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駱勇把臉對著蹲坑的下水道，繪聲繪色地講剁椒魚頭有多好吃。
監(jiān)舍里的犯人此起彼伏地笑出了聲，除了牢頭。駱勇不敢抬頭，強忍著刺鼻的臭味，
又講了一個葷段子。大家全都哈哈大笑。牢頭爆了一句粗口，也笑了。都笑了，才總算過關。
這個葷段子，是晚上在大排檔擼串時，我講給老板和駱勇聽的。駱勇聽完，
拍著鐵桌子嘎嘎地樂。旁座的人不樂意了，嫌他太吵，扭頭罵了一句。駱勇轉頭，
對面看著像是一個不差錢的富二代。這小子肆無忌憚打量了我們老板一番，
斜眼問道：“這妞不錯，胸大，你多少錢帶出來的？我翻兩倍，讓她坐過來吧。
”駱勇飛起一腳將對面這小子踹倒在地，不巧重重地磕在鐵桌子腿上，鼻梁斷了，
門牙也掉了三顆。對面不差錢，不愿私了，駱勇就進去了。我頭回去探視駱勇，
他沖我說的第一句話是：“趕緊給我講幾個葷段子，要特別好笑的！”“還講？
我特么都后悔給你講段子了！”“又不是你講段子惹的事，是那個慫貨骨頭長得不結實。
”我看了一眼來回巡視的管教，搖了搖頭：“你小子笑點低，聽了又拍桌子怎么辦？
”“我不笑，只聽，還得記住呢，我在里面用得上。快點，抓緊時間！”趕緊搜腸刮肚，
給駱勇講了十幾個葷段子。這小子哪能忍著不笑？也就沒拍桌子罷了。探視時間還剩幾分鐘，
駱勇沖我嘿嘿一笑：“下次探視，把《紅樓夢》給我?guī)б惶走^來?！薄澳惘偭?，
在里面看《紅樓夢》？”“我倒是想看美國的《花花公子》，香港的《龍虎豹》，
日本的情色漫畫，小非你送得進來么？四大名著就這個我啃不動，平日里忙死，在里面閑死，
時間不好打發(fā)，就啃打死我也啃不動的書吧?！边@回輪到我忍不住笑了：“好家伙，
這地方貌似不錯呀，進去一個犯罪分子，出來一個知識分子?！薄斑€有，咱倆打的賭，
看誰先把鮮于泡到手，你小子先暫停，不能出手！不然這半年你能泡她，我不能泡她，
等我出來，你小子早把生米做成熟飯了！”“不泡，不泡，”我打了個哈哈，
“這點江湖道義，我還是有的?！薄拔衣犞筒恍拍?？”“我聽著也不信。對了，你不在，
你那些光屁股的油畫，萬一撞見哪個不長眼的土豪，花大價錢買了，錢我都給你存卡里，
絕不雁過拔毛。這點江湖道義，我還是有的。”“這個我信。“哎，對了，說到錢，
”駱勇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給我打點錢。我才知道，有錢豈止是能使鬼推磨呀，
有錢愣是能讓里面的這幫貨給你跳鋼管舞！”又壓低聲音道：“這么說吧，
老板帶咱倆去圣彼得堡，脫衣舞廳里的俄羅斯大妞跳舞好看吧？跳得都沒他們跳得好！
他們跳得倍兒騷……”我只能聽著，實在想象不出那個畫風。也壓根不想去想象。2，
走出看守所，我鉆進一輛寶馬車。當然是坐在副駕上，我哪有錢買車？
鮮于扭頭問我：“我讓你說的話，都對他說了？”我搖了搖頭?！安恢{！
你們兩個都特么不著調！”鮮于氣呼呼地拍了拍方向盤，“就該讓你坐車里等，我進去探視！
”“是只能進去一個，可進去之前，我就說讓你進去呀。
”“不是看你倆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么？我說小非，你就不會換位思考么？換你關進去半年，
有人探視，你想聽他對你說什么？肯定是鼓勵你不要放棄自己，我們誰都不會看低你，
出來之后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對吧？”“不對，”我搖了搖頭，“這小子他不想聽這個呀！
”“他想聽啥？難不成他還想聽你講葷段子？”“咦，這你都能猜到？”我倍感意外，
“他就讓我給他講了十幾個葷段子。”“你！你特么有病吧！”鮮于一巴掌糊在我腦袋上，
咬牙切齒，“你們兩個都特么有?。 编?，你看到了，這位就是我和駱勇打賭，
看誰能先追到手的鮮于……鮮于芄蘭，復姓鮮于，是我和駱勇的老板。老板長得好，
身材更好，就是姓的不好。發(fā)錢的時候，大家都叫她“鮮于”；挨罵的時候，
心里腹誹的都是“咸魚”。其實鮮于開畫廊、當老板，人挺大方的。我們這幾個畫畫的，
誰的畫被畫廊賣出去，跟鮮于都是五五分賬。但你一個月沒畫幾張，
或者你的畫沒賣出去幾幅，就會挨罵。反正我每次領錢，都會挨罵?！靶》?，
你說你年紀不大，畫的畫怎么這么匠氣呢？”“鮮于，那不是匠氣，是復古。”“閉嘴！
想復古的話，你咋不去周口店當山頂洞人？想復古的話，我給你一塊畫布，
你咋不給我裹個腳呢？”“山頂洞人就算了，給你裹腳發(fā)錢么？”“閉嘴！就知道耍貧嘴！
你看駱勇，每個月畫的畫比你多，賣出去的畫比你多，賣的價錢也比你好，你就不急么？
你這么混下去，買不起車買不起房也就算了，連媳婦兒都買不起！”“咸……魚，
買賣人口是犯法的?！薄伴]嘴！我就是打個比方！現(xiàn)在的女孩子，誰愿意嫁給窮光蛋，
喝西北風？愛情是西北風刮來的？愛情就不需要花錢了？就算有人愿意跟你喝西北風，
那人家萬一想蘸個六必居的醬，你都買不起！”“喝西北風蘸醬，這句話挺抽象的。
”“閉嘴！抽什么象？我現(xiàn)在就想抽你！”我只能閉嘴。你不閉嘴，鮮于就會接著罵，
一直罵到你閉嘴。你不閉嘴，你說多少字，鮮于回懟你的字數(shù)，起步乘以二，都算謙虛的。
可有時候我又故意不想閉嘴。覺得被她罵上幾句，還挺有意思的。主要是鮮于蹦出的一些話，
你都不知道她是咋想的。不但抽象，而且精辟?！拔医o你一個網(wǎng)站，
你把上面的畫從頭到尾看一遍！”鮮于氣呼呼地指了指畫廊里的電腦，“就在這兒看，
看完再走！”太多了，看不完。也不想看。又不敢走，就偷偷上網(wǎng)下圍棋。
為了拔通一個棋筋，我和對手激烈地打劫。忽然我就真被打了。
倒不是對手從網(wǎng)線上爬過來打我，而是被鮮于從身后重重拍了一下。我嚇了一跳！
你說你穿著高跟鞋，是怎么悄無聲息跑到我身后的？十二生肖里沒有屬貓的呀！“鮮于，
我看著看著，困了，所以……”“所以你就精神抖擻地跟人家打劫？”嚯，這是會下圍棋呀，
掃一眼就知道正在打劫呢！我趕緊把鼠標移到小叉子上準備退出，鮮于一擺手：“別退呀，
繼續(xù)下！這個劫他打不過你，你角上還有兩個劫。
”又指著屏幕上的棋盤：“這兒還有一個大劫……”劫我打贏了，棋我也贏了。
鮮于伸了個懶腰：“我也有點困了，要不咱倆殺一盤？還是這個游戲室，你等我上網(wǎng)開一局。
”鮮于回到自己的辦公桌，登錄之后對我發(fā)出對局邀請。我點擊進入她開的棋室，
發(fā)現(xiàn)設置的是“讓3子”。太屈辱了！我在對話框里打字：“憑啥你覺得能讓我3子？
”對話框直接反問：“少廢話，就問你輸了怎么辦？”“輸了我跟你姓！”“呸，換一個。
”“輸了我請你吃飯！”“好，誰輸了誰請吃剁椒魚頭?！薄耙谎詾槎?！”接下來砍瓜切菜。
我是說，我被人家砍瓜切菜。從頭輸?shù)轿?，一點機會都沒有。剁椒魚頭端上來之后，
我認賭服輸，畢恭畢敬地說：“咸……魚，這魚只怕是有點咸，您先動筷子。
”鮮于哈哈一笑，也不客氣，拎起筷子就把魚唇夾走了。魚唇不重要。重要的是，
鮮于笑起來，那是真好看。3，追鮮于這事吧，就源于一次挨罵。鮮于當著七八個人的面，
沒鼻子沒臉地把我和駱勇全都臭罵了一回。挨罵過后，罰我們兩個通宵布置畫展。
站在展廳的梯子上掛油畫時，我扭頭問駱勇：“你說這條咸魚，到現(xiàn)在還單身，
是不是因為太兇了，愛罵人？”駱勇趴在地上貼標導識，
頭也不抬地嘟囔道：“豈止是愛罵人，還愛打人?！薄按蚴怯H，罵是愛，”我一臉壞笑，
“哎，你說咸魚是不是看上咱倆了，妄圖擇優(yōu)錄取，收編一個？”“嗯，有這個可能！
”駱勇也煞有介事，“咱們喜歡泡妞，那些妞們，也喜歡被咱們泡呀?！薄笆沁@個理兒！哎，
要不咱倆打個賭，看誰能先把鮮于泡到手？”“賭就賭，你輸定了！”“我呸！跟我打賭，
你啥時候贏過？”“又打賭？打的什么賭呀？”鮮于拎著一大袋子夜宵，
身姿挺拔地走進展廳，“打賭能填飽肚子么？”把我倆嚇一跳！走路屬貓的人，
就是很嚇人有木有！還好前面我倆說的話，貌似鮮于沒有聽到。否則今日展廳里，
只怕會有流血犧牲……打賭這事吧，你得較真兒，不認真玩就很沒意思。一開始我領先，
并且優(yōu)勢不小。云南麗江那邊有個酒店大堂，找鮮于定了幾幅油畫，
明確要求畫目的地所在的風景畫。人物畫駱勇比我擅長，風景畫我比駱勇擅長，
鮮于就帶上我，去了一趟麗江采風。黃昏時分，鮮于和我在大研古鎮(zhèn)里喝啤酒，
慢慢看天邊的火燒云。兩個年輕的女游客湊過來，其中背著專業(yè)相機的女孩，
問我借三腳架用；另一個性格外向的女孩，跟我聊得熱火朝天。兩個女孩的著裝都很清涼。
跟我熱聊的女孩，發(fā)育充分，青春逼人。我忍不住，多瞄了人家?guī)籽邸?/p>
鮮于把扎啤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忽然開口：“別看了，還沒我的大！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鮮于……的胸。女孩也看了一眼鮮于的胸，又看了看鮮于臉上的表情，
吐了吐舌頭：“哎呀，你女朋友吃醋啦！”說完扯過自己的女伴，丟下三腳架，
笑嘻嘻地跑了。鮮于繃著臉，繃了一會兒忍不住哈哈大笑，一直笑到上氣不接下氣。
“小丫頭片子，可真禁不住嚇！”“哪有你這么嚇人的？太猛了吧？哎，我說鮮于，
你不會是納西族的摩梭女人吧？”鮮于忍住笑，搖了搖頭：“祖上定州，我是丁零族。
”“定州……就是河北定縣吧？你說的丁零族，是南北朝時期的稱謂，
北方也叫鐵勒族或敕勒族，姓鮮于的人多?！滨r于一臉驚訝地瞅著我。
就像我剛才瞅了瞅她的胸部一般驚訝。我心底暗自得意。她當然不知道，
我參加過大學校園知識競賽，有一期競賽主題就是姓氏，
我剛好背過“鮮于”這個姓氏的起源。鮮于這就對我有點刮目相看了。都刮目相看了，
打的那個賭，駱勇豈不是落后了？架不住沒過多久，鮮于帶我和駱勇去了一趟俄羅斯。
在俄羅斯的圣彼得堡，無比順利地談完油畫生意，鮮于一高興，居然帶我倆鉆進一家夜總會，
跑去看俄羅斯大妞跳脫衣舞……4，鮮于有個大學同學，欒小軍，發(fā)力追過鮮于。
一廂情愿的事情，往往沒有下文。但不管感情有沒有下文，別擔心，你總是會有下文的。
這小子的下文是跑到俄羅斯留學，后來就留在圣彼得堡做生意。
圣彼得堡是俄羅斯最歐洲化的大城市，機會多多，欒小軍無意之中，
幫鮮于的畫廊接了一筆大生意，風景畫和人物畫，全都要。鮮于讓我和駱勇背上畫廊的畫冊，
隨她一起去。故事可以翻篇，但表現(xiàn)欲很難翻篇，自己大學時的女神來了，
欒小軍怎會不盡力？鞍前馬后地一邊接洽，一邊當翻譯，導致鮮于跟俄羅斯商人談得很順利，
能掙一大筆錢。在圣彼得堡吃晚飯，大家開懷暢飲了一波老米樂啤酒。到大街上瞎溜達，
發(fā)現(xiàn)街上有很多夜總會招牌。小軍解釋說：“蘇聯(lián)解體，
‘休克療法’之后的俄羅斯經(jīng)濟下滑嚴重，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一度很艱難。官方放開禁令，
導致合法化的各種夜店大量涌現(xiàn)，以至于圣彼得堡夜總會的數(shù)量，迅速漫過了飽和線。
供大于求，不但招牌多，里面的消費還便宜?！薄磅r于就算了，你們兩個想不想開開洋葷？
我請客。”我當然蠢蠢欲動，只是鮮于就在旁邊，裝還是要裝一下的：“不太好吧，
還是……算了吧？”駱勇卻裝都不帶裝的：“好啊，看看去！鋼管舞、肚皮舞都是藝術，
想跳好的話，跟畫畫一樣，都得花些真功夫?！蔽胰?，你小子是不是提前做過功課？這回答，
高下立判呀！鮮于扭頭，伸手指對我戳戳點點：“一肚子花花腸子，滿嘴仁義道德，
你虛頭巴腦演給誰看?。俊瘪樣略谂赃吅俸僦睒?。鮮于扭頭，
也沒放過駱勇：“一肚子花花腸子，嘴上還各種高大上，你涂脂抹粉演給誰看啊？
”這回只剩下欒小軍在一旁嘿嘿直樂了。
不料鮮于卻沖欒小軍罵道：“什么叫‘鮮于就算了’？俄羅斯的夜總會，女人不能進去么？
俄羅斯大妞跳艷舞，女人就不能看么？既然在這兒是合法的，那就一起去看看！憑啥不帶我？
”我和駱勇吃了一驚。欒小軍笑著搖頭，卻一點也不驚訝：“好家伙，大學畢業(yè)七八年了吧，
鮮于你可真是一點沒變！”“變什么變？隆胸還是隆鼻？變心還是變性？”“行了，行了，
你都不用變，你啥都不用變！”欒小軍哭笑不得地直擺手，“既然都想去，
咱不去街面那些伸手拉客的夜店，我?guī)銈內ヒ粋€有儀式感的！”確實很有儀式感，
跟黑社會電影似的。欒小軍帶我們走進一條黑燈瞎火的狹窄街道，
拐彎抹角來到一扇緊閉的大鐵門前，伸手敲門。厚重的鐵門上，拉開一道書本大小的窗口，
里面一位滿臉胡須的壯漢，冷冷地掃了我們幾個一眼，嘰里咕嚕跟欒小軍對了幾句俄語。
俄語我們三個可一句不會，我只注意到壯漢脖子上有紋身，還掛著一條大金鏈子，
心想：“果然地球是平的，這個標準裝扮在美國、在俄羅斯、在歐洲、甚至在中國，
幾乎一模一樣??！真沒創(chuàng)意……”門開了，按照電影情節(jié)，我以為還會有搜身呢。
結果啥也沒有，就這么一路扎進去，在一個豁然開朗的大廳里，找到一個卡座坐下來。
大廳里燈光昏暗，只有舞池中央的幾根鋼管，有特別明亮的追光。追光之下，
俄羅斯女孩輪番上去跳脫衣舞，程序跟歐洲合法的脫衣舞廳沒啥區(qū)別，
都是同樣的春光和同樣的艷麗。如果有區(qū)別，那就是在這里跳舞的，
都是艷麗的俄羅斯女人；而在歐洲各國舞廳里跳舞的，有一半都是艷麗的烏克蘭女人。
我問欒小軍：“貌似這也沒啥新鮮的呀，干嘛進來時搞得那么神秘？”“商業(yè)角度，
這叫欲擒故縱；心理學角度，這叫欲迎還拒；現(xiàn)實角度，這就叫脫了褲子放屁！
”大家哈哈大笑……第二天沒事，我們三個去參觀冬宮。冬宮在俄羅斯的歷史地位舉足輕重，
因為它是俄國沙皇的皇宮，相當于中國的紫禁城。十月革命攻克冬宮，并建立蘇維埃政權后，
冬宮被改造成國立艾爾米塔奇博物館的一部分。改造完畢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