一直都是遠處觀望的那一個。后來不知怎的,
她嘴上也不常掛著蕭硯辭了,提也不提了,如今看來她是因為蕭硯辭腿斷了,與王位無緣,
便很快尋新人了,打的一手好算盤。「皇后娘娘到?!挂魂嚰饧毜穆曇繇懫?。
宴上女子都行跪拜之禮,我也連忙跪拜在地。「都起來吧,都松快松快?!?/p>
溫柔又帶著些許威壓地說道。我起身,抬頭一看,除了皇后娘娘,上位坐著的還有幾位嬪妃,
只不過不見貴妃娘娘,想是她也不愿意參與這種事吧。皇后娘娘出聲喚我,「灼華,
你過來坐?!刮覒暥ィo挨著嬪妃坐著,而蘇月華因還未正式嫁入皇家,
也只能和眾多女眷坐在一起。蘇月華看見了我,有些氣不過,不過她也沒有當面發(fā)作。
在我獨自賞荷花時,她便悄無聲息地站在我身后,用力將我推入荷花池中,我也不是吃素的,
早已察覺到身后站了人,在倒的一瞬間,我緊緊抓住她衣裙,也將她拖入水中,
在一旁看戲的女眷驚呼:「快來救人啊?!刮覐男∫娮R不知多少欺凌,她可傷不了我分毫。
我知她怕水,屏住呼吸,硬拽著她的衣裙沉到荷花池底,讓她淹了好一會,跟我斗,
她還是嫩了些。我看見有侍衛(wèi)跳入水中,便松開了手,也開始裝作溺水的狀態(tài),拼命亂動。
也算是上岸了,我咳了好久的水,她同樣也不輕松,皇后娘娘見我醒來,
關切地詢問:「怎么樣,還有沒有不舒服?!刮覔u了搖頭,哭訴著:「母后,孩兒怕極了,
生怕不能再見到您了?!估婊◣в甑乜蘖艘煌ǎ?/p>
皇后邊幫我拍背邊呵斥道:「她們是怎么入湖的,是意外還是人為,必須給我查清楚?!?/p>
我才漸漸停下來,裝作焦急地觀望,「月華姐姐怎么樣了,她跟我一同入湖的,她好不好。」
皇后摸了摸我的頭:「無礙了,太子將她救上來了,你都沒好,還關心別人,沒事的?!?/p>
我乖巧的點了點頭,假裝松了一口氣。適時,皇后身邊的宮女說道:「皇后,
周圍女眷都說是她們自己掉下去的,沒有其他人將她們推下去?!够屎蟀櫫税櫭?,
低頭詢問我:「當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刮?guī)е耷唬碛图哟椎卣f:「我一下沒站穩(wěn),
情急之下抓住了姐姐,將姐姐一同帶了下去,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如果姐姐因為我而受了傷我真的是過意不去的,我要向姐姐道歉?!拐f罷便要起身,
皇后攔住了我,「只要不是別人就成,沒什么大事,誰都有本能,是她這個做姐姐的,
連妹妹都抓不住,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了?!刮尹c了點頭,「我沒事了母后,
我想去看看姐姐?!够屎蟛辉僮钄r,「去吧,小心點?!刮襾淼教拥膶嫷?,
太子正在給蘇月華喂湯藥,此時的二人猶如一對璧人,我硬擠了幾滴淚,帶著哭腔,「姐姐,
這事都怪我,我要不是站不穩(wěn),也不至于將姐姐拉下水,請姐姐責罰。」
蘇月華看見我如同看見了鬼一般,大喊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p>
太子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吼嚇了一跳,溫婉的月華怎成了這般模樣,我繼續(xù)哭道:「好,
我出去,只要姐姐能舒心。」我慢慢地退出去,太子一直盯著我,仿佛要將我看透一般。
走出殿外,我收起了哭腔,抹了抹淚痕,若無其事地走出了宮門?;氐酵醺咽巧钜沽?,
我?guī)е>氩豢暗纳眢w癱在床榻上,這一天過的是驚心動魄。
忽然一道低沉帶有磁性的聲音傳來:「你怎么這么晚回來?」我立馬起身,尋找聲音的源頭,
蕭硯辭赫然出現(xiàn)在房內,「還不是賞花宴嘛,耽誤了些,你什么時候進來的,怪嚇人的?!?/p>
我并不想告訴他宮內發(fā)生的事,畢竟他也不在意,我為何還要自討沒趣。蕭硯辭頓了頓,
「宮里的宴會能不去就不去了吧,以后別回來這么晚了?!刮覛獠贿^,
「你不也是幾天都不見人影,我問過你嗎,我想去哪去哪,以后我的事你也不要管了?!?/p>
蕭硯辭的青筋暴起,我能感覺到他怒氣值拉滿,卻沒等到他的破口大罵,
在桌子放了個小罐子就離開了。我想想都后怕,要是他真如傳聞中所說易怒無常,
我不就完了。我拿起瓶子看了看,這是止血散,也不知怎的鼻子有些發(fā)酸,
難道他知道了宮里的事,這點小恩小惠算得了什么。打開瓶子,往胳膊傷口處撒了撒,
應該是在荷花池掙扎時劃傷的,在宮里時不覺得多痛,沒有多注意,其實血已染紅內襯,
那時只換了外衣,剛才發(fā)覺血已透過外衣染了出來。自從出宮以來,
我總是能在府上看見肅硯辭的身影,但也只限于用膳時。而今日卻不同,他在用膳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