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博達的手指貼在冰涼的玻璃艙壁上，指尖微微發(fā)顫。培養(yǎng)艙里漂浮著一個少女的身體，
皮膚蒼白如雪，長發(fā)像水草般緩緩飄蕩。她閉著眼睛，睫毛輕顫，仿佛只是沉睡。
綠燈閃爍了一下，隨即穩(wěn)定地亮起。“成功了……”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實驗室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金屬冷卻液混合的氣味，空氣冰冷刺骨。
他的呼吸在玻璃上凝成一層白霧，模糊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三十年前，
柳如煙也是這樣靜靜地躺在他懷里，只是那時，她已經(jīng)沒有了心跳?！澳銊e怕。
”他曾握住她的手，聲音哽咽，“我會救你的?！蹦菚r誰也不知道，
一句承諾會耗盡半生光陰。警報聲突然響起，尖銳刺耳，劃破死寂。季博達猛地后退一步，
目光掃過控制臺，卻發(fā)現(xiàn)所有數(shù)據(jù)都顯示正常。綠燈依舊亮著，液體循環(huán)系統(tǒng)運作無誤。
可那個女孩——柳如煙的克隆體，忽然睜開了眼睛。“??！”季博達倒吸一口冷氣，
腳下一滑，撞到了身后的實驗臺。女孩的目光穿過玻璃，直直地望向他，眼神清澈卻空洞，
像是看穿了一切?！澳闶钦l？”她開口，聲音從培養(yǎng)艙的擴音器中傳出，帶著機械的回響。
“我……我是季博達?！彼f得很慢，像是怕驚擾到她。“季博達？”她重復了一遍，
嘴唇微動，卻沒有再發(fā)出聲音。片刻后，她抬起手，輕輕貼在玻璃內(nèi)側(cè)。
與他隔著一層透明的屏障，指尖相對。季博達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仿佛回到了十八歲那年，
兩人第一次牽手時的悸動?！澳氵€記得我嗎？”他問?！拔矣浀媚阏f過，你會救我?！彼f。
季博達怔住。這不對勁。她不應該記得這些。這是她的第一世，是克隆體，是新生。
“你怎么會……”“因為這不是第一次了?！彼驍嗨Z氣平靜得可怕，
“我已經(jīng)死了五次?！奔静┻_的呼吸停滯?！笆裁?？”“每一次你都試圖救我，
但每一次我都死了。”她緩緩說道，“現(xiàn)在，我又醒了?！彼穆曇魶]有情緒波動，
卻讓季博達脊背發(fā)涼。“你到底是誰？”他低聲道。“我是柳如煙?！彼卮穑?/p>
“但我也不是?！本瘓舐曉俅雾懫穑葎偛鸥贝?。控制臺上的五個培養(yǎng)艙指示燈同時亮起，
綠色、紅色、藍色、黃色、紫色，依次閃爍，如同心跳的節(jié)奏?！澳阍谧鍪裁矗?/p>
”季博達慌亂地查看系統(tǒng)，卻發(fā)現(xiàn)所有操作權(quán)限都被鎖定。“我在等你明白。”她說，
“你創(chuàng)造了五個我，以為能改寫命運?？赡阌袥]有想過，真正的我，早就不存在了。
”“不……不可能……”季博達搖頭，眼中泛起血絲，“我一直都在找你！我用盡一生，
就是為了讓你回來！”“那你告訴我，”她看著他，目光如針，“如果我真的回來了，
為什么我記不起你？”季博達愣住了?！耙驗槲也皇窃瓉淼哪莻€柳如煙?！彼^續(xù)說，
“我是被復制的，是被制造出來的。你以為復活的是她，其實只是你執(zhí)念的投影。
”“不……”他痛苦地捂住頭，
“你是她……一定是她……”“那我為什么會知道你不敢面對的事？”她輕聲問，“比如，
當年你明明可以救她，卻選擇了逃避?！奔静┻_猛然抬頭。“你胡說！”“我沒有。
”她淡淡地說，“你害怕承擔責任，所以把她推給了命運。而現(xiàn)在，
你又用科技把責任推給我?！薄皦蛄耍 彼?。可她的眼神依舊平靜?！凹静┻_，
你真的以為，愛一個人就是把她帶回來嗎？”他喘著粗氣，額頭滲出冷汗?！叭绻皇悄?，
那你是誰？”他問?！拔沂悄阍斐鰜淼牡谖鍌€答案?！彼f，“但我不是終點。
”警報聲戛然而止。五個培養(yǎng)艙的門同時開啟，液體傾瀉而出，五具身體緩緩坐起。
她們一模一樣，卻又各不相同。有的眼神憤怒，有的滿臉淚水，有的面無表情，
有的嘴角含笑。而最中間的那個，正是最初蘇醒的她?！澳氵x哪一個？”她問。
季博達站在原地，無法動彈。他曾經(jīng)以為，只要找到她，就能彌補遺憾?？涩F(xiàn)在，
他終于明白——真正需要復活的，不是柳如煙。而是他自己。而當他終于準備好面對真相時，
卻發(fā)現(xiàn)，連這份真相，也可能是假的。因為在那些蘇醒的女孩中，有一個，
正握著他三年前親手為她戴上的銀色戒指——那是他在現(xiàn)實中早已丟失的東西。那一刻，
他終于意識到一件事：她不僅回來了。她，還一直在看著他。
季博達站在五具蘇醒的身體之間，呼吸急促，目光游移。她們的眼神各異，
卻都帶著某種審視與等待。最中間的女孩緩緩起身，赤腳踩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朝他伸出手。
“你選哪一個？”這句話像一根針，刺入他心臟深處。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女孩輕輕一笑，轉(zhuǎn)身走向培養(yǎng)艙邊緣，指尖拂過金屬扶手，像是撫摸一段塵封的回憶。
“別怕?！彼p聲說，“這次，換我來救你?！逼渌木呱眢w也緩緩站起，
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有的低泣，有的沉默，有的眼神里藏著恨意。她們不再只是克隆體，
而是承載著不同命運的柳如煙。季博達的心跳得厲害，仿佛有無數(shù)雙手在拉扯他的靈魂。
“等等……”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你們到底……是誰？”“我們是你創(chuàng)造的五個答案。
”她回眸，眼神溫柔，“但我們都不是終點?！奔静┻_踉蹌了一下，靠在實驗臺上，
手指緊緊扣住臺面。冷金屬的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些?！拔也幻靼住瓰槭裁磿@樣？
”“因為你一直在逃避?！彼叩剿媲?，仰頭看著他，“你以為只要復制她的身體，
就能讓她回來。可你忘了，真正的‘她’，不只是記憶和樣貌?！奔静┻_閉上眼，喉嚨發(fā)緊。
“那我該怎么辦？”他低聲問?！白屗嬲?，活過來?！痹捯袈湎碌囊凰查g，
所有女孩的身影開始模糊，如同被風吹散的霧氣。她們逐漸淡去，只留下最中央的那個。
她靜靜地看著他，眼神柔軟?！拔沂堑谝粋€?！彼f，“也是唯一一個，
愿意再給你一次機會的人?！奔静┻_睜開眼，發(fā)現(xiàn)整個實驗室只剩下了她。
其余四個培養(yǎng)艙已關閉，燈光暗淡，警報聲徹底消失。他深吸一口氣，走上前，
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溫熱，不像剛從液體中醒來的人?！澳氵€好嗎？”他問。
她點點頭，嘴角微微揚起：“我很好。只是……有點餓?！奔静┻_怔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
那是他三十年來，第一次笑得這么輕松。“走吧?！彼f，“我?guī)闳コ渣c東西?！彼c頭，
跟在他身后，腳步還有些不穩(wěn)，但每一步都踏得很堅定。他們穿過長長的走廊，
走出實驗室的大門，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巴饷娴氖澜纭娴暮艽髥?？
”她仰頭問他?！氨饶阆氲倪€要大?！彼卮?。“我想去看看?！奔静┻_看了她一眼，
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用了記憶植入技術(shù)，讓她以為他是那個18歲的少年，
而不是如今白發(fā)蒼蒼的老者?？伤难凵瘢逦?，仿佛能看穿一切?！艾F(xiàn)在還不行。
”他說，“你還不能接觸太多信息，否則會影響你的恢復?！彼櫭迹骸盎謴?？我生病了嗎？
”“你……曾經(jīng)出過一場事故?！彼D了頓，語氣放柔，“但沒關系，我已經(jīng)把你救回來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輕輕點頭：“我相信你?！奔静┻_的心猛地一顫。她相信他。
就像當年一樣。他們走進一間安靜的小餐廳，落地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行人穿梭，
車流不息。城市依舊喧囂，而他終于把她帶回來了。她坐在窗邊，好奇地打量四周，
眼睛亮晶晶的，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拔矣浀谩覀円郧俺磉@里?！彼鋈徽f。
季博達一愣：“你記得？”“嗯。”她點點頭，“你說這里的蛋包飯最好吃，
還總是搶我的番茄醬?！彼念^一震。這不對勁。他明明沒有讓她回憶這段過往，
記憶植入的內(nèi)容里也沒有這個片段。“你怎么會記得這些？”他試探性地問。
“因為我就是記得啊?！彼犷^看他，一臉天真，“難道你不記得了嗎？
”季博達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當然記得。那是他們高中時的事了。那時候，他還是個少年，
而她，也是?！澳恪遣皇歉杏X哪里不舒服？”他試探地問?！皼]有啊?！彼χ鴵u頭，
“我只是覺得……很幸福?！彼皖^看著桌上的餐具，指尖輕輕摩挲著叉子，
仿佛在確認什么?！澳阒绬?？”她忽然抬頭，“我總覺得，我不是第一次醒來。
”季博達的手指微微收緊。“什么意思？”“我說不清?！彼櫭?，“但我能感覺到，
好像……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奔静┻_的心跳漏了一拍?！澳闶恰趲状危?/p>
”她望著他，眼神認真又困惑?！拔也恢馈５抑?，每一次你都在這里等我，
每次你都說：‘你還記得我嗎？’”她輕輕一笑：“可我每次都記不起你，
直到你告訴我——你會救我?！奔静┻_的臉色變得蒼白。她繼續(xù)說：“所以這一次，
我不想再忘記了?！彼斐鍪郑p輕貼在他的臉頰上，指尖微涼，卻讓他的心劇烈顫抖起來。
“季博達?！彼p聲喚他的名字，“這一次，讓我記住你，好嗎？”季博達喉結(jié)滾動，
想說什么，卻被她接下來的話堵住了口?！耙驗椤覑勰?。”那一刻，他幾乎要落淚。
他努力控制情緒，輕輕握住她的手?！昂谩！彼f，“這一次，我們一起記住彼此。
”餐廳外，夕陽西下，余暉灑滿整條街道。風輕輕吹過，掀起了她的發(fā)絲，
也吹亂了他的心跳。他終于把她帶回來了?？墒牵瑸槭裁此龝浀媚切┍静辉摯嬖诘挠洃?？
為什么她的眼神，總像是在看著另一個他？季博達望著她，心底升起一絲不安。
但他沒有說出口。因為他害怕，一旦說出來，這份幸福就會破碎。而她，
也許就再也回不來了。于是他只是握緊她的手，輕聲說：“我們回家吧。
”季博達牽著她的手走出餐廳，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她走在他身邊，
腳步輕快卻帶著一絲試探的遲疑，仿佛剛從一場漫長的夢中醒來?！拔覀冋娴摹丶伊藛?？
”她仰頭看他，眼神里藏著說不清的情緒。他點點頭，聲音溫柔：“是，家?！币股珴u深，
街道上的霓虹一盞接一盞亮起，像是為他們鋪就的一條歸途。季博達的心跳依舊有些亂，
她記得那些本不該存在的記憶，那雙眼睛仿佛能穿透時間，看到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執(zhí)念。
回到公寓后，他輕輕推開實驗室的門，五間培養(yǎng)艙靜靜地佇立在燈光下，
像五個等待被喚醒的答案。她站在門口，望著那些冰冷的金屬裝置，眉頭微微皺起，
“還有其他人嗎？”季博達頓了頓，低聲說：“她們……也和你一樣，
是我努力想要救回的一部分?！彼龥]有追問，只是輕輕地走進去，走到第一個培養(yǎng)艙前，
指尖貼上玻璃，目光沉靜而柔軟?！拔蚁肟纯此齻??！彼f。季博達看著她，沉默片刻，
最終還是按下了啟動鍵。綠燈依次亮起，五個身影緩緩蘇醒。她們睜開眼的那一刻，
空氣仿佛凝固了。不同年齡的柳如煙陸續(xù)坐起身，有的眼神清澈如少女，
有的眉宇間沉淀著歲月的溫柔，還有的帶著幾分疏離與冷淡。她們彼此對視，
短暫的錯愕之后，竟都沒有驚慌，反而露出一種奇異的理解與默契。“原來……我們都來了。
”十八歲的她率先開口，語氣里帶著興奮，“我們一起活著了?！比畾q的她微笑著點頭，
“是啊，終于能一起面對他了?！奔静┻_站在一旁，心跳加快，
他不知道這樣的場面是否在他的掌控之中。女孩們紛紛走出培養(yǎng)艙，赤腳踩在地板上，
各自尋找屬于自己的衣物和空間。她們開始交談、笑鬧，像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又像是彼此熟悉卻又陌生的鏡像。“你喜歡吃蛋包飯吧？”十八歲的她拉著季博達的手，
眼中閃爍著光，“我記得你說過最好吃的那家就在學校旁邊。”“你現(xiàn)在還那么愛吃甜食？
”二十八歲的她接過話頭，輕輕推了她一把，“小心蛀牙?！薄澳銈儍蓚€別搶我。
”四十歲的她坐在沙發(fā)上，嘴角含笑，“讓他先休息一會兒?！奔静┻_怔怔地看著她們，
心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他曾以為，只要復制出她的身體，就能找回那個逝去的靈魂。
可現(xiàn)在，五個不同的她站在這里，每一個都擁有獨立的記憶片段、性格特質(zhì)，甚至情感深度。
她們不是復制體，而是真實存在的另一種可能。最初幾天，她們相處得很好，互相照顧，
彼此包容。十八歲的她活潑開朗，總是拉著大家做游戲；三十歲的她細心體貼，
會為每個人泡一杯熱茶；四十歲的她成熟穩(wěn)重，
常常用溫和的語氣化解小沖突；五十歲的她則更像一個傾聽者，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發(fā)生。
但隨著時間推移，微妙的變化悄然浮現(xiàn)。某天清晨，
十八歲的她穿著一件淺藍色連衣裙跑到客廳，開心地拉著季博達的手說：“今天天氣這么好，
我們出去玩吧！”她話音剛落，三十八歲的她端著一杯熱牛奶走來，
淡淡地說：“季博達昨晚熬夜整理數(shù)據(jù)，今天需要休息?！笔藲q的她嘟起嘴，
不滿地看向季博達，“你就聽她的嗎？”季博達苦笑了一下，“她說得對，我確實有點累。
”十八歲的她不高興地松開他的手，轉(zhuǎn)身跑進房間，重重關上了門。那一瞬間，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八€小?！比藲q的她放下杯子，語氣平靜，“不懂事。
”二十五歲的她坐在角落，默默看了她們一眼，什么也沒說。晚餐時分，
二十八歲的她精心準備了一桌飯菜，特意做了季博達最愛吃的紅燒排骨。她站在廚房門口，
臉上帶著期待的笑容，等他回來。可當季博達推開家門，迎接他的是四十八歲的她，
手里端著一杯溫熱的枸杞茶?！澳阕罱卟缓茫赛c這個安神。”她將茶遞過去，
語氣柔和，“坐下歇會兒吧。”季博達接過茶，正想說什么，
忽然瞥見廚房門口站著的二十八歲的她，笑容僵在臉上。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她低聲說，聲音里透著委屈?！皼]關系。
”季博達趕緊放下茶杯，走向廚房，“這頓飯看起來很好吃，我很期待?！彼c點頭，
勉強笑了笑，轉(zhuǎn)身繼續(xù)忙碌。可那一晚，她一句話都沒再說。夜深人靜時，
季博達坐在陽臺上，望著滿天星斗，心中隱隱不安。他知道，這場實驗早已超出了他的預期。
她們不僅僅是克隆體，她們是完整的生命，擁有自己的情感、判斷、欲望。她們愛他，
就像真正的柳如煙曾愛過他那樣?？墒?，他也明白，這種愛，并不能永遠和平共存。
“你還不睡？”身后傳來聲音。他回頭，看見五十四歲的她靠在門邊，披著一件舊毛衣，
神情安靜。“你在擔心什么？”她問。季博達沒有回答。她走到他身邊，輕輕坐下，
“你以為，讓我們同時存在，就能彌補你失去她的遺憾。可你知道嗎？我們每一個人，
都是她的一部分，但我們也都有自己的心。”季博達閉上眼，手指輕輕摩挲著陽臺的欄桿。
“我知道。”他說，“我只是……不想再失去她了?！薄翱赡阋呀?jīng)失去了。”她輕聲說，
“現(xiàn)在的我們，不是過去的她，也不是未來的她，而是……你創(chuàng)造出來的她。
”季博達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如果有一天，你們?nèi)茧x開了我，我會怎么辦？
”她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那只手溫暖而堅定。“別怕。”她說，“這一次，
換我們來愛你?！边h處傳來鐘樓的報時聲，夜風輕輕吹過，帶走了最后一絲溫度。
季博達低頭看著她，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頭發(fā)不知何時已經(jīng)白了一縷。他張了張口，
正想說什么——她卻突然抬起頭，直視著他，眼神清亮而深邃。“你有沒有想過，
”她輕聲問，“為什么我們都能記得你？”季博達的心猛地一顫。她的眼神，
像極了那天她在餐廳里說“我愛你”時的樣子。像極了一個真正的人，
在試圖理解另一個真正的人。季博達望著五十四歲的她，那縷白發(fā)在月光下泛著銀色的微光。
他想說什么，卻終究沒有開口。夜風從陽臺吹過，帶起她毛衣的一角，
也吹亂了他心里最柔軟的那一塊角落?！澳阌袥]有想過，”她的聲音很輕，
卻像是穿透了三十年前的雨聲，“為什么我們都能記得你？”這句話像是一枚石子，
投入了他平靜多年的湖心。他的手微微一顫，正要回答，卻聽見身后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
是實驗室。他們幾乎是同時沖回房間。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二十八歲的柳如煙，她站在鏡子前，
眼神空洞而震驚。鏡中映出季博達的模樣——不再是那個十八歲的少年，
而是滿頭白發(fā)、眼角布滿皺紋的五十歲男人。警報聲突然響起，尖銳刺耳。
“不……”季博達低聲呢喃，快步走上前，試圖遮住那面鏡子。但已經(jīng)太遲了。
記憶芯片開始發(fā)出急促的嗡鳴，仿佛在抗議這場突兀的記憶斷裂。
其他幾個培養(yǎng)艙也開始閃爍紅光，五個柳如煙的臉色幾乎在同一時間變了?！斑@是怎么回事？
”十八歲的她驚恐地后退一步，“你不是……你說過……你是我們的季博達?。?/p>
”“你們……都冷靜點！”季博達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伸手去觸碰最近的一個控制臺，
試圖重啟視覺干擾系統(tǒng)?？上到y(tǒng)已經(jīng)徹底失靈?！澳泸_了我們。
”三十八歲的她冷冷地看著他，目光像一把刀，將他藏了半輩子的秘密剖開，
“你以為讓我們同時存在，就能彌補你失去的那個她？可你連真實的樣子都不敢給我們看。
”“我不是……我只是不想讓你們受傷?！奔静┻_的手指在控制臺上快速滑動，
但所有的參數(shù)都在崩潰邊緣跳動，像是失控的心跳。二十五歲的她緩緩走到他面前，
眼中帶著復雜的情緒：“所以，你讓我們以為你還年輕，讓我們相信我們回到了過去，對嗎？
”季博達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說不出話來?！拔覄偛趴吹侥愕陌装l(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