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葬禮后的遺囑靈堂的白菊還沾著晨露,林陽盯著手機屏幕上的銀行短信,
指尖微微發(fā)抖。余額顯示為零的界面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像極了病床上妹妹最后蒼白的臉色。
"哥,殯儀館說下午三點要確定告別廳布置方案。"妻子周敏踩著細高跟走過來,
香奈兒套裝的裙擺掃過臺階上枯萎的百合。她瞥見丈夫手機界面,
涂著豆沙色口紅的嘴唇抿成直線:"爸留下的老房子必須盡快過戶,
小杰國際學校的學費......""小月尸骨未寒!"林陽猛地起身,
西裝外套掃落茶幾上的藥瓶。白色藥片滾進靈堂地毯,那是妹妹林月這周剛換的抗抑郁藥。
他彎腰去撿,突然被相框鋒利的邊緣劃破指尖。玻璃相框里,二十歲的林月穿著藍白病號服,
蹲在醫(yī)院花壇邊喂流浪貓。那是她確診自閉癥第三年,也是母親離家出走的第二年。
血珠滲進相框縫隙時,林陽聽見玄關傳來急促的門鈴聲。"我是蘇梅。
"門外站著穿灰布衫的中年女人,懷里抱著褪色的帆布包。
她布滿繭子的手從包里掏出牛皮紙袋:"林月小姐十天前找我公證的遺囑。"周敏搶過文件,
鑲著水鉆的指甲劃過公證處鋼?。?全部財產(chǎn)贈予護工蘇梅?開什么玩笑!
"她突然轉向丈夫,"你妹妹連初中都沒畢業(yè),怎么可能懂法律程序?這遺囑肯定有問題!
"林陽卻盯著遺囑末尾歪歪扭扭的簽名。那個"月"字最后一勾總是往上挑,
像小時候妹妹畫的小月牙。他想起半個月前深夜,林月突然給他發(fā)消息:"哥,
我找到媽媽了。"當時他正在陪客戶喝酒,隨手回復:"別鬧,媽都走失十年了。
"現(xiàn)在想來,那條信息發(fā)送時間正是妹妹吞藥自殺前三小時。
"林月小姐每周三都去城南福利院。"蘇梅從帆布包底層摸出塑料密封袋,
里面裝著疊成方塊的淡藍色手帕,"上周她把這個縫進枕頭,說要留給哥哥。
"林陽接過手帕,茉莉香混著消毒水味撲面而來。手帕右下角繡著歪斜的向日葵,
是他十八歲生日時妹妹躲在儲物間繡了整夜的禮物。那天他因為同學嘲笑妹妹是傻子,
把繡了一半的手帕扔進了垃圾桶。"林先生,您妹妹去世前說......"蘇梅突然哽咽,
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靈堂遺照,"她說哥哥的手機壁紙還是大學時的雪山,該換張全家福了。
"周敏突然冷笑:"裝什么兄妹情深?上個月是誰把生病的老公趕出病房?
"她涂著睫毛膏的眼睛泛起水光,"林陽肺炎住院七天,你這個親妹妹連面都沒露!
"林陽握著手帕的指節(jié)發(fā)白。那天他在VIP病房醒來,收到林月錯發(fā)的語音:"蘇阿姨,
哥哥用的進口抗生素會影響肝功能對嗎?"后面是長達三分鐘的啜泣,
像極了二十年前被開水燙傷時,妹妹在急診室撕心裂肺的哭聲。
第二章 褪色相冊里的眼鏡林陽將手帕塞進西裝內(nèi)袋時,指尖觸到硬物。
那是蘇梅悄悄塞給他的鑰匙,銅制鑰匙齒磨損得厲害,
貼著的標簽寫著"東湖路127號儲物柜"。"這是什么意思?"他剛要追問,
周敏已經(jīng)拽著蘇梅的胳膊往外推:"偽造遺囑是刑事犯罪,我們法庭見!
"鑲著碎鉆的婚戒在蘇梅手臂上劃出紅痕,女人懷里的帆布包掉落在地,
泛黃的病歷本滑出來,封面印著"安寧療護中心"。林陽彎腰去撿,
周敏的高跟鞋搶先踩住病歷本。黑色細跟陷進"臨終關懷記錄"幾個字,
她掏出手機對準蘇梅:"現(xiàn)在拍視頻留證據(jù),
這種訛詐老人的護工我見多了......""小月最后半年經(jīng)常半夜驚醒。
"蘇梅突然開口,渾濁的眼淚滴在周敏鞋面上,"她說聽見媽媽在陽臺澆花,
可你們家陽臺上根本沒有花。"林陽渾身一震。母親離家那晚確實打翻了君子蘭,
瓷片扎進他腳踝的疤至今還在。當時六歲的林月蜷縮在窗簾后,
把掉落的蘭花瓣一片片塞進餅干盒。周敏愣神的剎那,蘇梅已經(jīng)消失在樓道。
林陽翻開病歷本,
2019年3月15日的記錄刺痛他的眼睛:"患者反復用圓珠筆在手臂畫手表,
稱要等哥哥下課。"那天是他升任總監(jiān)的慶功宴。林月打來十七個未接來電,
等他回撥時已是凌晨。電話那頭只有急促的喘息聲,
第二天護工說妹妹把安眠藥藏在畫手表的皮膚上。"老公!"周敏突然尖叫。
她舉著的手機屏幕里,家族群炸出十幾條消息。二叔發(fā)的視頻中,老宅客廳地板被撬開,
露出父親珍藏的茅臺酒箱,但里面塞滿捆扎好的素描本。林陽認出最上面那本的封面,
是林月用蠟筆涂的星空。七歲生日那天,他嫌棄妹妹把蛋糕上的奶油抹到畫紙上,
當著同學面把素描本扔進水池。當他沖進老宅時,二叔正用裁紙刀劃開素描本封皮。
泛黃的紙頁雪片般紛飛,每張都畫著相同的場景:梳妝臺前,穿碎花裙的女人在編辮子,
只是所有面部都是空白。"這是小月畫的?"姑媽撿起張畫紙,"大嫂失蹤那年,
這孩子總說在鏡子里看見媽媽......"林陽突然搶過裁紙刀。刀鋒擦過指腹,
血珠滴在畫紙背面顯出字跡。翻過來看,
鉛筆寫的日期是2013年6月7日——母親失蹤五年后。
"今天在蘇阿姨的圍裙上聞到媽媽的味道,她說茉莉香囊要在立夏前換新棉。
"稚嫩的筆跡旁畫著香囊結構圖,針腳標注與林月送他的手帕完全相同。手機在褲袋里震動,
陌生號碼發(fā)來彩信。照片里是儲物柜中的鐵盒,盒蓋上貼著林月住院時的手環(huán)。
放大看玻璃反光,拍攝者灰色袖口染著碘酒痕跡——正是蘇梅今天穿的衣服。"我去趟銀行。
"林陽抓起車鑰匙,周敏拽住他衣袖:"你要是敢......""小月給我留了話!
"他甩開妻子的手,石膏線裂縫里掉出半張照片。撿起來看,是林月五歲時在兒童公園拍的,
背景里戴草帽的女人露出半張側臉——和他錢包里母親的照片一模一樣。
第三章 儲物柜的哭聲自動儲物柜的熒光屏在陰雨天泛著青灰,林陽輸入密碼時,
指尖的傷口又滲出血珠。0927——是妹妹確診自閉癥那天的日期,
這個數(shù)字此刻在屏幕上跳動,像極了icu監(jiān)護儀的心跳波紋。鐵盒彈出的瞬間,
腐舊的茉莉香撲面而來。盒子里鋪著干枯的玉蘭花瓣,底下壓著三本帶鎖日記。
最上面那本的鎖扣掛著銀質長命鎖,內(nèi)側刻著"贈愛女小月"——本該隨母親失蹤的長命鎖,
此刻正躺在他掌心發(fā)燙。"林先生?"身后傳來蘇梅的聲音。林陽轉身時碰到鐵盒,
泛黃的照片雪片般散落。有張照片粘在他鞋底,翻過來竟是林月穿著初中校服站在醫(yī)院走廊,
背景里推著藥品車的護士戴著口罩,眼尾的朱砂痣與母親分毫不差。
"這是......"林陽捏著照片的手劇烈顫抖。"你妹妹十四歲那年發(fā)現(xiàn)的。
"蘇梅摘下口罩,露出完整的朱砂痣,"她來開助眠藥,盯著我看了半小時,
突然說'阿姨的眼睛會下雨'。"雨滴砸在儲物柜頂棚的聲音突然密集,
林陽想起母親離家那夜也是這樣的暴雨。十六歲的他抱著發(fā)燒的妹妹,
看父親將母親的梳妝臺砸得粉碎。林月突然掙脫他的懷抱,撿起碎鏡片往眼睛里塞,
哭喊著"鏡子里有媽媽"。"小月第一次見我發(fā)病,是2010年冬天。
"蘇梅的護士服袖口滑落,露出腕間猙獰的疤痕,"她發(fā)現(xiàn)我在洗手間吞藥,
奪藥瓶時被碎玻璃劃傷手臂。"林陽突然扯開鐵盒底層的絨布,二十支錄音筆排列成同心圓。
最舊的筆身上刻著"2009.3.21",正是母親失蹤三個月后。按下播放鍵,
沙沙聲里傳來少女的哼唱,音調(diào)是母親常哄妹妹睡的《茉莉花》。
"這些是她每次見我的錄音。"蘇梅撫摸著長命鎖,"她說等湊夠三十支,
就能拼出媽媽完整的模樣。"手機在此時瘋狂震動,
周敏發(fā)來的監(jiān)控截圖刺痛瞳孔——老宅客廳里,
五歲的小杰正用蠟筆在那些空白人臉的畫上涂鴉。最后一幅被涂上眼睛的畫中,
穿碎花裙的女人眼角有顆朱砂痣。"小杰怎么會去老宅?""你兒子說姑姑托夢給他。
"周敏的語音帶著哭腔,"非要去拿什么藍色餅干盒,
現(xiàn)在抱著盒子不撒手......"林陽沖進雨幕時,蘇梅往他口袋塞了支錄音筆。
2023年4月2日的標簽下,有行小字:給哥哥的三十歲禮物。
出租車后座彌漫著潮濕的霉味,他鬼使神差按下播放鍵。
林月沙啞的聲音混著儀器滴答聲:"哥,今天在蘇阿姨抽屜看到你的體檢報告。
脂肪肝要少喝酒,床頭第三個抽屜有護肝片......"聲音突然被劇烈的咳嗽打斷,
接著是紙張摩擦聲:"國際學校的課外活動費我存夠了,
存在你工資卡密碼是媽媽生日......別怪嫂子,
她只是太害怕了......"林陽猛地翻找錢包,
那張從未動用的銀行卡貼著便簽:給小杰買望遠鏡。他想起上周兒子說天文課需要設備時,
自己敷衍的那句"等季度獎金下來"。老宅院墻外的薔薇開得正艷,
小杰坐在秋千上晃著鐵盒。見到林陽,孩子舉起半塊發(fā)霉的餅干:"爸爸,
姑姑說這是留給奶奶的。"生銹的鐵盒里,干枯的蘭花瓣下壓著離婚協(xié)議書。
母親簽名處按著鮮紅指印,
日期是2009年1月8日——比官方記錄的失蹤日期早了整整十一個月。
"不可能......"林陽跪在滿地畫紙中,有張2015年的畫突然映入眼簾。
穿病號服的林月躲在門后,門外是舉著離婚協(xié)議的父親,而本該空白的女人臉部,
被鉛筆淡淡描出了蘇梅的輪廓。第四章 鏡中二十年林陽的手指深深陷進畫紙,
鉛筆印記在冷汗中暈開。2015年的畫作上,蘇梅的輪廓正被門縫滲出的陰影吞噬,
而父親手中的離婚協(xié)議背面,隱約可見鋼筆寫的"補償款已結清"。"爸爸,
姑姑說這里有寶藏。"小杰踮腳去夠書柜頂層的鐵盒,突然拽落整排相框。玻璃碎裂聲中,
林陽看見自己大學畢業(yè)照的背面——本該空白的位置,密密麻麻貼滿醫(yī)院繳費單,
最新那張寫著"林月,2023年3月28日,臨終鎮(zhèn)痛泵押金"。
周敏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她奪過繳費單冷笑:"怪不得要偽造遺囑,
原來早就把存款......"話音戛然而止,她盯著鐵盒里滾出的翡翠鐲子,
那是婆婆當年戴的傳家寶。林陽用碎玻璃劃開鐵盒夾層,
泛黃的《器官捐獻同意書》飄落在地。患者姓名欄寫著"林月",
簽字日期是2009年1月9日,父親的名字壓在鮮紅的指印上,
而監(jiān)護人簽名處本該是母親的位置,赫然簽著"蘇梅"。手機在此時響起,
療養(yǎng)院護士急切的聲音傳來:"林先生,您父親突然清醒了,
說要見蘇護工......"VIP病房的消毒水味里混著檀香。林陽推開門時,
看見父親枯槁的手正攥著蘇梅的護士牌,
的眼淚淌進呼吸面罩:"阿芳......二十年了......"蘇梅顫抖著摘下護士牌,
背面夾著的照片滑落。1998年的老照片上,穿碎花裙的年輕女人抱著嬰兒,
頸間的茉莉花項鏈與母親結婚照里的一模一樣。嬰兒襁褓上繡的"月"字,
與林月遺囑簽名筆跡完全重合。"小月是阿芳的女兒。"父親突然扯掉呼吸面罩,
儀器警報聲刺破寂靜,"當年車禍,阿芳的子宮......"林陽踉蹌著撞翻輸液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