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月的風裹挾著櫻花香氣灌入禮堂，掀動了姜雨晴手中的演講稿。她站在聚光燈下，
校服袖口被她無意識地卷起又放下，布料摩擦的沙沙聲通過麥克風傳遍整個會場。"同學們，
今天是我們高考百日誓師的日子。"她的聲音在最后一個字上微微發(fā)顫，于是她深吸一口氣，
指甲輕輕掐入掌心。疼痛讓她找回了鎮(zhèn)定。臺下是一千多張青春的面孔，
藍白校服連成一片洶涌的海。姜雨晴的目光越過這片海，
落在禮堂后方鮮紅的倒計時牌上——"100天"。這個數(shù)字讓她喉嚨發(fā)緊。
"有人說我們這代人只會紙上談兵。"她突然提高音量，聲音像一把出鞘的劍，"但我要說，
我們既能將公式定理刻進骨髓，也能把星辰大海裝進胸膛！"掌聲如雷暴般炸響。
坐在第一排的班主任林老師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濕潤的光。
姜雨晴看到林老師悄悄豎起大拇指，這個小小的動作讓她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
"最后一百天，讓我們——"她舉起拳頭，陽光恰好穿過玻璃穹頂灑在她身上，
為她鍍上一層金邊，"為自己而戰(zhàn)！""為自己而戰(zhàn)！"臺下吼聲震天，無數(shù)手臂如林舉起。
姜雨晴的視線在這一刻變得模糊，她想起昨夜臺燈下母親偷偷放在她書邊的牛奶，
想起生物筆記本上未干的淚痕，想起藏在抽屜最深處的那張清華保送申請表。散會后，
櫻花花瓣像粉色的雪片粘在她肩頭。同桌張莉蹦跳著追上來，
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天啊雨晴！你剛才簡直像革命電影里的女英雄！校長都在擦眼鏡呢！
""別胡說。"姜雨晴笑著去捂張莉的嘴，卻摸到一手冷汗。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顫抖。"你沒事吧？"張莉皺起眉頭，"手這么涼。
""沒事，可能是..."姜雨晴的話被手機震動打斷。母親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
這很反?！赣H從不在她上課時間來電。電話那頭傳來壓抑的抽泣聲。"媽？
"姜雨晴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出什么事了？""你...能不能現(xiàn)在回家一趟？
"母親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你趙叔他...有事要說。"公交車上，
姜雨晴把額頭抵在冰涼的窗玻璃上。雨水突然傾盆而下，在窗上蜿蜒出扭曲的水痕，
像極了母親眼角的皺紋。三站路，她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沉重。家門虛掩著，
里面?zhèn)鞒龃善魉榱训穆曧?。姜雨晴推開門時，看到母親正跪在地上撿拾青花瓷碗的碎片，
指尖已經(jīng)滲出血珠。"媽！"她沖過去抓住母親的手，發(fā)現(xiàn)那雙手比她的還要冰冷十倍。
客廳里煙霧繚繞。繼父趙剛站在窗前，西裝筆挺得像把出鞘的刀，手里的煙已經(jīng)燃到濾嘴。
他轉(zhuǎn)過身時，姜雨晴看到他領帶上的金利來領帶夾——那是去年她用競賽獎金買的生日禮物。
"回來了？"趙剛把煙頭按滅在水晶煙灰缸里，那是這個家里為數(shù)不多的奢侈品，
"正好宣布個事。"姜雨晴感到母親的手突然攥緊了她。
"你高中畢業(yè)就去你表叔的服裝廠上班。"趙剛的聲音像在討論天氣，"一個月三千五，
包吃住。"空氣凝固了。墻上的老式掛鐘突然發(fā)出刺耳的報時聲，驚醒了僵住的姜雨晴。
"什么？"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變得尖利，"我還有高考...""考什么考！
"趙剛猛地拍向茶幾，玻璃震得嗡嗡響，"你表叔那位置多少人盯著？
要不是看我的面子——""老趙，"母親突然站起來，聲音輕得像片落葉，
"我們不是說好...讓雨晴自己選嗎？""周淑芬！"趙剛的瞳孔縮成針尖大小，
"這個家誰說了算？小明馬上高中，光學費就要兩萬！
她一個賠錢貨讀那么多書...""我不是賠錢貨！"姜雨晴感到一股熱流直沖頭頂，
"我年級前三，清華保送表都下來了！我能拿獎學金，能勤工儉學...""啪！
"耳光來得猝不及防。姜雨晴踉蹌著撞上鞋柜，嘴里泛起鐵銹味。母親尖叫著撲過來，
卻被趙剛一把推開。"反了你了！"趙剛的領帶歪到一邊，露出脖頸上暴起的青筋，
"吃我的住我的，現(xiàn)在倒會頂嘴了？"姜雨晴用舌尖頂了頂發(fā)麻的口腔內(nèi)側(cè)，
突然笑了："您打得好。這一巴掌，把欠您的都打清了。"她從書包夾層掏出那張保送表，
當著趙剛的面慢慢撫平："清華我上定了。至于錢..."她抬頭直視繼父充血的眼睛，
"我就算賣血也會自己掙。"趙剛的臉色由紅轉(zhuǎn)青，最后變成可怕的慘白。
他一把揪住周淑芬的衣領："好??！你教出來的好女兒！今天你要么讓她跪下來認錯，
要么就帶著你的賠錢貨滾出我的房子！"母親的身體像片秋風中的葉子般顫抖，
但當她開口時，聲音卻出奇地平靜："老趙，雨晴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滾！
都給我滾！"趙剛抓起車鑰匙摔門而去，防盜門發(fā)出的巨響震得墻灰簌簌落下。
沉默像潮水般漫進來。姜雨晴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校服后背已經(jīng)濕透。她蹲下來幫母親撿碎片，
卻發(fā)現(xiàn)母親的手心被瓷片割得血肉模糊。"媽，對不起..."她的眼淚終于砸在地上，
和母親的血混在一起。"不，是媽沒用。"母親用沒受傷的手撫摸她的頭發(fā)，
這個動作讓姜雨晴想起小學時每次考第一后得到的獎勵，
了些..."姜雨晴突然注意到母親無名指上的金戒指不見了——那是父親留下的唯一首飾。
她抓住母親的手，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窗外，暴雨沖刷著櫻花樹，粉白的花瓣零落成泥。
姜雨晴望向自己書桌上那盞常亮的臺燈，
突然看清了未來的路——那是一條布滿荊棘但通往星空的路。深夜，當她確認母親睡熟后，
悄悄從床底拖出存錢罐。倒出來的硬幣和零鈔鋪了一地，在月光下像散落的鱗片。
她數(shù)了三遍：487.6元。書桌上的手機突然亮起，是林老師發(fā)來的信息："演講很棒。
周一來我辦公室，有個大學生勤工儉學項目。"姜雨晴把臉埋進掌心，任淚水從指縫溢出。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顆流星劃過夜空，
照亮了她寫在日記本上的誓言："縱使刀山火海，我偏要逆天改命。
"第二章清晨五點三十分，鬧鐘還沒響，姜雨晴就睜開了眼睛。
她盯著天花板上那道蜿蜒的裂縫，它像一張嘲笑她的嘴。連續(xù)第三天了，睡眠像條滑溜的魚，
怎么抓也抓不住。她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生怕驚醒隔壁臥室的母親。廚房里，
姜雨晴往臉上潑了把冷水。鏡子里的女孩眼睛下方掛著兩片青黑，像是被人打了兩拳。
她扯動嘴角練習微笑——這是她在學生會學到的技巧，假裝微笑真的能讓心情變好一點。
水壺發(fā)出尖銳的嘯叫，她手忙腳亂地去關(guān)火，還是驚動了母親。"怎么起這么早？
"周淑芬站在廚房門口，睡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顯得她更加瘦小。
她右手不自然地蜷縮著——那天被瓷片割傷的傷口開始發(fā)炎了。姜雨晴遞過一杯溫水："媽，
你的藥。"周淑芬沒有接，而是從睡袍口袋里摸出個皺巴巴的信封："拿著。
"信封里是一疊鈔票。姜雨晴的手指觸到那些邊緣不齊整的紙幣時，
喉嚨突然發(fā)緊——這是母親平時買菜一點一點省下來的。"我不用...""噓。
"母親把手指按在她嘴唇上，指尖有股淡淡的藥膏味，"別讓你趙叔聽見。
"姜雨晴突然注意到母親左手無名指上那道蒼白的戒痕。
她想起父親去世前放在她手心的那枚硬幣，現(xiàn)在還在她書包最里層的暗袋里。"我去做早飯。
"她轉(zhuǎn)身打開冰箱，借著冷藏室的燈光迅速擦掉眼角溢出的淚水。六點二十分，
姜雨晴站在公交站牌下，把歷史筆記貼在胸前默背。三月的風還帶著料峭寒意，
卷著路邊早點攤的熱氣撲在她臉上。
油條下鍋的"滋啦"聲、學生們的嬉笑聲、公交車進站的剎車聲，
這些聲音在她耳邊形成奇特的韻律，她下意識地用腳尖打著節(jié)拍。"姜雨晴！
"張莉的聲音把她拉回現(xiàn)實。同桌舉著兩杯豆?jié){沖過來，馬尾辮在腦后歡快地跳躍。"給，
補腦的。"張莉塞給她一杯豆?jié){，溫熱立刻透過紙杯傳到她掌心，"你黑眼圈快掉到嘴邊了。
"姜雨晴小口啜飲著過甜的豆?jié){，聽張莉喋喋不休地講昨晚的綜藝節(jié)目。
在這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她突然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這樣平凡的日子，
可能隨時會被奪走。"對了，"張莉突然壓低聲音，"你昨天讓我打聽的兼職有消息了。
"姜雨晴的筆袋"啪"地掉在地上，五顏六色的中性筆滾了一地。
"新華書店旁邊新開了家奶茶店，我表哥說在招人。"張莉幫她撿起筆，眼神里帶著擔憂，
"但你馬上就要高考了...""謝謝。"姜雨晴打斷她，把最后一口豆?jié){咽下去，
甜得發(fā)膩的液體滑入喉嚨，"地址給我。"教室里，
姜雨晴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課桌上多了張紙條："放學后到我辦公室來?！?她的心猛地一沉。
林老師是年級組長，向來以嚴厲著稱。難道自己最近模擬考退步了兩名被發(fā)現(xiàn)了？
還是昨天英語聽寫時幫張莉傳紙條被看見了？整個上午，姜雨晴的思緒像只無頭蒼蠅，
在課本和擔憂之間亂撞。物理課上，老師畫了條完美的拋物線，
她卻想起繼父摔門而出時那道扭曲的弧線。午休時分，她溜進空無一人的洗手間，
從書包夾層摸出那個信封。七百三十八元，這是她和母親全部的家當。她算了算，
連最便宜大學的學費零頭都不夠。水龍頭突然被人擰開，姜雨晴慌忙把信封塞回口袋。
鏡子里出現(xiàn)林老師嚴肅的臉。"躲這兒數(shù)錢呢？"林老師的聲音比平時柔和，
但依然讓姜雨晴后背繃直，"下午放學別跑，我等你。"直到林老師的腳步聲消失，
姜雨晴才敢呼吸。她看著鏡中蒼白的臉，用力拍了拍雙頰，直到浮現(xiàn)出些許血色。
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是班會。班主任宣布百日誓師后的特別輔導安排時，
姜雨晴的筆尖在本子上無意識地畫著奶茶杯的草圖。她想起去年暑假喝過的那杯珍珠奶茶，
黑糖的甜香仿佛還留在舌尖。"姜雨晴，"班主任突然點名，
"你的保送材料準備得怎么樣了？"全班目光齊刷刷投向她，有羨慕的，有嫉妒的，
還有幾道意味深長的——大家都知道她有個不好惹的繼父。"在準備了。"她低下頭，
假裝整理試卷，實則掩飾發(fā)燙的臉頰。放學鈴響，姜雨晴磨蹭到所有人都離開才起身。
走廊盡頭，林老師的辦公室門虛掩著，透出一道暖黃色的光。她敲門的手懸在半空，
突然聽見里面?zhèn)鱽硎煜さ穆曇簟?...這孩子家庭情況特殊，"是林老師在說話，
"但她確實是清華的苗子。"姜雨晴的呼吸停滯了。另一個聲音回答道："助學金名額有限，
得優(yōu)先給父母雙亡的..."她沒聽完就轉(zhuǎn)身跑了。樓梯拐角處，她撞上了一個結(jié)實的胸膛。
"喲，這不是我們的學霸嗎？"趙明嚼著口香糖，校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
渾身散發(fā)著刺鼻的古龍水味。他比姜雨晴小兩歲，卻已經(jīng)和她一樣高了。
姜雨晴側(cè)身想繞過去，卻被趙明攔住。"聽說你跟我爸干架了？"他吹了個泡泡，"牛逼啊。
""讓開。""急什么？"趙明突然壓低聲音，"我爸昨晚翻你抽屜了。
"姜雨晴的血液瞬間凝固。她的抽屜里除了保送申請表，還有母親給的那個信封。
"他找到什么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趙明聳聳肩："誰知道呢，
他鎖在書房保險箱里了。"他湊近一步，口香糖的薄荷味噴在她臉上，
"不過...他電腦里有份你的志愿填報記錄表。"姜雨晴的指甲陷入掌心。
繼父在教育局工作，確實能查到這些。"為什么告訴我這些？"趙明突然退后一步，
表情變得陌生："因為我也覺得他過分了。"他轉(zhuǎn)身要走，又回頭補了一句，"對了，
他最近總半夜接電話，說什么'賬本'、'審計'的...你小心點。"姜雨晴站在原地，
直到趙明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夕陽把走廊染成血色，窗框的影子像牢籠的鐵柵欄投在她身上。
林老師的辦公室燈還亮著。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門。林老師正在批改作業(yè)，眼鏡滑到鼻尖，
看起來比平時親切許多。"來了？"林老師頭也不抬，"桌上有張表，填一下。
"那是份勤工儉學申請表，最上方印著"清華大學校友助學計劃"。
"這...""別問那么多，"林老師終于抬頭，嘴角有絲幾不可見的笑意，"填好給我。
另外，"她推過來一個保溫盒，"趁熱吃，我女兒非要我?guī)Ыo你。"姜雨晴打開盒子，
紅燒肉的香氣撲面而來。她突然想起小學時，父親帶她去吃的那碗陽春面，也是這么香。
回家的公交車上，姜雨晴把填好的申請表貼在胸前。車窗外的霓虹燈一盞盞亮起來，
像一串被點亮的希望。她在新華書店站下車，果然看到拐角處新開了家奶茶店，
招牌上寫著"晨光茶語"。店里，一個穿黑色T恤的年輕人正在調(diào)試機器。他抬頭時，
姜雨晴注意到他右眉上有道淺淺的疤痕。"請問...這里招人嗎？
"她的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小。年輕人——胸牌上寫著"陳晨"——打量著她："學生？
""嗯，高三。""高考完才能全職。"陳晨遞給她一張表，"現(xiàn)在只能排周末班，
時薪十五。"姜雨晴飛快地心算：一天八小時，一周兩天，
一個月能掙...她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周末可以！現(xiàn)在也可以！"她脫口而出，
"我學習很快的，真的。"陳晨挑了挑眉，那道疤跟著動了動："這么缺錢？
"姜雨晴沒有回答，但攥著申請表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發(fā)白。"明天放學來試工。
"陳晨轉(zhuǎn)身前丟下一句，"別穿校服。"走出店門，姜雨晴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屏著呼吸。
夜空中繁星初現(xiàn)，她突然想起趙明說的話。繼父為什么對她的志愿這么在意？
"賬本"和"審計"又是什么意思？手機震動起來，
是母親發(fā)來的信息："你趙叔今晚不回來吃飯。"姜雨晴把手機放回口袋，
摸到那枚父親留下的硬幣。她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也許，她該去繼父的書房看看。
第三章高考最后一科結(jié)束鈴響起時，姜雨晴的右手小指突然抽筋了。
她咬著牙把試卷交給監(jiān)考老師，左手死死按住痙攣的右手。
三個月的熬夜、壓力和不規(guī)律飲食終于在這一刻報復了她。走出考場時，
盛夏的陽光像熔化的黃金潑在她臉上，刺得她睜不開眼。校門口，
家長們舉著向日葵和礦泉水翹首以盼。姜雨晴在人群中搜尋母親的身影，
卻只看到張莉揮舞著雙臂朝她跑來。"解放啦！"張莉一把抱住她，
身上的檸檬香水味沖淡了考場里殘留的汗味，"你媽讓我告訴你，
她今天臨時加班...對了，奶茶店那邊我?guī)湍阏埡眉倭?，老板說讓你好好休息兩天再去。
"姜雨晴點點頭，喉嚨干得發(fā)疼。她早該想到的，繼父不會允許母親在這種日子請假。"走，
我爸媽在飯店訂了桌..."張莉拽著她的手腕。"我得先回家。"姜雨晴輕輕掙脫，
"趙叔今天出差回來。"張莉的表情立刻垮下來："他又要...""沒事。
"姜雨晴擠出一個笑容，從書包側(cè)袋摸出一個小本子，
"幫我看看這些大學哪個勤工儉學政策最好？
"本子上密密麻麻記滿了各所大學的學費、住宿費、獎學金信息。張莉翻了幾頁，
突然停在一處："清華這個校友助學金...林老師幫你申請的就是這個吧？
"姜雨晴剛要回答，手機震動起來。是母親發(fā)來的信息："晚上別回家吃飯，去你張莉家住。
你趙叔帶同事回來談事。"她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只回了一個"好"字。
"看來我得蹭飯了。"她故作輕松地對張莉說，同時把那個抽筋的小指蜷進掌心。
張莉家的飯局熱鬧非凡。觥籌交錯間，
張莉的父親舉著紅酒對姜雨晴說："我們家莉莉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姜雨晴笑著低頭，假裝被夸獎得不好意思，實則掩飾眼中的酸澀。飯后，
張莉非要拉她去新開的商場。在化妝品專柜前，
張莉拿起一支口紅在她手背上試色："這個楓葉紅超適合你！
"姜雨晴看著價簽——268元，相當于她在奶茶店工作近二十小時的收入。
她突然想起母親那支用了三年、已經(jīng)磨平棱角的淡粉色唇膏。"太艷了。"她搖搖頭，
轉(zhuǎn)而研究起柜臺旁的促銷海報，"買滿500送小樣...這個營銷策略很有意思。
"張莉翻了個白眼："考完了還想著你的市場營銷！"當晚，躺在張莉家柔軟的客床上，
姜雨晴盯著天花板上的星空燈投影。那些熒光小點明明滅滅，像極了她飄忽不定的未來。
手機屏幕亮起，是陳晨發(fā)來的排班表——后天下午兩點到晚上十點。她回復完消息，
鬼使神差地點開了繼父的朋友圈。最新動態(tài)是九小時前發(fā)布的機場定位，
配文"北京之行收獲滿滿"。照片里，繼父舉著紅酒杯，
身后隱約可見一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姜雨晴放大照片，總覺得那人有些眼熟。第二天清晨，
姜雨晴借口去圖書館查資料，獨自來到了奶茶店。晨光中的店鋪安靜得出奇，
玻璃門上掛著"準備中"的牌子。透過櫥窗，她看到陳晨正在操作臺前調(diào)試設備。
她敲了敲玻璃。陳晨抬頭時，眉間的疤痕在晨光中格外明顯。"還沒營業(yè)。"他打開門，
身上散發(fā)著濃郁的咖啡香。"我知道。"姜雨晴從包里掏出一個筆記本，
"我做了些新品構(gòu)思，想提前給你看看。"陳晨挑了挑眉，側(cè)身讓她進來。
店內(nèi)冷氣開得很足，姜雨晴手臂上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她翻開筆記本，
里面整齊地貼著各種飲品配方和手繪的杯裝設計圖。"抹茶紅豆冰沙加海鹽奶蓋？
"陳晨指著一頁問道。"嗯，夏天解暑又不會太甜膩。"姜雨晴的聲音漸漸有了底氣，
"我還查了成本，比我們現(xiàn)在的招牌奶茶原料便宜15%左右。"陳晨突然轉(zhuǎn)身走向后廚，
片刻后端出兩杯飲品："試試。"第一杯是常見的珍珠奶茶，第二杯則是淡綠色的液體，
杯底沉著晶瑩的果凍狀顆粒。"這是...""茉莉茶凍，我自己研發(fā)的。
"陳晨靠在操作臺上，"你嘗嘗看缺什么。"姜雨晴小心地啜了一口。
茉莉的清香立刻充滿口腔，茶凍滑過舌尖時帶來微妙的觸感，尾調(diào)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檸檬酸。
"蜂蜜。"她脫口而出，"再加點蜂蜜的甜味會更好。"陳晨的眼睛亮了一下，
轉(zhuǎn)身在便簽紙上寫了什么。姜雨晴這才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有一道新鮮的燙傷。
"你明天來上班。"他頭也不回地說，"帶上你的創(chuàng)意。"離開奶茶店，
姜雨晴的步子比來時輕快許多。經(jīng)過新華書店時，她鬼使神差地走進去，
用母親給的錢買了本《飲品創(chuàng)新與品牌營銷》?；丶衣飞?，公交車經(jīng)過清華大學的西門。
姜雨晴把臉貼在玻璃上，看著那些騎著自行車進出校門的學生，胸口泛起一陣鈍痛。
如果一切順利，三個月后她也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前提是她能湊夠?qū)W費。推開家門，
一股濃重的煙酒味撲面而來?？蛷d里杯盤狼藉，茶幾上堆滿吃剩的外賣盒和空啤酒罐。
姜雨晴輕手輕腳地收拾著，突然在沙發(fā)縫里發(fā)現(xiàn)一個公文包——不是繼父常用的那個。
出于某種直覺，她拉開了最外層的拉鏈。里面除了一疊文件，還有個牛皮紙信封。
她剛想拿出來看，主臥的門突然開了。"你在干什么？"繼父的聲音像刀一樣劈過來。
姜雨晴直起身子："收拾客廳。"趙剛大步走來，一把奪過公文包："誰讓你碰我東西的？
""我不知道是你的。"姜雨晴盯著地板，
注意到繼父的皮鞋上沾著新鮮的泥點——今天明明沒下雨。趙剛冷哼一聲，
拎著公文包進了書房，重重關(guān)上門。姜雨晴站在原地，心跳如雷。
她確信自己看到了信封上的字樣："XX教育局 內(nèi)部文件"。晚飯時，母親異常沉默。
直到趙剛接電話離開飯桌，她才迅速往姜雨晴碗里夾了塊排骨："多吃點，最近瘦了。
""媽，成績快出來了。"姜雨晴小聲說。周淑芬的手抖了一下，
筷子碰到碗沿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一定能考上。""學費...""媽有辦法。
"周淑芬打斷她，眼神飄向書房方向，"你趙叔他...最近工作不太順心。
"姜雨晴突然沒了胃口。她想起那個可疑的公文包，還有繼父鞋上的泥點。但沒等她追問，
趙剛就回到了餐桌邊，帶著一身煙味和若有若無的香水味——那不是母親用的廉價花露水。
高考成績公布那天，姜雨晴正在奶茶店做開業(yè)準備。她躲在儲藏室查分數(shù)，
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沒尖叫出聲——687分，遠超清華往年的錄取線。
"中彩票了？"陳晨抱著一箱椰果站在門口。姜雨晴抬起頭，
眼淚不受控制地滾下來："我...我考上了。"陳晨愣了一秒，突然放下箱子，
從收銀臺抽屜里拿出個東西："今天提前發(fā)工資。"姜雨晴看著那個厚厚的信封，
愣住了："這么多？""預付三個月。"陳晨轉(zhuǎn)身整理起貨架，
"大學開學后你周末還能來上班吧？"姜雨晴捏著信封，紙張摩擦的聲音在她耳中如同天籟。
這一刻，她決定把陳晨眉間的疤痕視為流星劃過的軌跡——帶來希望的印記。
她的好心情持續(xù)到回家。剛推開門，就聽見繼父在客廳咆哮："...反了她了！
"姜雨晴僵在玄關(guān)。透過半開的門縫，她看到母親縮在沙發(fā)一角，
面前攤著幾張紙——那是她藏在床底下的大學學費預算表。"還敢背著我存錢？
"趙剛抓起一個玻璃杯摔在地上，"你們母女倆合起伙來騙我是吧？
"玻璃碎裂的聲音讓姜雨晴渾身一顫。她正要沖進去，
卻聽見母親平靜得可怕的聲音："那是我女兒的學費，你無權(quán)過問。""無權(quán)？
"趙剛的冷笑像毒蛇吐信，"這個家哪樣東西不是我掙的？
她一個丫頭片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不如早點嫁人！
"姜雨晴推門而入："我的錄取通知書到了。"房間里瞬間安靜。趙剛轉(zhuǎn)過身，
臉上的肌肉扭曲著："什么學校？""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姜雨晴一字一頓地說，
同時走向母親，擋在她前面。趙剛的表情變得猙獰："休想！我已經(jīng)跟你表叔說好了，
下個月你就去他廠里上班！""我不會去的。"姜雨晴從書包里掏出那個工資信封，
"我的學費自己掙。"趙剛奪過信封，粗魯?shù)財?shù)著里面的錢，突然嗤笑出聲："就這點錢？
連住宿費都不夠！""我會申請助學貸款，還有獎學金——""閉嘴！
"趙剛突然把信封摔在她臉上，紙片如雪花般散落，"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活著，
你就別想踏進大學校門！"姜雨晴彎腰撿起一張鈔票，平靜得出奇："那您最好活得久一點，
因為我會一直讀下去，直到博士，博士后。"趙剛的巴掌舉到半空時，
周淑芬突然站起來抓住他的手腕："趙剛！你敢！"空氣凝固了幾秒。趙剛甩開妻子的手，
整了整西裝領子："好，很好。你們母女情深是吧？"他走向門口，丟下一句，"從今天起，
家里不會給你出一分錢。我看你能硬氣到幾時！"門摔上的巨響在姜雨晴耳中回蕩了很久。
她跪在地上，一張一張撿著散落的鈔票。母親蹲下來幫她，兩人的手指在地板上偶爾相觸，
都是冰涼的。"媽，對不起...""傻孩子。"周淑芬的聲音輕柔得像羽毛，
"媽為你驕傲。"當晚，姜雨晴輾轉(zhuǎn)難眠。凌晨三點，她輕手輕腳地來到廚房，
從冰箱深處摸出母親藏錢的鐵盒——比上次輕了許多。借著月光，
她數(shù)了數(shù)里面的錢：3218元。加上陳晨預付的工資和她的積蓄，勉強夠第一年的學費。
回到房間，她打開電腦查詢助學貸款信息。屏幕的藍光映在她臉上，勾勒出堅毅的輪廓。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起來——陳晨發(fā)來一條鏈接，是市里舉辦的"創(chuàng)新飲品大賽"的報名表。
"獎金五萬。"緊隨其后的消息讓姜雨晴屏住了呼吸。
她立刻回復："我們的茉莉茶凍可以參賽。"陳晨的回復幾乎立刻到來："'我們'？
"姜雨晴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突然笑了。她一字一字地敲下："我們的。"兩周后，
姜雨晴站在奶茶店的操作臺前，面前擺著二十多種試驗品。
陳晨皺著眉頭嘗了第七杯改良版茉莉茶凍，突然眼睛一亮："就是這個。"姜雨晴嘗了一口，
蜂蜜的甜與茉莉的香完美平衡，茶凍里加入的微量檸檬汁帶來清爽的尾調(diào)。
她給這杯飲品取名"破曉"——黑夜將盡，曙光初現(xiàn)。比賽當天，
姜雨晴穿上了母親給她買的白襯衫——那是用退掉自己冬裝的錢買的。
評委中有位美食博主在嘗過"破曉"后，當場拍了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三小時后，
當他們捧著亞軍獎杯回到店里時，門口已經(jīng)排起了長隊。"破曉賣完了？這才六點！
"有顧客失望地抱怨。姜雨晴和陳晨對視一眼，同時笑了。那天晚上，
他們破例營業(yè)到凌晨一點。打烊時，陳晨把一個鼓鼓的信封推到她面前："你的那份。
"姜雨晴打開一看，遠超過她預期的數(shù)字讓她瞪大了眼睛："這么多？
""獎金加上這幾天'破曉'的利潤分成。"陳晨低頭擦拭著機器，"開學后每周能來幾天？
"姜雨晴捏著信封，突然覺得喉嚨發(fā)緊："你真的...愿意繼續(xù)雇我？"陳晨抬起頭，
眉間的疤痕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我看起來像做慈善的嗎？
"他指了指墻上新貼的海報——"破曉"的大幅宣傳照，"這是你的功勞。"回家的路上，
姜雨晴把信封貼身放著，時不時摸一下確認它還在。路過ATM機時，
她查了查余額——足夠支付第一年的學費和兩個月住宿費了。夜空中的星星似乎比往常明亮，
她想起小時候父親說過的話："星星再遠，光也能到達地球。夢想也一樣。"推開家門，
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母親還沒睡，正在客廳等她。"媽，我獲獎了！"姜雨晴迫不及待地掏出信封，
"你看，兩萬塊！"周淑芬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她抱住女兒，
停顫抖："太好了...太好了..."姜雨晴這才注意到茶幾上攤著的醫(yī)院檢查單："媽？
這是什么？"周淑芬迅速把單子收起來："沒什么，單位體檢。"她擦干眼淚，
擠出一個笑容，"媽給你煮了銀耳湯，去喝吧。"姜雨晴將信將疑地跟著母親進了廚房。
當她低頭喝湯時，余光瞥見垃圾桶里有個撕碎的藥盒，隱約可見"肝"字。她的心猛地一沉，
但什么也沒問，只是把湯喝得一滴不剩。"好喝嗎？"母親輕聲問。姜雨晴點點頭，
突然發(fā)現(xiàn)母親手腕上多了一條紅繩——那是外婆生前戴過的，據(jù)說能保平安。那天晚上，
姜雨晴躺在床上，把錄取通知書貼在胸口。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夜空，
轉(zhuǎn)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她桌上那杯自制的"破曉"——她特意帶回來給母親嘗的，
但最終沒能說出口。第四章清華園的梧桐葉開始泛黃時，
姜雨晴已經(jīng)能閉著眼睛從宿舍走到經(jīng)管學院。清晨六點十五分，鬧鐘還沒響她就醒了。
宿舍里其他三個女生還在熟睡，她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借著手機屏幕的微光摸到洗漱間。
冰涼的自來水拍在臉上，驅(qū)散了最后一絲睡意。鏡中的女孩眼下掛著兩輪淡青色，
像被人用彩筆涂過。姜雨晴沾水捋了捋翹起的劉海，
心想該剪頭發(fā)了——上次理發(fā)還是高考前，母親用廚房剪刀給她修的。手機震動起來，
是母親的信息："錢已匯，記得吃早飯。"姜雨晴咬了咬下唇。
這是母親連續(xù)第三個月偷偷給她打生活費，金額一次比一次少。上周視頻時，
她注意到母親手腕上的銀鐲子不見了——那是外婆留下的唯一首飾?；氐綄嬍?，
她迅速換上白T恤和牛仔褲，從抽屜深處摸出記賬本。奶茶店預支的工資加上比賽獎金，
扣除學費和住宿費，余額還能撐四個月——如果每天伙食費控制在十五元以內(nèi)的話。
"又這么早？"對床的蘇夢含糊不清地問，翻了個身。"嗯，有早課。"姜雨晴撒了個小謊。
實際上她七點半才有課，但得趁食堂人少時多拿兩個饅頭當午餐。晨光中的校園靜謐美好。
姜雨晴啃著饅頭走在主干道上，經(jīng)濟學原理的筆記攤在左手掌心。走到圖書館前的岔路口時，
一陣熟悉的香氣飄來——咖啡混合著奶香。她不由自主轉(zhuǎn)向咖啡館方向，
看到招牌上寫著"新品上市：茉莉茶凍"。胸口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兩個月前她和陳晨研發(fā)的"破曉"，如今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大學校園里。她掏出手機拍下招牌，
發(fā)給陳晨："看，我們的孩子長大了。"陳晨秒回："今天幾點來店里？有新品給你試。
"姜雨晴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手指在屏幕上輕快地敲打："五點下課，六點前到。
"發(fā)完才意識到自己用了"回店里"這樣的說法，仿佛那里是另一個家。
市場營銷是上午最后一節(jié)課。當教授講到"情感營銷"時，姜雨晴的筆尖突然頓住了。
她盯著課本上的案例，腦海中浮現(xiàn)出奶茶店的老顧客們——那些結(jié)伴而來的女高中生，
約會的小情侶，加班的上班族..."同學，你有什么想法嗎？"教授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
全班目光聚焦過來，姜雨晴耳根發(fā)熱，
但還是站了起來："情感營銷是不是可以...把產(chǎn)品變成記憶的載體？"她聲音漸弱，
突然靈光一現(xiàn)，"比如針對大學生，可以設計'校園記憶'系列飲品，大一到大四，
每一年用不同風味代表..."教室里安靜了幾秒。教授推了推眼鏡："有意思，
能具體說說嗎？"姜雨晴的思緒突然清晰起來："大一是青檸薄荷，
清新懵懂；大二是蜜桃烏龍，甜蜜中帶點苦澀；大三是咖啡奶茶，
開始為未來焦慮；大四是..."她頓了頓，"是黑糖珍珠，經(jīng)歷熬煮才變得香甜。
"掌聲突然響起。教授眼中閃著贊許的光："很好的創(chuàng)意！有興趣參加下個月的營銷大賽嗎？
"下課鈴響，同學們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夸她。姜雨晴低頭收拾書包，
心臟跳得厲害——不是因為這些贊美，而是因為她突然想到了如何幫奶茶店度過秋季淡季。
她給陳晨發(fā)了條信息："今天能早點去店里嗎？有個想法。"陳晨回復："現(xiàn)在就來，
給你做午飯。"簡單的六個字，卻讓姜雨晴喉嚨發(fā)緊。自從父親去世后，
很少有人對她說"給你做午飯"這樣的話。奶茶店比往常冷清。
陳晨站在梯子上更換秋季菜單，聽見門鈴響也沒回頭："隨便坐，飯在微波爐里。
"姜雨晴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件深藍色襯衫，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一片。
操作臺上攤著幾張設計草圖，是她熟悉的"破曉"升級版。"秋季新品？"她問道，
同時打開微波爐——里面是一盒還冒著熱氣的咖喱飯。"嗯，但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陳晨從梯子上跳下來，眉間的疤痕在陽光下格外明顯。
他遞給姜雨晴一杯淡紫色飲品："試試，新研發(fā)的葡萄烏龍。"姜雨晴抿了一口，
酸甜中帶著茶香，口感層次豐富："好喝！但..."她猶豫了一下，"是不是太復雜了？
"陳晨挑眉："怎么說？""就是..."姜雨晴轉(zhuǎn)著杯子，"讓人記不住主打味道。
我覺得秋季應該做減法，比如單純突出桂花香，或者柿子甜..."她突然停住，
因為陳晨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眼神專注得讓她心跳加速。"繼續(xù)說。"他拉開椅子坐下。
姜雨晴深吸一口氣，把課堂上的靈感說了出來，
又補充了具體實施方案："可以在附近大學做主題活動，憑學生證第二杯半價，
飲品用?；疹伾?.."她越說越興奮，沒注意到陳晨的眼神逐漸變得柔軟。等她說完，
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不知何時被陳晨握住了。"就這么辦。"他簡短地說，手指溫暖而有力，
"你來負責。"下午的客流高峰，姜雨晴一邊調(diào)配飲品一邊觀察顧客反應。
當她把"校園記憶"的創(chuàng)意告訴兼職生小美時，對方驚喜地拍手："太棒了！
我表姐在學生會，可以幫我們聯(lián)系學校社團合作！"五點半，姜雨晴正要去換工作服，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母親的電話，這很不尋?！赣H知道她這個時間通常在打工。"媽？
"她走到儲藏室接聽。電話那頭傳來壓抑的抽泣聲。姜雨晴的心猛地揪緊："媽！怎么了？
""你趙叔...他發(fā)現(xiàn)了..."母親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他斷了我的生活費...說除非你退學..."姜雨晴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憑什么！
""他查到你在奶茶店打工..."母親突然壓低聲音，"雨晴，
他好像...在調(diào)查你老板..."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
姜雨晴想起那個可疑的公文包，還有繼父鞋上不合理的泥點。"媽，你別擔心我。
"她強迫自己冷靜，"我這邊收入穩(wěn)定，倒是你...""我沒事。
"母親的聲音突然變得堅定，"媽有手有腳，明天就去找工作。"掛斷電話，
姜雨晴靠在墻上深呼吸。儲藏室狹小悶熱，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
門外傳來陳晨喊她名字的聲音，她急忙抹了把臉走出去。"沒事吧？"陳晨遞給她一杯冰水，
目光在她臉上逡巡。"沒事。"姜雨晴接過水杯，冰塊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
"家里...有點小問題。"陳晨沒有追問，只是說："今晚早點回去吧，我送你。
""不用！"姜雨晴條件反射般拒絕，"我...我還得準備營銷方案。"事實上，
她害怕繼父真的在調(diào)查陳晨。趙剛在教育局工作多年，人脈廣泛，
如果他想找麻煩...晚上九點，客流逐漸減少。姜雨晴趴在角落的桌子上完善方案，
筆記本電腦的藍光映在她臉上。陳晨端來一杯熱牛奶，輕輕放在她手邊。"寫完了？""嗯，
差不多了。"姜雨晴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你看看。"陳晨俯身查看屏幕，
他身上有淡淡的檀香皂味道，混合著奶茶的甜香。
姜雨晴突然注意到他后頸處有一小塊曬傷的痕跡，想必是今天進貨時曬的。"完美。
"陳晨直起身，嘴角微揚，"明天就開始準備。"打烊時已經(jīng)接近十一點。
姜雨晴匆忙收拾書包，趕最后一班地鐵。陳晨執(zhí)意送她到站口，夜風中的沉默有些微妙。
"對了，"分別時陳晨突然說，"明天是你生日吧？"姜雨晴愣住了。
她自己都快忘了這件事。"你怎么知道？""員工登記表。"陳晨輕描淡寫地說，
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紙袋，"給你的。"紙袋里是個保溫杯，杯身上貼著"破曉特調(diào)"的標簽。
姜雨晴打開杯蓋，熟悉的茉莉香氣撲面而來，但味道比市售版本更加濃郁。"配方升級版，
還沒上市。"陳晨雙手插兜，"生日快樂。"地鐵車廂空空蕩蕩。
姜雨晴小口啜飲著特調(diào)奶茶，突然嘗到一絲不同尋常的甜味——是蜂蜜，但不是普通蜂蜜，
帶著淡淡的花香。她想起去年生日，母親用攢下的超市積分換的小蛋糕，也是這種蜂蜜做的。
手機震動起來，是母親的信息："生日快樂。媽給你轉(zhuǎn)了200塊，買點好吃的。
"姜雨晴盯著那個數(shù)字，胸口發(fā)疼。她知道這可能是母親最后的私房錢。正要回復，
又一條信息跳出來——是銀行通知，一筆5000元的匯款到賬，附言寫著"獎學金預支"。
她立刻撥通林老師電話。"沒錯，是校友助學金。"林老師的聲音帶著笑意，
"你上學期績點年級前十，符合條件。"掛斷電話，姜雨晴的視線模糊了。
車窗反射出她流淚的臉，但這一次，淚水是溫熱的。第二天，"校園記憶"活動正式啟動。
姜雨晴穿著奶茶店制服站在清華大學紫荊公寓區(qū)，攤位前排起長隊。小美興奮地跑來跑去，
給學生們講解活動規(guī)則。"學姐！"一個扎馬尾的女生指著菜單，
"這個'畢業(yè)季特飲'什么時候上市?。?姜雨晴正要回答，
余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趙明，她的繼弟，穿著隔壁理工大學的校服，
正鬼鬼祟祟地拍照。她快步走過去："趙明！"趙明顯然嚇了一跳，
手機差點掉地上："我...我就是路過。""你爸讓你來的？"姜雨晴壓低聲音。
趙明眼神閃爍："他讓我拍你和...你老板的合照。"他頓了頓，"姐，你小心點，
爸最近在查什么營業(yè)執(zhí)照的事..."姜雨晴血液瞬間冰涼。
她知道繼父在打什么主意——找借口舉報奶茶店，斷了她的經(jīng)濟來源。"告訴你爸，
"她一字一頓地說，"如果他敢動奶茶店，我就把他書房第二個抽屜里的東西寄給紀委。
"趙明臉色大變："你怎么知道...""猜的。"姜雨晴冷笑，"看來我猜對了。
"活動出乎意料的成功。傍晚結(jié)算時，營業(yè)額比平時翻了近三倍。陳晨看著賬本，
突然說："從下周開始，你當?shù)觊L助理吧，時薪漲到25。"姜雨晴正在清點庫存，
聞言手一抖，整盒珍珠粉圓差點撒了："什么？""店長助理。"陳晨重復道，眼神認真，
"負責新品研發(fā)和營銷策劃。"姜雨晴的嘴唇顫抖著，半天才擠出一句："為什么？
""因為，"陳晨轉(zhuǎn)身整理起貨架，聲音悶悶的，"你值得。"當晚，
姜雨晴在宿舍樓下被蘇夢攔?。?雨晴！學生會在找你，說想合作搞畢業(yè)季活動，
用你的飲品創(chuàng)意！"姜雨晴還沒從漲薪的驚喜中回過神，又迎來另一個好消息。
她給陳晨發(fā)信息，手指因為興奮而微微發(fā)抖："學生會想合作！
我們的'校園記憶'要進清華了！"陳晨回復了一個簡單的"好"字，
但緊接著又發(fā)來一條："周末有空嗎？帶你去見個投資人。"姜雨晴盯著手機屏幕，
心跳加速。她知道，這不僅僅是一次普通的會面，而是陳晨對她能力的認可，
是他們關(guān)系的新起點。睡前，她翻開記賬本，在"收入"一欄鄭重寫下"店長助理薪資"，
然后畫了個小小的笑臉。窗外，秋風吹動梧桐葉，沙沙聲像極了奶茶店里冰塊碰撞的聲響。
第五章十二月第一個周五，姜雨晴在奶茶店盤點庫存時，發(fā)現(xiàn)"破曉"的原料只剩最后三箱。
"陳晨，茉莉茶凍快沒了。"她對著后廚喊道，聲音淹沒在榨汁機的轟鳴中。陳晨探出頭來，
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眉間的疤痕顯得格外明顯。
他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供應商漲價了40%，我在找替代渠道。"姜雨晴的筆停在賬本上。
這不是個好兆頭。"校園記憶"系列推出后，奶茶店生意火爆，他們正計劃在大學城開分店，
資金本就緊張。"要不我們先停售'破曉'？"她提議道，"集中原料做主打款。
"陳晨的眼神暗了一下："那是我們的第一款..."他沒說完，但姜雨晴懂。
那是他們共同創(chuàng)造的第一個作品，有著特殊意義。"我再想想辦法。"她輕聲說，
同時悄悄在手機備忘錄里記下：查替代供應商。當晚回宿舍，
姜雨晴打開電腦搜索茶飲原料市場報告。屏幕的藍光映在她臉上，勾勒出她緊鎖的眉頭。
蘇夢從上鋪探出頭："還不睡？明天不是要交金融學作業(yè)嗎？""馬上。
"姜雨晴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沒離開屏幕。她剛發(fā)現(xiàn)一篇關(guān)于茶葉期貨的論文，
提到可以通過期貨交易鎖定價格。凌晨兩點，她終于合上電腦，
手指因長時間敲擊鍵盤而微微發(fā)抖。床頭的手機突然亮起——陳晨發(fā)來一條鏈接，
是某批發(fā)市場的促銷信息。她回復："看到。我剛想到個主意，明天詳談。
"發(fā)完才意識到時間有多晚，正想撤回，陳晨已經(jīng)回復："還沒睡？"簡單的三個字，
卻讓姜雨晴胸口泛起一陣暖意。她盯著那個問號看了很久，最終只回了個"晚安"的表情。
第二天清晨，姜雨晴頂著黑眼圈走進金融學課堂。教授正在講眾籌模式，
她的筆突然停在筆記本上，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腦海中成形。下課鈴一響，她就沖向奶茶店，
差點撞上正在換招牌的陳晨。"小心！"陳晨一把扶住她的肩膀，手掌的溫度透過毛衣傳來。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領毛衣，襯得下頜線格外分明。
姜雨晴喘著氣舉起筆記本："我想到解決資金問題的辦法了！"她翻開筆記本，
上面畫著一個詳細的眾籌方案：老顧客可以預存消費金額，享受折扣和特權(quán)；達到不同額度，
還能獲得限量周邊和調(diào)飲課程。"這叫...情感眾籌。"姜雨晴眼睛發(fā)亮，
"利用顧客對我們的情感聯(lián)結(jié)，既解決資金問題，又增強品牌黏性。"陳晨的眉毛慢慢揚起，
最后定格在一個驚訝的弧度："這是你自己想的？""結(jié)合了金融學課的內(nèi)容。
"姜雨晴的臉突然發(fā)熱，"你覺得...可行嗎？"陳晨沒有立即回答，
而是轉(zhuǎn)身從柜臺下拿出一個保溫杯："嘗嘗。"姜雨晴打開杯蓋，
熟悉的茉莉香氣中多了一絲清新的果香。"這是...""新配方，用了你上次說的蜂蜜。
"陳晨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現(xiàn)出琥珀色，"就用這個做眾籌限定款怎么樣？
"姜雨晴小口啜飲著，甜而不膩的口感讓她瞇起眼睛："完美。"接下來的兩周，
姜雨晴像上了發(fā)條的陀螺。白天上課，晚上在奶茶店策劃眾籌活動，
深夜回宿舍還要完成課業(yè)。她的記事本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待辦事項，
唯一空白的角落畫著個小太陽——那是陳晨某天隨手畫的，說她的本子太壓抑了。
眾籌活動上線當天，姜雨晴緊張得咬破了嘴唇。
直到第一位顧客——一位常來的老教授——掏出錢包預存了500元，她才松了口氣。
"我孫女就愛喝你們的奶茶。"老教授笑瞇瞇地說，"支持年輕人創(chuàng)業(yè)嘛。"到打烊時，
預存金額已經(jīng)超過三萬元。姜雨晴對著計算器反復核對數(shù)字，生怕自己多算了一個零。
"我們成功了！"小美興奮地跳起來，撞翻了糖罐。晶瑩的糖粒灑了一地，
在燈光下像碎鉆般閃爍。陳晨出奇地安靜。等其他人離開后，
他遞給姜雨晴一杯熱牛奶："你該休息了。"姜雨晴這才注意到自己鏡片后的眼睛布滿血絲。
她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還差供應商談判...""我來。"陳晨的語氣不容反駁，
"明天你好好睡一覺。"姜雨晴想反對，但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讓她扶住了柜臺。
陳晨的手立刻搭上她的肩膀，溫暖而有力。"我送你回學校。
"夜色中的出租車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姜雨晴靠在車窗上，
街燈的光暈在視線里模糊成一片。她感覺陳晨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但不敢轉(zhuǎn)頭確認。
"到了。"司機的聲音驚醒了她。姜雨晴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車上睡著了，
頭不知何時靠在了陳晨肩上。她慌忙坐直，臉頰發(fā)燙："對不起，我...""雨晴。
"陳晨突然叫她的名字，聲音低沉，"周日有空嗎？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姜雨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地方？""秘密。"陳晨嘴角微揚，"穿暖和點。
"這個含糊的約定讓姜雨晴輾轉(zhuǎn)難眠。周日清晨，她站在衣柜前猶豫不決，
最終選了那件母親去年給她買的米色大衣——雖然已經(jīng)有些褪色，但剪裁依然得體。
陳晨在宿舍樓下等她，身旁停著一輛租來的自行車。他穿著黑色羽絨服，
脖子上隨意地圍著條深紅色圍巾，在冬日陽光下格外醒目。"上車。"他拍拍后座，
"路有點遠。"姜雨晴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雙手無處安放。當自行車碾過第一個減速帶時，
她本能地抓住了陳晨的衣角。"抓緊。"陳晨的聲音隨風飄來，"要上坡了。
"清華園漸漸遠去，他們沿著一條僻靜的小路騎行。路邊的梧桐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