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群峰并非普通百姓,第一眼便注意到這次行動的主導機構(gòu)。
“總署緝毐辦全程督導?”
這是國家級大案!
緝毐行動中最高級別的規(guī)格!
多年未曾有過!
近年來,隨著國家加大緝毐力度,國內(nèi)鮮少再出現(xiàn)此類大案。
既然案件發(fā)生在越東,除了關(guān)注總署外,還要考察越東方面的支持情況,辨別真假。
因此,他的視線又落到了一行文字上:
“越東地區(qū)副總長兼警廳廳長王志雄主導,警廳副廳長雷建華,緝毐局局長崔振江……”
“這……”
梁群峰震愕萬分!
越東警界高層齊聚!
然而,讓梁群峰坐立難安的并不是他們,
而是隨后浮現(xiàn)的一個名字,
正是他剛剛與高育良談論過的那位。
“破冰專案督查組組長李維民……”
“掃毐工作領(lǐng)導小組組長祁同偉……”
不對!
這不合邏輯!
絕不可能!
梁群峰對法律事務了如指掌,
瞬間察覺到名單里的異樣。
按職責權(quán)重來說,
掃毐工作領(lǐng)導小組的地位遠超破冰專案督查組!
否則,“領(lǐng)導小組”的稱號便失去了意義。
有領(lǐng)導小組存在,
就意味著它才是案件的核心權(quán)力機構(gòu),
毫無爭議。
通常情況下,若已有領(lǐng)導小組,督查組的存在顯得多余。
但二者并存,無疑傳遞出一個重要信號:此案件極其棘手,非常復雜。
梁群峰心生疑竇,低聲嘀咕:“為何督查組的排名高于破冰專案?理應位居首位的工作領(lǐng)導小組卻退居其后,這是何意圖?”
梁群峰明白,這樣的報道需經(jīng)歷層層審核才能發(fā)布。
每字每句都經(jīng)過反復推敲,不容疏忽。
因此,排序問題絕非偶然錯誤。
他凝視文件,眉間緊鎖,滿是困惑。
即便如此,梁群峰還是從文檔里發(fā)現(xiàn)了一條關(guān)鍵信息:祁同偉在“破冰行動”中占據(jù)核心地位。
他隱約記得,祁同偉剛到越東時只是個小角色。
如今,他如何成為如此大規(guī)模行動的領(lǐng)頭人?這其中一定有特殊考量。
他是否真有這樣的實力?
帶著這些疑問,梁群峰繼續(xù)研讀。
此時,他的重點在于案件的影響和成果。
“調(diào)動特種警察三千多人,緝毐警察三百余人……”
“聯(lián)合多個區(qū)域警局……”
“清除制販毐據(jù)點塔寨村,打擊走私販毐集團浩宇集團……”
“瓦解以林耀東、林耀華、劉浩宇為首的二十個大型犯罪組織……”
“抓捕犯罪網(wǎng)絡骨干二百三十六名,關(guān)聯(lián)人員一千二百五十四名,搗毀制毐窩點二十三處,擊潰其他犯罪團伙八十四個……”
“查獲毐品三千五百二十九公斤,制毐原料三十四噸……”
看完這些,梁群峰嗓子發(fā)干,端起茶杯猛喝一口,才意識到茶已變涼。
但此刻的他已無暇顧及細節(jié)。
視線移向下方,聚焦于他最為在意的內(nèi)容。
“東山市市長陳文澤,東山警局副局長馬云波……”一連串充當保護傘的官員相繼被捕。
這表明東山市將迎來大批職位空缺。
對于民眾而言,這是期待已久的正義之戰(zhàn);而對梁群峰這類人來說,這更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他仰靠在椅背上,不再關(guān)注與本案相關(guān)的“南山養(yǎng)雞場”、“跨國聯(lián)合”等并案信息。
僅這些資料,已足夠讓他重新審視祁同偉這個人物。
梁群峰背后滲出些許汗?jié)n,這是緊張所致。
他萬萬沒料到,那個曾因自己一句隨口安排而下放到鄉(xiāng)鎮(zhèn)司法局的年輕人,如今竟崛起如蛟龍入海,扶搖直上。
即便他曾以生命換取戰(zhàn)斗英雄的名號,也難以在這么短時間內(nèi)取得這般耀眼的成就。
更讓梁群峰不安的是,祁同偉此刻不在漢東,而在越東。
他若想再度插手,已是力有未逮。
一旦祁同偉站穩(wěn)腳跟,
自己對他將毫無辦法,
甚至可能還要擔心他是否懷恨在心。
梁群峰深知,自己時日無多。
雖仍居高位,但半年后即會退居幕后。
在漢東,他或許還能頤指氣使,可到了越東,哼,又有誰會搭理?
于是,在冷靜下來后,梁群峰只得向高育良求援。
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能否化解這一僵局,全靠高育良了。
高育良當然明白梁群峰的來意,說道:“祁同偉是我的學生,我深知他的性格,有些個人英雄主義傾向?!?/p>
“沒錯,他不是那種狹隘的人?!?/p>
“不過我認為,您還是需要找一個合適人選……”
“關(guān)鍵時刻,好說話嘛?!?/p>
“還有誰比梁璐更適合?”
“讓我想想?!?/p>
“,對了,我想到了一個人?!?/p>
梁群峰精神一振,急切地問:“誰?”
高育良回答道:“也是我的學生,您和梁璐都認識,叫侯亮平?!?/p>
梁群峰眉頭微蹙:“他不是和鐘……”
高育良打斷道:“八字還沒一撇呢?!?/p>
“再說,男女之事誰能說得準呢?”
“他和鐘小艾現(xiàn)在還分隔兩地。”
“而且我覺得侯亮平是個積極向上的人。”
話音剛落,侯亮平的電話就打來了。
當時,他正身處越東的越州市。
鐘小艾那天剛結(jié)束會議,本打算回宿舍休息,卻接到了侯亮平的來電。
鐘小艾原以為侯亮平只是許久不見,想聊聊近況。
事實并非如此。
他是在打探越東的消息。
鐘小艾又以為侯亮平是關(guān)心她的工作,想提供些指導。
結(jié)果依然不對。
他在詢問東山市的情況。
鐘小艾略顯不悅,但仍保持平靜地說道:“你不是一直對東山不感興趣嗎?怎么突然關(guān)心起這個?”
侯亮平笑著說:“我對過去的東山確實不感興趣,但現(xiàn)在的東山可是生機勃勃?!?/p>
“你上次給我的建議,我這兩天仔細想了想?!?/p>
“覺得真是難得的好機會,能讓我省去多年的努力?!?/p>
鐘小艾不愿多說:“當初我說的時候,你執(zhí)意不肯,現(xiàn)在又是什么意思?”
侯亮平笑著說道:“現(xiàn)在就想問問你,我還有沒有機會調(diào)到東山?聽說那邊特別需要咱們這樣的人才……”
鐘小艾沒有明確回應。
最近幾天,他們與越東的同事交流學習,這邊的領(lǐng)導也提到,越東正急需反腐敗的骨干力量。
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的同時,問題也隨之而來,紀律嚴明的執(zhí)法者是目前最迫切的需求。
鐘小艾輕輕搖頭,嘆了口氣:“這件事怕是沒戲了。”
侯亮平聽了愣了一下,忍不住問:“為何沒戲?小艾,你別因為之前我反對你的建議就生悶氣?!?/p>
鐘小艾不想糾結(jié)這些小事:“我說沒戲,是因為不管是上面還是越東那邊,都不會輕易派人去東山?!?/p>
“如果你想調(diào)到越東其他地方,那倒是不成問題?!?/p>
“申請調(diào)動的話,肯定會被批準?!?/p>
“但是東山,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事了。”
侯亮平露出困惑的表情:“東山怎么就不行呢?它也是越東的一部分。”
唉。
鐘小艾心里暗暗感嘆侯亮平覺悟太低,若非她還存幾分耐心,恐怕早就煩了。
她接著說道:“你怎么能把越東的領(lǐng)導看得這么簡單?”
“這般輕視天下英雄,實在不妥?!?/p>
“東山困難時,你不曾伸手相助。”
“如今腐敗被清,發(fā)展順暢,即將升級,你們卻都想著來了?”
“哪有這樣的好事?!?/p>
“亮平,如果你早些年在越東任職,或許還有轉(zhuǎn)圜余地,調(diào)到東山也不是完全沒希望?!?/p>
“即便不容易?!?/p>
“也有操作的空間?!?/p>
“而今,你卻想從京州調(diào)到東山?”
“我不拐彎抹角?!?/p>
“如果有誰能幫你協(xié)調(diào)到東山,那我覺得你根本不用考慮東山了。”
“直接調(diào)到京城豈不是更好?”
侯亮平陷入沉思,但他沉默并不是因為聽進了勸告,而是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不過想到東山如今已成為富裕之地,他又覺得即使難以啟齒,也值得一試。
而且這是他第一次向鐘小艾求助,她總不至于拒絕吧?等到自己功成名就之時,一定好好報答鐘家。
于是,侯亮平深吸一口氣,說道:“小艾,你看看你父親那邊。”
話還沒說完,鐘小艾就打斷了他。
聽到“父親”兩個字,她猛然從床上坐起來,語氣嚴肅:“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侯亮平,如果你因有功得不到賞識,或者付出努力卻未獲公正對待,甚至有人仗著權(quán)力刁難你,像祁同偉那樣,我會去找我父親談談,把你的遭遇告訴他?!?/p>
“但是工作調(diào)動的事,尤其是來東山享受成果的事,你就別想了?!?/p>
享受成果?
我豈是那種貪圖享受的人?!
當初主張調(diào)動到東山,這主意不也是出自你嗎?那時候為何不見你提及分享成果之事?
在你鐘小艾看來,這是操作的結(jié)果;而到了我侯亮平這兒,就成了坐享其成?侯亮平雖然內(nèi)心憤怒,卻也不敢沖鐘小艾大聲吼叫,畢竟現(xiàn)階段他還缺乏這樣的資格。
他的天性如此,總是絮絮叨叨,否則也不會過去私下里對祁同偉與梁璐的事情評頭論足。
此刻,他在電話那邊不由自主地表現(xiàn)得乖順起來:“好好好,我不再提了,行了吧?!?/p>
“還有,別把我跟祁同偉相提并論?!?/p>
他接著說,“我既沒有他那樣善于鉆營的能力,也沒有他那樣的好運氣。
我只是個出身普通的家庭孩子,一切都要靠自己奮斗,不像有些人,生來就擁有一切?!?/p>
你!
這樣的話聽上去實在令人惱火!鐘小艾已經(jīng)筋疲力盡,正躺在床上準備休息,如果不是侯亮平的來電,她根本不會接。
然而,事情未能如愿進行,反倒是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