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阿貴被保衛(wèi)科的人喊出窯子的時候,就有點忐忑,接著又看到了老婆兒子也被喊了出來,就真的有點慌了。
“阿五!你不是說廠長叫我,怎么還讓我老婆和祥生也出來了?他們還得干活呢!”
“干個屁個活啊!”叫阿五的沒好氣的斜了他一眼,“等過了今天,你們老沈家還能不能在廠里上班都不一定了呢!”
昨個兒他們是沒看見許玉枝母女倆,還以為就是普通的家庭矛盾打打鬧鬧的,誰知道竟然是見了血的,而且人還報了警。
好吧,重點就是報警了。
“你說什么!阿五你說清楚!我們家怎么就不能干了!”
沈阿貴的老婆趙小芬一聽就急了,拉著阿五就站在原地不肯走了,一定要他講清楚。
“啊呦趙師母!你讓我說什么!你們自己家做的事情自己不清楚嗎?!人家警察都找上門來了!”
趙小芬一聽到警察兩個字就尖叫了起來,“個小娘生的竟然敢報警!是昨天沒被打夠吧!老娘……”
“媽!”沈祥生一下子捂住了他老娘的嘴,一邊用眼神示意她閉嘴,一邊憨笑著對阿五說道,
“阿五哥,我們昨天就是知道我大哥出事后,擔(dān)心大嫂和侄女,所以去她們家里看了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中間可能有什么誤會,昨天鋼鐵廠保衛(wèi)科的不是來過了,我們也解釋過了呀,現(xiàn)在怎么又來了?”
“我怎么知道!”阿五也被他們一家搞煩了,羅里吧嗦的,他就是個喊人的,“你們跟我說不著,趕緊到接待室去跟人家說去!”
沈祥生和沈阿貴父子倆互相對視了一眼,知道今天這事兒要不好,沈阿貴還埋怨得看了眼自己老婆,“你也是!瑞生要是真出事了,許玉枝有工作,她閨女還這么小,怎么輪都輪不到她!你侄子那事兒急什么!”
“怎么不急!要是那小賤人把工位賣了怎么辦!”
“那我們花點錢買回來不就好了!”
“那是我兒子的工位!不就是我們沈家的!憑什么還要花錢買!還有那房子!也是我們沈家的!她一個成分不好的賤人又生了個賠錢貨,還要住兩間?
祥生媳婦兒不是想生二寶嘛,我們一大家子難道還要繼續(xù)擠在兩間里?我這都是為了誰……”
趙小芬氣焰實在是太囂張了,盡管沈阿貴和沈祥生一個勁的示意她小聲點,走在前面的阿五還是一字不落的聽見了,心里只覺得惡心。
嫌棄人家成分不好,你們當(dāng)初討她做兒媳干嘛?那邊的房子也是鋼鐵廠的,你說要住就能住?吃絕戶這種事就算要干也不能干得那么囂張?。“颜麄€瓷廠的臉都拉下去一起丟了!
真是腦子有泡!
不過趙小芬一路罵的囂張,真的站在警察面前了,倒是都收斂了起來。
“警察同志啊,這個是不是有什么誤會???許玉枝是我大兒媳,沈非晚是我親孫女。都是一家人!我們怎么可能去搶劫他們呢!”
長年燒窯的活,讓沈阿貴看起來黝黑干瘦,穿著件松松垮垮的工字背心,黑色勞動褲褲腳卷起,踩著雙黑色布鞋,半彎著腰,露出毛寸腦袋上星星點點的白發(fā),看起來格外老實巴交,宛如舊社會受欺壓的長工佃農(nóng)。
但許玉枝可沒忘記李春蘭說的,翻箱倒柜的時候就數(shù)這老頭最起勁。
沈非晚剛要張嘴往前沖,就被許玉枝拉住,往自己身后一扯,之前由著沈非晚巴拉巴拉的,那是因為對面都不是什么壞人。
現(xiàn)在嘛,還是讓她這個當(dāng)媽的來吧。
昨天去送桃酥的時候,周紅梅回送的菜里有一顆洋蔥,她早上出門的時候掰了兩片放在手帕里,之前一直沒拿出來用,怕用太早,洋蔥不新鮮了,真需要的時候反而沒得用。
直到進(jìn)入這邊接待室,才偷摸得轉(zhuǎn)移到了長袖襯衫的袖口處,緊貼著手腕,這會兒手一抬,眼淚就抑制不住的涌上了眼眶,但是她努力的控制著自己不讓眼淚掉下來。
想當(dāng)年看電視那會兒,瓊瑤的女主角可不就都是這么哭的?眼睛一直含著淚,到最后話說完才一粒粒的掉下去,這樣才會又美又讓人心疼。
“警察同志,林廠長?!痹S玉枝喊著警察卻看著沈阿貴和趙小芬,哽咽著說道,
“我也不是喜歡鬧事的人,這要是只是我一個人受傷,這混著血的牙齒我也能咽到肚里去,可是,可是我女兒還那么小,你們看看她的腦袋,醫(yī)生說有點腦震蕩,要去醫(yī)院得晚,說不定還有其他問題……”
這洋蔥太新鮮了一點,眼眶里眼淚太多了,許玉枝憋不住了, 一串串的就掉了下來,隨著眼淚的下落,許玉枝的腦海里好像放電影一般,出現(xiàn)了一段場景。
是沈家一家子上門的場景。
“許玉枝”一開門,他們就跟強(qiáng)盜一樣沖了進(jìn)來。
沈阿貴把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沈非晚拎開,丟到了“許玉枝”的懷里,自己坐在位子上,跟太上皇一樣,罵許玉枝不懂事,長輩來了都不知道上水泡茶。
趙小芬趾高氣昂的揮手讓她和女兒搬出去,還什么都不能帶,說這些都是沈家的東西。
沈祥生一點忌諱都沒有的直接在房間里轉(zhuǎn)啊轉(zhuǎn)的,伸手就是開柜翻箱找值錢玩意兒,還有他的媳婦兒,周琳,衣柜里的衣服全被她翻了出來。
哦,對,還有一個人,她不認(rèn)識,但是聽趙小芬的意思,是她的親侄子,她們這次來的主要目的就兩個,一個是沈瑞生的工作,要給她侄子趙大富,還有就是這房子,她們沈家要了。
許玉枝就著腦海里的畫面就給眾人描述昨天的場景和她的感受,越說越氣,越說越激動。尤其是最后,她“看到”了那六歲的小女孩為了保護(hù)自己的媽媽,沖上去打了趙大富一拳,被趙大富砰得踹開,撞到了柜子角。
女人見到自己的女兒倒在地上,也跟瘋了一樣要和她們拼命,卻被打倒在地……
許玉枝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到最后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吼出來。
“……那么小的孩子,你們怎么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