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在鄉(xiāng)下十七年,一朝回府,親生的妹妹罵我土,
我說她不知人間疾苦;貴家小姐嫌我十七歲老,
我問她是不是活不到十七;我只是在闡述我的觀點(diǎn),她們卻跳腳覺得我在挑釁。唉,
上京日子不好過,還是在鄉(xiāng)下痛快,除了總是穿著被大鵝叨破的褲子。1季府來人那天,
我剛從大鵝的魔爪中逃脫,頭上還沾著幾根細(xì)小的羽毛。乳娘特別激動地告訴我,
城里的爹娘終于想起我這號人了,要接我回去過好日子了。
我在柳絮春風(fēng)中拜別了乳娘、兄長,和師傅。長路漫漫,星夜無言,一如我未知的明天。
意料之外,母親是個十分和善、感性的人?!版_!”甫一見面,就哭著上前抱住我,
“娘可憐的孩兒,這十七年你受苦了?!北人膽驯冗^來的,是一陣香風(fēng),在她靠近后,
更是濃得不行。這我哪聞過,憋了又憋,終是沒憋住?!鞍⑻纾 眿D人呆住了,
因?yàn)槲覈娏怂肽槺撬]有手帕,我用袖子在她臉上蹭。“對不起娘,你身上太香了,
我實(shí)在沒忍住?!焙翢o見識的發(fā)言,令周圍傳來小聲嗤笑。娘冷冷掃一眼,
那些人又都眼觀鼻鼻觀心。娘心疼地?fù)嵘衔业哪?,解釋說她身上的,
是上京夫人喜歡用的香膏。我吸吸鼻子,點(diǎn)頭。乳娘曾告訴我,我出生時,
算命先生說我的八字與祖母相沖,不宜養(yǎng)在膝下。父親自小由寡居的祖母一人養(yǎng)大,
很是孝順。不顧母親阻攔,二話不說,便把尚在襁褓中的我交給乳娘,帶回鄉(xiāng)下莊子了。
這一帶,便是十七年,直至祖母去世,我才被接回。娘說:“姝臺,等你休息好,
就讓書樓、姝閣帶你出去逛逛,選些自己喜歡的?!蔽疫€沒應(yīng)聲,就有帶著不滿的嬌俏女音,
“娘!”我扭頭望去,是個眉眼靈動的俏麗少女,旁邊還站著一個與她五官極為相似的少年,
想來應(yīng)該是我那對龍鳳胎弟妹了?!八?、她穿得像個土包子,我和她一塊兒出去,
不是惹人恥笑嗎?!鄙倥街熘钢?,很是不愿。我低頭看看自己,
這身衣服是我當(dāng)時試過后留下的。季府來人說,娘不知道我如今身量,
特意請人做了幾套尺碼不同的??上оl(xiāng)下一切有限,我比上京同歲姑娘要矮小些,
盡管這套顏色、款式并不襯我,但已經(jīng)是最小的了。我知娘的心意,
也知這料子摸起來便價(jià)格不菲,轉(zhuǎn)身向她正色道:“你是姝閣妹妹吧,在鄉(xiāng)下,
沒有人家拿得出這樣的料子做衣服。“我的衣服,都是補(bǔ)丁疊補(bǔ)丁,穿小了再拆開,
兩件縫在一起繼續(xù)穿?!斑@身衣服是大了些,但那是因?yàn)槟锍D暌姴恢?,不知道我的身量?/p>
“可這料子,柔軟極了,一看就知道是用心挑選的,我很喜歡。”“所以,”我直視她,
上前一步,“可以請你不要叫我土包子嗎?”“噗哧?!彼赃叺臅鴺切Τ雎?,
捂著嘴別開臉。“你!”姝閣柳眉倒豎,見我目光坦然,又嬌嗔地挽住娘的手臂?!澳?,
你看她,娘還擔(dān)心她在鄉(xiāng)下莊子被欺負(fù),我看她這嘴,厲害著呢?!薄版_,”娘沒理她,
淚水漣漣托起我的手,輕輕拍了又拍,“你受苦了?!逼鋵?shí)在來上京前,
村里也有些人總是用很同情的眼神看我,我一直都不理解為何。在我看來,日子確實(shí)清苦,
但乳娘愛我,兄長疼我,還有一個教我武功的大俠師傅。除了總是穿著被鵝叨破的褲子,
我真的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被同情的。就像現(xiàn)在,我只是在闡述事實(shí),
她們卻一個覺得我在狡辯,一個覺得我受苦了。我安慰她,“娘,沒事的,
除了想你們的時候,我都很開心?!敝皇窍胨齻兊臅r間,及其偶爾罷了。
2盡管姝閣百般不愿,還是在娘的示意下帶上了我。她撅著嘴走在最前面,
恨不得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倒是書樓一直在旁邊,興致勃勃地給我介紹上京,還買了糖果子給我吃。
我抬手正準(zhǔn)備拿一個,就聽前方傳來爭吵?!芭秵?,我道是誰,
這不是被王家退婚的季四小姐嗎?怎么,有心情出來閑逛了?”“登徒子,大庭廣眾,
嚼人口舌,你、你寡廉鮮恥!”“哈哈哈是啊,那肯定沒有你們太師家的女兒有文化啊,
聽說上月張府的席上,你可是接了足足兩次飛花令,兩次,就接不上了呢。
”他周圍與他一道的紈绔,兩相對視,發(fā)出哄堂大笑。人群中姝閣緊緊捏著帕子,
一張小臉通紅,已是泫然欲泣。我挑眉,這還不扇他,多好的機(jī)會。
小時候我經(jīng)常被村里孩子欺負(fù),他們罵我有娘生沒娘養(yǎng)。我不服氣,憑什么,乳娘也是娘。
外衣一脫就是干,經(jīng)常與他們打得鼻青臉腫。后來師傅來了,他把我從孩子堆里拎出來。
“細(xì)胳膊細(xì)腿還學(xué)人打架,跟我習(xí)武吧,習(xí)武干翻他們。”可惜武功小有所成后,
孩子們都懂事了,我沒有了打架的理由。而且?guī)煾嫡f拳不向弱,但眼下這情況,
明顯姝閣才是弱勢一方。“又是這肖老二!”書樓氣憤不已,袖子一甩大步上前。
我面無表情拉住他,實(shí)則躍躍欲試,“糖果子幫我拿好?!薄斑@就要哭了?
季四小姐未免太開不起玩笑了?!毙ざ澭麥惤w,我一個閃身,右手掐住他下顎,
步步逼近,直至他的背部抵住街邊客棧木柱。侍從眼見不妙,揮拳向我。我手掐得死緊,
帶著肖二與他們周旋,有意無意讓肖二挨了幾下?!白∈郑∽∈?!”肖二疼得大叫,
“你們是救我還是打我!”他目光囂張,“你這庶民,無緣無故為何掐我,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爹是誰!我爹乃是當(dāng)朝……”我嫌他聒噪,更沒想到他看起來高大,卻如此不耐打,
收了力道打算以理服人?!袄锍煞ㄒ?guī)定,當(dāng)街調(diào)笑女子者,杖十起,視情節(jié)加重。
我妹妹都被你惹哭了,這十杖,你逃不掉。”肖二眼神呆了呆,
干巴重復(fù)道:“我乃……”“你是天子嗎?”我不耐地打斷他,掏掏耳朵。肖二一怔,
下意識回答:“不是。”“你爹是天子嗎?”肖二懵了,“也不是。”我歪著頭湊近他,
一字一句,“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你有什么資格,凌駕天子之上?”肖二張著嘴,
徹底說不出話了。與他一起的紈绔打著哈哈,欲上前拉開我。我靜靜看他一眼,得,
這位也是個不經(jīng)打的?!斑@位公子,我是個粗人,拳腳更不長眼,我勸你,三思而后行。
”紈绔尷尬地扯扯嘴角,退到一旁。正巧官府的人也到了,我把肖二遞給他們,
反手發(fā)現(xiàn)自己手指頭上都是脂粉。我嘖了一聲,
果斷把手指在肖二看起來就很貴的衣服上擦了擦,耽誤我吃糖果子。肖二氣瘋了,
紅著臉大叫:“你這女人!我不會放過你!”我無所謂地?cái)[擺手,
“喜歡在臉上涂脂抹粉的男人可打不贏我?!睅ь^的捕快認(rèn)出了肖二,也認(rèn)出了書樓。
他目光躲閃,正欲說些圓滑的場面話,既不得罪肖家,也不得罪季家。一街之隔的酒樓二層,
有人朗聲道:“姑娘好膽色,好一句‘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在下今日,受教了。
”他長身玉立,遠(yuǎn)遠(yuǎn)躬身示意。原本還在猶豫的捕快,一看見他的臉,馬上押著肖二走了。
我朝他抱拳,絲毫沒留意竹簾里的另一道視線??磥磉@上京,也不全是紈绔。
書樓激動地躥到我身邊,“二姐!你功夫真好!快!快吃糖果子!”他一股腦塞我懷里,
在一旁上躥下跳,全無我初見他時,那副翩翩公子形象。姝閣還紅著眼,
我捻起一顆果子遞給她,“嘗嘗?很甜很好吃?!辨w抬手欲打,半晌默默放下,
小聲囁嚅:“你別以為今天幫了我,我就會感恩戴德你?!蔽覜]聽見,
見她不接又放進(jìn)自己嘴里,“我想去衙門看肖二打板子,你們?nèi)幔?/p>
”我還沒見過上京的府衙呢。“去!去!二姐去哪我去哪!”完了,我想,
我的弟弟好像不太靈光。姝閣咬著嘴唇,猶豫半天,終于一昂首,“我也去!
”我們仨堂而皇之站在衙門門口,一邊吃著糖果子,一邊看著里面的肖二慘叫。“??!
季老二!?。≡蹅?!啊輕點(diǎn)!走著瞧!”我拍拍手上的糖屑,這肖二,
板子也沒打在他腦袋上啊,不走著瞧還怎么瞧。3臨走之前,師傅贈了我一把軟劍。
他說上京不比葉洲,魚龍混雜。囑咐我日夜不要離身,更不要忘記勤修武藝。我記得牢牢的,
特意從廚房抱了只雞,養(yǎng)在自己院子里,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練劍。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一個月,
直到父親休沐這天。我只在剛回家那日,正式見過他一面,他端坐高堂之上,
我跪在堂下給他請安。我們的距離明明很近,卻又好像很遠(yuǎn)。
遠(yuǎn)到我看不清他眼里是平靜還是失望。父親知道了沖突一事,訓(xùn)我行事乖張,目無禮數(shù)。
我自認(rèn)占理,很不服氣,頂了幾句嘴。就被他摔碎的茶盞,劃傷了臉,
還說要請先生和宮里嬤嬤來教習(xí)我禮法。我的拳頭忍了又忍,終是在娘的軟帕和眼淚下松開。
罷了,現(xiàn)在跑回去沒有任何好處,至少先攢點(diǎn)錢吧。父親雷厲風(fēng)行,很快就為我請好了先生。
其實(shí)我并不是大字不識,師傅教過我好些東西。他說太平也好,亂世也罷,
對女子的桎梏永遠(yuǎn)都比男子多。如今盛世,教我習(xí)武,不一定用得上,但總歸有備無患。
盡管我一直很想闖江湖,師傅卻總是攔了又?jǐn)r。“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僅催人老,
更如潮,只進(jìn)難回。”姝閣在一旁瞪我,若不是我,她也不會被連帶著一起來上課。
我渾不在意,目光悠悠飄向院墻上的小草,早已神游天外。
夜里書樓神色古怪地遞給我一個小瓷瓶,說是祛疤的良藥。我有些納悶,“你怎么這幅表情,
這東西不會有毒吧。”再說了,就那點(diǎn)小傷口,再晚點(diǎn)送來,只怕都要愈合了。
“怎么會呢二姐。”書樓心虛地摸摸鼻子,“真的是好東西,我好不容易才買到的。
”這小子在撒謊。我敷衍點(diǎn)頭,“那多謝你了,我會好好用的?!辈殴?。送走書樓,
我坐在窗臺,打開瓷瓶輕輕嗅了嗅。確實(shí)是草藥味道,還有股淡淡的清香。
只是我想起他那副表情,實(shí)在不放心用,算了,你先在角落吃灰吧?!胺A世子,
二姑娘收了東西,但沒用?!薄笆菃幔俊蹦腥死w長的五指在桌上敲了敲,“經(jīng)年不見,
我以為你學(xué)會了偽裝?!彼皖^抿唇一笑,“原來還是個傻不愣登的。
”4隨教習(xí)嬤嬤一起到的,還有太子殿下。父親誠惶誠恐,不知太子大駕為何。
殿下哈哈一笑,指著跪在后面的我說道:“那日街頭,令愛為了保護(hù)妹妹,挺身而出,
一番話讓我很是佩服,是個性情中人?!备赣H回頭警告地看我一眼,才伏身回復(fù)殿下。
“小女自幼沒有養(yǎng)在身邊,行事乖張,多有冒犯,還望殿下海涵?!薄盁o礙。”殿下?lián)]揮手,
“我此番來,也是想再觀察下令愛的人品,我的妹妹,正苦沒有玩伴呢。”我暗道不妙,
姝閣再驕縱,也是我的妹妹,我可以為她出頭,也可以指出她的不對。但那位可是公主,
做公主的玩伴,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煩。我下意識抬頭反駁,“殿下,臣女不通女紅,
未習(xí)女學(xué),行為粗鄙,恐沖撞公主,還請殿下,三思吶?!闭f完把頭重重磕在地上,
砰地好大一聲,疑似對太子的強(qiáng)烈不滿。太子展開扇子,掩住下半張臉,
眼睛微瞇把我看了一圈?!拔衣犞@段話,很有條理啊,不似粗鄙之人說得出的,你說對嗎?
太師?!备赣H額頭滴下汗滴,他垂首道:“殿下言之有理,臣定好好教習(xí)小女,
隨時侯侍公主殿下?!蔽液玩w在屋內(nèi)學(xué)習(xí)點(diǎn)茶,太子由父親陪著端坐水榭。
不知他們在聊什么,一直傳來太子愉悅的笑聲。姝閣耳朵詭異泛紅,趁嬤嬤不注意,
我摸了摸她額頭。“啪!”“季姝臺你干嘛!”我默默收回被她拍紅的手,這妮子,
有幾分力氣,是個習(xí)武的材料。太子笑聲不斷,實(shí)在影響我上課,
我不動聲色把桌子下移了些,避開正對水榭的窗口。沒一會兒就聽父親“恭送太子”。
晚飯后父親把我叫到書房,面色陰沉。我不知為何,老實(shí)行禮,“拜見父親。
”“你何時與太子有的交集?”我將那日街上經(jīng)過一五一十講明?!昂猛郏抑恢笸V眾,
你與肖家老二起了沖突,竟不知最后是太子出面,才讓那捕快果斷行刑。你好大的面子!
”他胸膛起伏,拂袖怒目而視。我迎著他的目光,字字堅(jiān)定,“肖二沖撞姝閣在先,
我作為姝閣的長姐,為妹妹出頭,我沒有錯。至于太子,我當(dāng)時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只當(dāng)他是仗義執(zhí)言……”“仗義執(zhí)言?”父親氣急,“怎的不見他為其他人仗義執(zhí)言,
獨(dú)獨(dú)為你?!”話已至此,結(jié)合白日發(fā)生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了父親的言外之意。
葉洲靠近北漠,大半人家,都有親眷參軍。我自幼耳濡目染,
幾乎是在家國天下的故事中泡著長大。后來又隨師傅習(xí)武,見過他與其他江湖義士,
執(zhí)劍而行,平不平事。如果不是乳娘和師傅一直攔著,季府來得又及時,
我早想辦法闖江湖去了。我一掀裙擺,抱拳單膝跪下,神情莊重?!案赣H大可放心,
且不說太子看不上我,女兒當(dāng)前,并沒有任何成親的想法?!拔页赜蜻|闊,風(fēng)光無兩,
我想游歷其中,親身領(lǐng)略,若途中遇到合適的人,再議親也不遲?!薄澳恪⒛?!
”父親顫著手指向我,一臉不可思議。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明明只是想提醒女兒,
皇家薄情,不可輕信。怎么一下子畫風(fēng)急轉(zhuǎn),都暫時不考慮男女之情了。他又氣又急,
負(fù)手來回踱步,最后很是無奈地捏捏鼻梁?!跋略鲁趿?,兵部尚書千金誕辰,
我會讓你娘提前做好準(zhǔn)備,你去!家里誰都不去你也必須去!”5“哇!
”書樓圍著我轉(zhuǎn)一圈,“二姐今天這身真好看!”姝閣嗤之以鼻,“都是裝的。
”我甩甩寬大的袖口,面上難掩嫌棄,這穿的什么,也太影響我拔劍速度了。到了趙府,
倆弟妹如魚得水,沒一會兒就找到了各自的好友,相談甚歡。我樂得清凈,
兀自坐在角落吃點(diǎn)心。突然有刻薄的女聲,“季姝閣,聽說你自小養(yǎng)在外面的姐姐回來了,
怎么也不介紹給我們認(rèn)識認(rèn)識,怕你姐姐給你丟臉嗎哈哈哈。”我端著盤子默默轉(zhuǎn)身,
快吃完了,再去拿一盤?!鞍?,我說,你們季家兩個女兒,一個被退婚,一個土包子,
怕是都嫁不出去了?!薄澳愫f!我二姐一點(diǎn)都不土!”“喲,叫得真親熱,
也不知道之前是誰,明里暗里,總瞧不上自己姐姐?!薄斑@被退婚吶,也是有原因的。
”她們用帕子捂著嘴,不懷好意地笑。我嘆氣,這些貴女,就盯著別人家里三畝地,
是沒其他事情干了嗎?姝閣也是,在家威風(fēng),到外面就啞火了,回去我得好好教教她。
咽下最后一口點(diǎn)心,我慢慢走過去,擋在姝閣身前?!拔抑牢颐妹媚铀`,
生氣的樣子更是嬌俏靈動,你們這樣故意擠兌她,是喜歡看她生氣的樣子嗎?看不出來,
口味真重啊?!薄澳?!”有人欲上前與我爭辯,被另一位鵝黃裙裝的少女抬手?jǐn)r住。
她略昂首,尖薄下巴抬起,目光由下而上把我掃了一遍?!跋氡啬憔褪羌径〗懔税?,
模樣尚可,只是談吐,未免太俗氣了些。”“是啊,”我攤開手,歪頭,
“哪有你們知書達(dá)理,說人壞話也不知道背著點(diǎn)。”“你!”她眉頭一皺,馬上展開,
又恢復(fù)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拔覀冋f的是事實(shí),你們本來就都未婚配。季姝閣就算了,
你都十七了吧,再不說親,都成老姑娘了。”她翻個白眼,
與身后的小姐們一道發(fā)出陣陣嗤笑。我面無表情上前一步,死死盯住她雙眼,“十七怎么了,
你是活不到十七了嗎?”“你!”她氣急,杏眼圓睜,抬手欲扇。我眼也不眨,擒住她手腕,
“今日之事,是你們挑釁在先。如果你愿意講道理,
我便與你講道理;如果你不愿意講……”我略微加重手中力道,“我也有的是辦法讓你講。
”她驚呼著抽回手腕,眼神幽怨,但終于閉嘴了。我轉(zhuǎn)身向姝閣,“回去你跟我習(xí)武吧,
練練嘴皮子也行。”姝閣剛想反駁,突然驚恐地指向我身后。兵部尚書的宅院,
打理得井井有條,不多一片葉,不逾一朵花。也不知她哪找的鴿子蛋大小的石子,
抬手就向我后腦砸來。我冷笑,就這?伸手欲接時,斜刺里突然沖出一個人影,
被石子打個正著?!鞍 钡囊宦?,不偏不倚,倒在我懷里。鮮紅的血從他素白的指縫中流出,
向上是顫抖的唇瓣,配上含淚低垂的狐貍眼,真真是我見猶憐。顧不得周圍人反應(yīng),
我撕了里衣袖口布料,為他止血,又叫人趕緊取來水清理下巴傷口。他淚眼盈盈望向我,
“多謝姑娘相救,在下無以為報(bào),只好……”未說完的話被擲石子的姑娘打斷,
她哆哆嗦嗦地上前,“世子,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笔雷??上京巴掌點(diǎn)地,
真是隨便碰上個人,都是非富即貴。肖二帶來的教訓(xùn)還在眼前,我不想節(jié)外生枝,后撤一步,
打算火速逃離現(xiàn)場。地上的嬌弱美人,用與他的臉十分不匹配的力道硬生生拉住我?!肮媚铮?/p>
在下以后,怕是要破相了?!彼ь^,狐貍眼底氤氳一片水霧,“你需為我負(fù)責(zé)。
”石子姑娘羞答答湊過來,“世子,那石子是我丟的,理應(yīng)是我對世子負(fù)責(zé)?!薄皩?,
蓄意中傷他人,按律當(dāng)責(zé),來人,將她扭送官府?!蔽液喼币獮樗恼屏耍@翻臉程度,
比我那有酒什么都好,無酒一切免談的師傅,有過之無不及。尚書千金宋柔之施施然走過來,
先是驚呼他的傷口,下一秒把他的手搭在我手臂,言辭懇切?!凹径〗?,楚世子自幼體弱,
以后就辛苦你了?!蔽覂裳垡环?,當(dāng)場倒地。訛啊,來,訛,看誰訛得過誰。
6我發(fā)現(xiàn)上京人說話真難聽。明明是他楚終歸,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說要我負(fù)責(zé)。
我怕他真訛上我,都裝暈避嫌了。怎么他們一傳,就變成了我心機(jī)深重,設(shè)局投懷送抱。
他還敢?guī)е秆闵祥T提親,父親礙于他的身份,只說府第有別,高攀不上,婉拒了。
轉(zhuǎn)頭對我發(fā)了好大的火,又是禁足,又是跪祠堂。這些也罷了,
他居然要娘多留意合適的人家,盡快把我嫁了。我又送走一個前來相看的,父親的門生。
越想越氣,等到子時,趁著夜色無人,幾個起落去了楚終歸屋頂。好啊,不是自小體弱嗎,
姑奶奶讓你覺都睡不成?!輧?nèi)床榻上的人靜靜躺著。忽然悄無聲息進(jìn)來一個暗衛(wèi)。
“公子,季姑娘又來了?!贝采系娜舜浇且还?,“無妨?!卑敌l(wèi)有些為難,
“這個月第八回了,屋頂瓦片換的速度,要趕不上季姑娘掀的速度了。
”楚終歸聽著屋外的叮當(dāng)聲,愜意地翻了個身。“那便把瓦片壘厚些,別掃了季姑娘的興致。
”楚終歸睡眠怎么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繼續(xù)半夜翻他家墻頭,我的睡眠就別想要了。
我偃息旗鼓了一陣,禁足還在,白日只好拘在院子里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