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與陸硯之結(jié)婚的第三年。街口的流彈穿透我的胸口,我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攥緊兒子掉落的長命鎖,艱難地向著合盛樓的方向爬去。而我的丈夫陸硯之,
正摟著陌生女人在樓上宴會廳里談笑風(fēng)生。再睜眼,重回到三天前。
我將婚前簽的合約協(xié)議撕毀,狠狠扔到他臉上:“陸夫人,我不做了。
”……1人群的尖叫聲和槍械的砰擊聲,還有磅礴的雨聲,混亂的交織在一起。
我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濕潤的液體模糊了我的雙眼,分不清是血還是雨。
只能緊緊抓著手中小小的長命鎖。我緩慢挪動著身體,朝「合盛樓」三個字伸出手。樓上,
是我的丈夫陸硯之。今天是我和陸硯之結(jié)婚的三周年紀念日。
卻馬上就要死在這個寒冷入骨的雨夜?;秀敝谢叵肫鸾裉彀兹绽?,
我滿心歡喜的做了一大桌子他喜歡的菜。像往年一樣,
和四歲的兒子陸昀坐在飯桌上等著他回來慶祝。晚上八點,陸硯之沒有回家。
九點、十點、十一點……直到墻上掛鐘的指針指向十二點,那扇門終于被推開。
我欣喜的站起身,準備迎接?!胺蛉耍俊惫芗依钍宥读硕妒掷锏膫悖骸斑@么晚了,
怎么還沒帶小少爺去睡覺?”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著雨。我對著門口愣了神。
他往年從沒有這么晚過。我詢問道:“怎么就你回來了,他呢?”“哦,
陸先生今晚有商會的應(yīng)酬,可能會比較晚,他說不用等他?!蔽野櫰鹈碱^。
他早上出門前完全沒有說過。更何況今天還是我們的結(jié)婚紀念日,
往年他都會提前回來和我們一起慶祝的。李叔想把兒子抱去睡覺,卻被拒絕:“不要!
我要等爸爸回來!”李叔放軟聲音哄他:“爸爸今晚不回來了,咱們還在長身體,
要早睡早起對不對?”兒子看向我,用眼神詢問。我扯出笑容:“昀兒乖,明天還要上學(xué),
今天不等爸爸了,明天補回來好不好?”他乖巧的點點頭,任由李叔抱著上樓。
我轉(zhuǎn)身拿起電話撥了陸硯之的號碼。接電話的是他的助理趙文:“陸先生確實去參加應(yīng)酬了。
”“您別介意,他最近這段時間太忙了,應(yīng)該是忘了跟您說。
”陸硯之成了炙手可熱的商會新貴,各種應(yīng)酬漸漸增多,他確實忙。
可明明說好每年都要一起過的。是他先食言了?!八裉鞈?yīng)酬去了哪里?”“合盛樓。
”我重新?lián)芡撕鲜堑碾娫??!澳?,找誰?”一個語氣輕浮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2“我找陸硯之?!薄芭?,陸先生啊,他現(xiàn)在正忙著呢。”女聲說完笑了兩聲。
我聽著那邊傳來歌女的歌聲,覺得奇怪:“接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嗯哼,
他正忙著跟小蝶親嘴呢,話說您哪位???”她的話瞬間讓我拿著電話的手緊了緊,
“你說……他忙著干什么……”“哎你這人,到底是他誰???一直問問問!
”她不耐煩的詢問著我的身份??晌乙呀?jīng)聽不見其他的話,腦海中只剩下“親嘴”兩個字。
我掛斷電話,一個人在客廳愣了好久。最后望著那一大桌子冷掉的菜,嘆了口氣。算了,
早該料到的。反正我們本就是合約婚姻,兒子也只是一次醉酒的意外。
樓上突然傳來小孩的尖叫。我連忙跑上樓,只看到李叔站在窗戶邊著急的往下望。
地上落了一只掛在兒子脖子上的長命鎖。“怎么回事!”“不好了!小少爺讓人抓走了!
”我揪著李叔的衣領(lǐng)怒吼:“看清臉沒?!”“……好像是老跟陸先生作對的那個凌易安!
”我讓李叔趕緊去報警,抓起地上的長命鎖冒雨往合盛樓方向跑。雨水拍打在臉上生疼,
我的心焦急萬分,只想飛奔到陸硯之身邊。拐過前面那條街就到了!
我抹去臉上遮擋視線的雨水,加快腳步。一聲槍響在雨夜驚起。我被嚇了一跳,
卻不敢停下腳步。砰的一聲!我的腳步被迫慢了下來,
低頭看到自己胸口處的深色旗袍變得暗紅。被雨淋濕的身體失去了力氣,撲倒在了地上。
我抬頭望著不遠處「合盛樓」三個字,緩緩伸出攥著長命鎖的手,
嘴里叫著:“昀……昀兒……”視線變得模糊,直到徹底沒了意識。再睜開眼時,
兒子正躺在我懷里酣睡。失而復(fù)得讓我的淚噴涌而出。兒子被我吵醒,
著急的伸手幫我擦淚:“媽媽怎么哭了?”我抱緊兒子,猛猛親了親他的小臉。
拿起一旁的報紙,上面顯示的日期是紀念日的三天前。我立刻反應(yīng)過來,叫來管家,
讓他帶兒子去午休。然后急匆匆的跑去陸硯之的書房,
在第二個抽屜里找到了那張五年前簽的合約協(xié)議。出門攔了輛黃包車去他的辦公室。
推開辦公室的門,我舉起那張合約協(xié)議,親手撕毀后,重重甩在他臉上:“陸夫人,
我不做了?!彼淮虻拟Р患胺溃每吹拿碱^微微皺起:“沈南衣,你發(fā)什么瘋?
”“就當(dāng)我發(fā)瘋吧,離婚,昀兒我要帶走。”我淡漠的說出離婚的話。
他撿起桌上飄落的碎紙,上面赫然是五年前他親手簽的名。他挑眉看我,
把碎紙隨手一扔:“你想走我不攔你,但陸昀是我陸家的孩子,你帶不走?!?我攥緊雙手,
怒視著他。他嘴角勾起笑:“如何?還走嗎?”我們僵持了半天,他見我隱忍不發(fā)的模樣,
嗤笑出聲:“趙文,送陸、夫、人、離開?!蔽乙苍菚闶兰业莫毰?。
當(dāng)初父母帶回了落魄的他,供他讀書,讓他學(xué)做生意,扶持他做了我們沈家外面鋪子的掌事。
后來我家得罪權(quán)勢沒落了,我爹逼著他娶我。他私下與我簽訂了那份合約協(xié)議,
約定好五年后就結(jié)束這場婚姻。一次醉酒,他在我耳邊說:“南衣,我們做真夫妻吧。
”我以為單向的暗戀能終于變成雙向,卻在第二天摸到床邊一片冰冷時崩塌。過往種種,
像針一樣扎進我的心臟。我被趙文拉了出去,渾渾噩噩的坐上送我回家的黃包車。
路過合盛樓時,突然聽到男人對站在門口抽煙的姑娘打趣:“小蝶老板!
今天陸先生怎么沒來找你呀?”小蝶?我猛然回頭,看見前世電話里小蝶的臉,明艷張揚。
連忙招呼黃包車停下,悄悄走近合盛樓旁邊偷聽。
小蝶對男人翻了個白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克擅Φ煤??!薄懊χ疹櫦依锬俏话??
”男人哄笑起來?!瓣P(guān)你屁事!有錢進這個門兒再來調(diào)戲我吧!窮貨。
”男人恨的牙癢癢:“你給我等著!到時候讓你哭著求我!”放完狠話,
男人趿拉著破洞布鞋罵罵咧咧的離開了。我徑直走到小蝶面前打量著她。她被我瞧的不自在,
抽煙的姿勢變得別扭:“……有事?”“你就是小蝶?”“合盛樓老板程小蝶。
”她朝我吐出嘴里的煙:“有何指教?”我被嗆得咳嗽不止,臉皺成了一團,
邊咳邊說:“咳咳……我是…陸…硯之…的夫人……”她的臉色變了變,
又笑起來:“所以呢?你是來宣示主權(quán)的嗎?”我朝她擺擺手:“不是,我想讓你做陸夫人。
”這下她的笑徹底僵在了臉上:“……你有???
”我笑了笑:“做陸夫人不比做這風(fēng)月場老板好?虛與委蛇多累?!彼琢宋乙谎?,
甩下句:“神經(jīng)病”,轉(zhuǎn)身進了合盛樓。我以小蝶的名義約了陸硯之。
提前帶著報社記者埋伏在了合盛樓里,偷偷監(jiān)視著他倆的一舉一動。果不其然,
很快陸硯之來了之后就抱著程小蝶進了房間,我打開懷表數(shù)著時間??床畈欢嗔?,
一腳踹開房門大叫:“陸硯之!離婚!”4咔嚓一聲。一旁的記者眼疾手快,
正好拍下了陸硯之和程小蝶在床上糾纏的一幕。陸硯之正趴在陳小蝶身上,
他的臉上脖子上遍布吻痕,衣服也已經(jīng)脫了一半。本想著捉奸在床,
到時候再用照片威脅他把兒子讓給我。就算提前做了預(yù)想,
可這樣的畫面真正出現(xiàn)在我眼前時,自以為可以冷漠的心還是會疼。
我指著陸硯之怒罵:“好你個陸硯之!背著我跟別的女人搞在一起!離婚!
”此刻憤怒的情緒我也分不清是真的還是假的了。他起身坐在床邊整理衣服,
平靜的說了個:“好?!蔽依^續(xù)說道:“孩子跟我!”他抬眼望向我,眼里沒有一絲波瀾,
又說了個:“好?!蔽毅对谠?。他怎么答應(yīng)的這么爽快?
明明昨天還用孩子要挾我不讓我離開。記者一臉懵逼的轉(zhuǎn)頭看我,小聲詢問道:“陸夫人,
這照片還發(fā)嗎?”陸硯之先開了口:“發(fā),畢竟沈小姐請人應(yīng)該花了不少錢吧。
”我看見程小蝶眼中的得意。她走近我,
一只手輕輕拍上我的肩:“原來你說要讓我做陸夫人是真的,那就多謝了。
”記者踉蹌的跑了出去。他緩緩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語氣疏離:“如你所愿,我放你離開。
”他深吸一口氣:“五年了,我們的合約也到期了,你帶著他給我滾出陸家。
”“這就是你想要的對嗎?”他從鼻腔發(fā)出一聲悶哼,然后攬著程小蝶離開。我的喉嚨發(fā)緊,
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只能露出苦澀的笑。他這話說的,怎么好像都是我的錯。
陸硯之與程小蝶的事登上了報紙頭條,他因此被商會里的老人所唾棄。
這正是我想看到的不是嗎?回了陸宅,我開始收拾東西。
管家奇怪的問道:“夫人這是要去哪兒?”陸硯之還沒告訴別人。
我朝他笑了笑:“我?guī)ш纼夯丶易∫欢螘r間?!彼悠婀郑骸盎丶遥窟@里不就是您的家嗎?
”我收拾東西的手頓了一下。是啊,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了。自從沈家沒落,
被逼著嫁給給陸硯之后,破舊的沈家早已成了一座空殼。突然想起陸硯之剛進商會時,
買下了這棟樓作為陸宅。他指著門口,笑著對我說:“以后,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
”雖然是合約婚姻,可他對我的好卻不是假的。
好到我差點忘了他只是被我爹用恩情逼著娶的我。我接著收拾,低聲說:“不再是了。
”5得到陸硯之的驅(qū)趕令,我連夜收拾好了東西,帶著行李去學(xué)校接了兒子。
坐在破舊擁擠的小車里,兒子輕聲問我:“媽媽,為什么不是李叔來接我們回家呀?
”“因為我們要去外公外婆家。”“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外公外婆……”我摸著他的頭,
寵溺的笑:“這次就可以見了。”當(dāng)我領(lǐng)著陸昀在老宅后院的兩座土包前跪下時,
孩子的世界里沒有死亡的概念。他只是懵懂的問:“怎么不見外公外婆?
”我對著土包重重磕了三個頭,“這就是外公外婆?!蹦悄晟蚣以鈾?quán)貴逼迫,
我的父母以死換取我的生。也是后來我才知道,我爹逼我嫁給陸硯之是為了保我。
只有我不是沈家的人,才能活。走進那破舊不堪滿是灰塵的樓房,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仿佛我還是那個父母疼愛的沈家小姐。我找到之前從小帶我的管家陳姨,
詢問她是否愿意回來,但是我付不起之前的費用。沒想到的是,我還沒開口,
她就知道我的來意,同意了我的請求。我的字還不錯,就找了份替人謄寫的活兒。
只是那紙上的字越看越熟悉。我仔細回想,這不是以前陸硯之替別人給過我的情書內(nèi)容嗎?
我把這段時間謄寫的紙張都拿出來,發(fā)現(xiàn)與記憶中的內(nèi)容一模一樣。
陳姨走過來拿起我鋪滿桌子的其中一張看了看,
“這不是……硯之少爺之前讓我兒子寫的情書嗎?”我愣愣的問:“什么?
”她眼角皺起笑:“哦,我兒子以前給我偷偷看過。”“硯之少爺剛來的時候還不識字嘛,
不知道是暗戀哪家姑娘,他跟我兒子玩得好,就讓他幫忙寫了好幾封情書,
現(xiàn)在想來也是有趣?!蔽业哪X子有點停止思考了?!澳闶钦f,情書是陸硯之他自己的?
”“對啊?!标愐炭隙ǖ幕卮鹱屛液苁敲悦?。所以說,陸硯之喜歡我?
當(dāng)初他拿出那份合約協(xié)議,定下五年之約,我確信他對我毫無感情。還沒來得及過多思考。
陳姨又掏出一張折疊的紅色紙?!皩α诵〗悖以诖驋呃蠣敺块g時,發(fā)現(xiàn)了這個。
”她展開那張紙遞給我。我接過后,發(fā)現(xiàn)是一張破舊但保存完好的婚書。
簽字處只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名字。6是陸硯之的名字。他的字跡我認得,
這張婚書上的是他剛開始學(xué)寫字時候的字跡。我摸上那張婚書上的名字,心情說不出的復(fù)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