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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的前爪深深陷進雪里。

三錘的尸體就在它眼前,黃毛被血染成了暗紅色。

黑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踩斷樹枝的"咔嚓"聲像催命符。

黑子知道自己該逃了,可看著同伴暴尸雪地的樣子,它的爪子像生了根。

"嗚..."它低吼一聲,突然用前爪猛刨身邊的積雪。

松軟的雪粒揚起來,蓋在三錘身上。

一下,兩下,三下...黑子的動作越來越急,熊的腥臭味已經(jīng)濃得刺鼻。

最后一捧雪蓋住三錘的頭時,黑子聽到了身后粗重的喘息聲。

它慢慢轉身,那頭剛剛中彈的黑熊就站在五米開外,小眼睛里閃著兇光,嘴角還掛著黃狗的毛發(fā)。

黑子的脊背弓起,頸毛全部炸開。

它知道跑不掉了——跑直線的話,熊的速度能夠達到獵狗的兩倍,尤其在深雪中。

但它記得主人于子明和王謙剛剛教過的話:面對猛獸,逃就是死。

"汪!"黑子突然暴起一聲狂吠,后腿一蹬,竟主動朝黑熊沖去!

黑熊顯然沒料到這招,愣了一下。

就在熊掌即將拍下的瞬間,黑子猛地變向,從黑熊胯下鉆了過去,尖利的爪子順勢在熊腹柔軟處撓了一把。

"吼——"黑熊痛得人立而起,轉身時撞倒了一棵小松樹。

黑子趁機拉開距離,繞著幾棵粗壯的雪松打轉。

它的策略很明確:利用體型優(yōu)勢,在樹木間周旋。

這一處的積雪沒過黑子的肚皮,每跑一步都要耗費平時三倍的力氣。

黑熊雖然也陷在雪里,但巨大的體型讓它每一步都能跨得更遠。

一犬一熊在雪松林間展開了死亡追逐。

黑子突然急剎,躲到一棵老雪松后面。

黑熊的巨掌擦著樹皮掠過,撕下一大塊樹皮。

黑子趁機反撲,一口咬住黑熊的后腿腱子肉,尖牙深深嵌入。

黑熊暴怒地甩腿,黑子像片樹葉般被甩飛出去,重重撞在樹干上。

它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但求生的本能讓它立刻爬起來。

狗嘴里全是血的味道——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熊的。

遠處隱約傳來人聲,是趙老蔫他們!

黑子豎起耳朵,希望能聽到救援的腳步聲。

但那些人聲很快遠去,最后消失在風中。

黑子的心沉了下去——那些人類拋棄了它。

黑熊再次逼近,這次它學聰明了,不再貿(mào)然出擊,而是步步緊逼,把黑子往一片開闊地趕。

黑子知道,一旦失去樹木掩護,它就完了。

它的右前腿開始發(fā)抖——剛才撞樹的那下可能傷到了骨頭。

呼吸變得像拉風箱一樣沉重,舌頭耷拉在外面結了一層薄冰。

黑子估算著到最近一棵樹的距離...太遠了,它跑不到了。

黑熊似乎看出了獵犬的虛弱,發(fā)出勝利般的低吼。

它慢慢舉起那只拍死過無數(shù)獵物的右掌,肌肉在皮下隆起...

"砰!"

一塊石頭精準地砸在黑熊鼻子上。

那畜生吃痛,轉身看向攻擊來源。

"這邊!畜生!"

于子明的聲音從二十米外的樹后傳來,他又扔出一塊石頭。

黑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它掙扎著站起來,看到三個熟悉的身影——于子明、王謙,還有那個常偷偷給它餅子吃的杜小荷。

大黃沖在最前面,毛發(fā)倒豎,發(fā)出威脅的低吼。

黑熊猶豫了。

它已經(jīng)受了傷,面對三個人和兩條狗,勝算不大。

但到嘴的獵物又舍不得放棄...

"散開!呈三角陣!"

王謙厲聲喝道,手里的侵刀在夕陽下閃著寒光,"它身上的右肩有傷,主攻那側!"

杜小荷立刻向左移動,手里舉著一根燃著的松枝——火是對付野獸最好的武器。

于子明則往右繞,彈弓已經(jīng)拉滿,鐵珠對準黑熊的眼睛。

黑熊低吼著,慢慢后退。

它認出了這兩個人類——就是他們前些天刀獵了一頭三百斤的野豬。

動物的本能告訴它,這些人比趙老蔫一伙危險得多。

"別讓它跑了!"于子明大喊,"它傷了我的黑子!"

王謙卻擺擺手:"讓它走。"

他緊盯黑熊的動作,"這頭熊帶著舊傷,逼急了會拼命。可咱們手里沒有獵槍,硬碰硬的話..."

他看了眼身邊的杜小荷,對于子明搖了搖頭!

果然,黑熊見他們沒有追擊的意思,轉身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樹叢中,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帶血的腳印。

黑子想追上去,卻腿一軟栽倒在雪地里。

它這才感覺到全身都在疼——右前腿可能骨折了,后腰被熊爪劃開一道口子,耳朵貌似缺了半塊...

"黑子!"于子明沖過來,跪在雪地上檢查愛犬的傷勢,"老天爺,你還活著!"

黑子虛弱地舔了舔主人的手,尾巴在雪地上掃了掃。

大黃湊過來,輕輕嗅著同伴的傷口,發(fā)出心疼的嗚咽。

杜小荷解下紅圍巾,小心地裹住黑子后腰的傷口:"得趕緊回去,傷口會凍壞的。"

王謙蹲下來,熟練地檢查黑子的右前腿:"沒太大事,應該是肋骨...折了兩三根..."

他抬頭看向黑熊離去的方向,"這畜生活不過三天。"

"為啥?"于子明把黑子抱起來,那狗輕得像個毛絨玩具。

"我得弄死它。"王謙指著雪地上的熊腳印,"看它左后腿的落點,已經(jīng)開始拖地了。跑不遠!"

杜小荷驚訝地看著王謙:"謙哥,你咋懂這么多?"

王謙沒回答,彎腰撿起一根沾血的熊毛:"先回屯,天太冷,黑子撐不了多久了。"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消失在山后時,他們終于看到了牙狗屯的燈火。

屯口聚集著一群人,中間是正在比劃著什么的趙老蔫。

"...那黑狗逞能,非要跟熊單挑,結果被一巴掌拍死了!"趙老蔫的聲音老遠就能聽見,"要不是我們跑得快..."

他的話戛然而止——王謙三人從暮色中走來,于子明懷里抱著渾身是血但活生生的黑子。

屯里人頓時炸了鍋。

趙老蔫的臉色變得煞白,他兩個侄子和兒子悄悄往人群后面縮。

"趙老蔫,"王謙的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你家侄子的三條狗都折了?"

趙老蔫的喉結上下滾動:"熊、熊拖走了..."

"放屁!"于子明怒吼,"大錘被開膛破肚,二錘脊椎斷了,三錘腸子流了一地!黑子看到了,為了埋三錘才被熊追上!"

人群嘩然。

在興安嶺,丟下獵狗自己逃命是最為人不齒的行為,更何況還撒謊。

老支書從人群里走出來,煙袋鍋指著趙老蔫:"你還有臉回來?"

趙老蔫惱羞成怒:"狗是我侄子的,關我屁事!"

于德水的聲音從人群后方傳來:"那你偷我家黑子怎么說?"

他大步走到趙老蔫面前,拳頭捏得咯咯響。

原來于子明他爹早就回來了,正在給兒子包扎手上不知什么時候劃破的傷口。

"先救狗。"王謙按住于德水的肩膀,"楊紅民大夫在家不?"

"在!"杜小荷已經(jīng)跑出去老遠,"我去叫他!"

楊紅民是屯里的赤腳醫(yī)生,年輕時在縣獸醫(yī)站干過,主業(yè)還真是獸醫(yī),不過現(xiàn)在當了赤腳醫(yī)生,人和牲口的病都能看。

十分鐘后,這個駝背老頭蹲在于家炕沿上,翻檢著黑子的傷口。

"肋骨折了三根,后腰傷口深,右前腿韌帶撕裂。"楊紅民的手指在黑子身上游走,那狗疼得直哆嗦卻不敢咬人,"得縫針,上夾板。"

"能活不?"于子明聲音發(fā)顫。

楊紅民搖搖頭:"五成把握。我這有盤尼西林,能防感染,但狗跟人不一樣..."

他搓了搓手指,"五塊錢,不包活。"

于子明立刻去翻家里的鐵皮盒,倒出一堆毛票鋼镚。

王謙二話不說,從兜里掏出兩張皺巴巴的紙幣拍在炕上:"用最好的藥。"

楊紅民收了錢,從破藥箱里取出針線。

黑子縫針時疼得直哼哼,于子明抱著它的頭不讓它亂動,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慫樣。"

王謙嘴上這么說,手卻一直按著黑子的后腿,生怕它掙扎崩了線。

包扎完畢,打了針,楊紅民又留下幾包消炎藥:"一天兩次化了水喂他,能不能熬過去看造化。"他臨走時瞥了眼王謙腰間的侵刀,"小子,狗比人仁義。"

等屋里只剩他們倆,于子明一拳捶在炕桌上:"我他媽饒不了趙老蔫!"

王謙慢慢擦著侵刀:"走。"

"啥?"

"現(xiàn)在就去。"王謙的聲音冷得像冰,"趁全屯都知道這事。"

趙老蔫家住在屯東頭,三間磚房帶個大院,在牙狗屯算闊氣的。

王謙和于子明到的時候,院里黑燈瞎火,但屋里亮著油燈,隱約能聽見爭吵聲。

王謙一腳踹開院門,鐵皮木門"咣當"一聲撞在墻上。

屋里瞬間安靜了。

"趙老蔫!"王謙的吼聲震得屋檐下的冰溜子"咔嚓"斷裂,"滾出來!"

門"吱呀"開了一條縫,趙鐵柱探出半個腦袋:"我爹不在..."

王謙一個箭步上前,侵刀"唰"地插在門框上,離趙鐵柱的鼻子不到一寸:"再廢話,下一刀就是你眼睛!"

門完全打開了。

趙老蔫站在堂屋中間,兩個侄子和兒子縮在后面。

炕桌上還擺著沒吃完的燉菜,顯然一家人也是剛回來不久。

"小王八羔子,"趙老蔫強裝鎮(zhèn)定,"敢來我家撒野?"

王謙拔出侵刀,刀尖指著趙老蔫的胸口:"偷狗不說,還害黑子重傷,怎么算?"

"啥怎么算?"趙老蔫的媳婦從里屋沖出來,叉著腰,"狗又沒死!"

于子明氣得渾身發(fā)抖:"黑子差點沒命!醫(yī)藥費五塊錢!還得賠我家黑子的營養(yǎng)費!"

"五塊?"趙老蔫媳婦尖叫,"夠買兩條狗崽子了!"

王謙突然笑了。

那笑容讓趙老蔫不自覺地后退半步。

"行,"王謙點點頭,"按規(guī)矩來。獵戶丟下同行的獵狗自己逃命,以后別想在興安嶺抬起頭。"

他轉向趙鐵柱,"你爹不要臉,你也不要?"

趙鐵柱低著頭不敢吭聲。

趙銅鎖和趙銀鎖更是縮在墻角裝鵪鶉。

"你、你想咋樣?"趙老蔫的氣勢弱了三分。

王謙伸出兩根手指:"第一,黑子的醫(yī)藥費營養(yǎng)費你出;第二,"他頓了頓,"明天當著全屯人的面,給于叔賠不是。"

"放屁!"趙老蔫漲紅了臉。

"不賠禮也行。"王謙把侵刀在掌心拍了拍,"從今往后,你家任何人上山,別讓我看見。見一次,打一次。"

這話說得極重。

在靠山吃山的牙狗屯,不讓上山等于斷了活路。

趙老蔫媳婦還想撒潑,被趙老蔫攔住了。

老獵人盯著王謙看了半晌,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十七歲的小伙子眼神冷得像冰窟窿,竟讓他這個老江湖心里發(fā)毛。

"錢...現(xiàn)在給。"趙老蔫咬著牙。

他不情不愿地從炕柜里摸出七塊錢,摔在炕上:"多給兩塊,買骨頭!"

王謙彎腰撿起錢,一張張數(shù)清楚,轉頭對于子明說:"記著,趙叔多給了兩塊營養(yǎng)費。"他特意提高嗓門,"全屯都聽見了吧?"

院外圍觀的人群發(fā)出哄笑。

趙老蔫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砰"地關上了門。

回去的路上,于子明還氣得直哆嗦:"就這么算了?"

"急什么。"王謙望著黑沉沉的夜色,"他趙老蔫在屯里混了幾十年,今天這臉丟大了。"

回到于家,黑子已經(jīng)醒了,正艱難地舔著前爪的繃帶。

見主人回來,尾巴虛弱地搖了搖。

于子明把多要的兩塊錢塞給王謙:"你拿著吧,謙哥。"

王謙推回去:"滾!給黑子買點吃的。"

兩人相視一笑。

窗外,牙狗屯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只剩下滿天星斗和遠處山林里偶爾傳來的狼嚎。


更新時間:2025-05-24 17:1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