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換魂當(dāng)鋪的掌柜。[只要你肯付出代價,我便能讓你與任何人換魂七日。
]我看著面前眼眶無珠的男人。[我愿只當(dāng)她七日的丈夫,不論代價][契約若成,
七日后我將收走你的心肝脾肺腎,你可愿意?][我愿意。]又是一個癡情兒,
見得多了也便無感了。只是我從未想到他口中的那個人竟然是我!我手中的朱砂筆懸在半空,
墨汁滴落在契約上,暈開一片刺目的紅。"你說...要換魂的人是我?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男人空洞的眼眶對著我,嘴角卻揚起溫柔的弧度:"掌柜的,
我聞得出你身上沉水香的味道。三年前你收走我眼睛時,就是這個香氣。
"記憶猛然撕裂開來。那年清明雨夜,有個書生捧著潰爛的雙眼來當(dāng)鋪,
說要換給染了瘟疫的娘子。當(dāng)時他眼角滲著血,卻笑著說娘子怕黑。
"你娘子她...""去年臘月走的。"他解開青布包袱,里面整整齊齊包著五只瓷罐,
"所以我集齊了心肝脾肺腎,來換你七日光陰。"瓷罐在柜臺上擺成梅花狀,
月光照得它們瑩瑩發(fā)亮。我突然想起契約簿第三百二十四條:若客人自備五臟,
當(dāng)鋪須以雙倍時辰相贈。"十四天。"我扯過他的手按在契約上,
"但你會...""我知道。"他指尖劃過我腕間冰涼的銀鐲子,
"那晚你戴著這個鐲子接了我的眼睛,叮當(dāng)聲像極了娘子幼時編的風(fēng)鈴。
"朱砂紋路突然暴起紅光,我眼前天旋地轉(zhuǎn)。再睜眼時,看見"自己"站在柜臺后,
而掌心正靜靜躺著兩枚渾圓的琉璃珠——那是三年前我親手從他眼眶里取出的眼睛。
"原來掌柜的睫毛這么長。"他用著我的身體輕笑,銀鐲隨著動作脆響,"現(xiàn)在,
能帶我去看看你生活的模樣嗎?"我摸上自己空洞的眼眶,
突然明白那些客人為何甘愿獻祭一切。當(dāng)鋪深處傳來古老的更漏聲,十四滴,
正好是曇花綻放的時長。十四滴更漏聲里,我牽著他的手,第一次走出了當(dāng)鋪。
夜風(fēng)拂過面頰,帶著久違的濕潤與涼意。
他——現(xiàn)在是我的模樣——指尖輕輕摩挲著我的手腕,
低聲道:“你平時……都是這樣走路的嗎?”我怔了怔,忽然意識到,原來他看不見?!班拧?/p>
”我應(yīng)了一聲,又想起他此刻用的是我的眼睛,便問:“你……能看見了?”他低笑:“能,
只是不習(xí)慣?!彼D了頓,聲音輕得幾乎融進風(fēng)里,“原來你眼中的世界,是這樣的。
”我沉默。他忽然停下腳步,指尖撫上我的臉,觸到凹陷的眼眶時微微一頓,
而后緩緩描摹著我的輪廓?!澳惚任蚁胂蟮摹??!蔽亦托σ宦暎骸爱?dāng)鋪掌柜,
不見天日,能胖到哪兒去?”他搖頭,忽然握住我的手,
按在他的心口——那是我現(xiàn)在的心跳?!翱赡氵@里,比我想象的要熱。”我猛地抽回手,
喉嚨發(fā)緊。他不再多言,只是牽著我繼續(xù)向前走。夜市的燈火漸近,人聲喧嚷,
我下意識地想要后退——百年來,我從未真正踏入過人間。可他卻攥緊了我的手指,
低聲道:“別怕?!薄嗫尚?,一個凡人,竟對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當(dāng)鋪掌柜說“別怕”。
可我卻真的停下了退縮的腳步。遠處,糖炒栗子的甜香飄來,他忽然側(cè)頭問我:“想吃嗎?
”我愣住。“你……怎么知道?”他笑了,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心口:“這里告訴我的。
”我沉默片刻,忽然意識到——這具身體里,殘留著他的執(zhí)念、他的記憶、他的……感情。
原來,他早就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記住了我的一切。更漏聲又響了一滴。十三天。
(十三)他買了一包糖炒栗子,剝開一顆,遞到我唇邊。我下意識地張口,
溫?zé)岬奶鹣阍谏嗉饣_,酥糯得幾乎讓我眼眶發(fā)酸——如果我還擁有眼睛的話。"甜嗎?
"他問。"……甜。"他低笑,又剝了一顆,這次卻放進了自己嘴里。
"原來用你的身體嘗味道,是這樣的感覺。"他頓了頓,"比我想象的……更苦一點。
"我怔住。他伸手撫上自己的唇角——那本是我的唇角——輕聲道:"你很久沒真正笑過了,
是不是?"我沉默。當(dāng)鋪掌柜不需要笑。我們只需要計算代價,收取典當(dāng),
冷眼旁觀世人的癡妄。可此刻,我卻忽然想起三百年前,我也是個凡人。
那時候的我……會笑嗎?夜風(fēng)漸涼,他忽然解下外袍披在我肩上。我下意識地攏緊衣襟,
布料上還殘留著他——或者說,此刻的"我"——身上的溫度。"接下來想去哪兒?"他問。
我張了張口,還未回答,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人群慌亂散開,幾個孩童尖叫著跑過,
其中一個瘦小的女孩被撞倒在地,手中的風(fēng)車摔得粉碎。我僵在原地?!秋L(fēng)車,
是三色的。和他娘子生前最后做的那只,一模一樣。他的身體也明顯一震,
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我的手腕。"……要去看看嗎?"我低聲問。他沉默了很久,
終于松開手,搖了搖頭。"她已經(jīng)不在了。"他輕聲道,"而我現(xiàn)在……只想看著你。
"更漏聲又響了一滴。十二天。(十二)我?guī)е哌M一家茶樓。店小二看見"我"的臉,
立刻堆著笑引我們上二樓雅座——原來平日里,我在凡人眼中是這樣的存在。"掌柜的常來?
"他學(xué)著我的樣子撫過青瓷茶盞。"收債罷了。"我下意識摸向腰間契約簿,
卻觸到空蕩蕩的衣帶。這才想起現(xiàn)在是他的身體。他忽然按住我的手。
茶湯映著那雙本該屬于我的眼睛,漾開細碎的光。"今天不辦公務(wù)。"他指尖沾了茶水,
在桌上畫了朵歪斜的梅花,"教我煮茶吧?我娘子總說我煮的像湯藥。
"我看著他生澀地擺弄茶筅,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個雪夜。有個書生跪在當(dāng)鋪前,
說要典當(dāng)味覺換妻子病愈。我收下契約時,他最后喝的那盞茶,苦得連我都皺眉。
"你放太多茶葉了。"我握住他的手腕。他忽然反手扣住我的手指:"碰到你的時候,
契約會發(fā)燙。"我猛地抽回手。他鎖骨下方確實浮現(xiàn)出朱砂咒印——那是違契的警告。
"別做多余的事。"我壓低聲音,"除非你想魂飛魄散。"窗外飄來琵琶聲,
他忽然笑了:"原來你慌張時,耳垂會紅。"我拂袖而起,卻被他拽住衣角。
他仰著臉的樣子,莫名像那只摔碎風(fēng)車的小女孩。"再坐一會兒。"他輕聲說,
"就當(dāng)...是我想任性這最后一次。"更漏聲穿過長街。十一天。(十一)深夜回當(dāng)鋪時,
檐角銅鈴無風(fēng)自動。我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擋在身后——有生魂擅闖了禁地。
柜臺上的青燈倏地燃起幽綠火焰,照出地上蜿蜒的血跡。
一個渾身是傷的女子匍匐在契約柜前,手里緊攥著半張燒焦的婚書。
"求掌柜…讓我回到大婚那日…"她咳著血,指甲摳進地縫,
"只要再見他一面…"我瞇起眼。這女子命線已斷,分明是頭七的回魂夜偷跑出來的。
"陰陽有別。"我冷聲道,"你的代價呢?"她顫抖著扯開衣襟,
心口處竟嵌著枚金釵:"剜…剜我的心頭血…"身后的他突然上前一步。我急忙去攔,
卻見他蹲下身,用我的袖子輕輕擦去女子臉上的血:"別怕,我們掌柜心軟。
"我氣結(jié)——這具身體里裝的到底是誰的魂?
女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您…您身上有他的氣息!"她渙散的瞳孔驟縮,"三年前上元夜,
是不是您替我夫君…"我猛地揮袖,一陣陰風(fēng)將女子卷出當(dāng)鋪。銅鈴叮當(dāng)亂響,
契約柜最底層的抽屜突然自動彈開——那里封存著所有未完成的癡愿。
他望著抽屜里泛光的鱗粉出神:"原來當(dāng)鋪也會留遺憾?""那是夢蝶的殘翅。
"我重重合上抽屜,"百年前有個書生,想用余生換妻子一場美夢。""后來呢?
""后來他妻子醒了。"我掐滅青燈,"發(fā)現(xiàn)丈夫變成蝴蝶死在了枕邊。"黑暗里,
他的呼吸忽然靠近:"那你呢?你的遺憾…"銅鈴?fù)蝗化偪駬u響。子時到了。十天。
(十)銅鈴還在震顫,他卻忽然伸手,指尖觸到我的眉心。"你這里……有一道疤。
"我猛地偏頭躲開。那道疤是三百年前的天雷刑印,罰我私改凡人命數(shù)。
可我不記得這副身體能被肉眼凡胎看見舊傷。"怎么弄的?"他追問。"與你無關(guān)。
"我轉(zhuǎn)身去點柜臺上的白燭,火苗卻突然竄起三尺高——燭芯里纏著一根銀發(fā)。
是那個回魂女子的。他忽然從背后環(huán)住我,下巴抵在我肩頭:"你明明能幫她。
"燭火映在契約柜的銅鎖上,晃出我們交疊的影子。多么荒唐,此刻我的身體被他占著,
卻反過來被他擁抱。"當(dāng)鋪規(guī)矩,不接死人生意。"我掙開他,"除非……""除非什么?
"我冷笑:"除非她愿意魂飛魄散。"他突然扳過我的臉,拇指按在那道疤上。
這個動作太熟悉,熟悉得讓我渾身發(fā)冷——三百年前那個雨夜,
也有人這樣捧著我的臉說"別怕"。"你哭過。"他盯著我的眼睛說。燭火爆了個燈花。
我這才驚覺臉頰冰涼——是他的身體在流淚。"……是你的眼睛在哭。"我狼狽地抹臉,
"這具肉身記得你娘子。"他搖頭,忽然吻在我眼瞼上:"是我的魂魄在疼。"銅鈴驟停。
九天。(九)晨霧漫進當(dāng)鋪時,我發(fā)現(xiàn)他在整理契約簿。"別動那些。"我扣住他的手腕,
卻被他反手握住。羊皮卷從案幾滾落,
展開一條長長的名單——所有典當(dāng)過"愛情"的名字都在泛著淡粉色。
"原來掌柜的會做記號?"他指尖點在一個朱砂圈住的名字上,那是我三百年前的筆跡。
我奪回卷軸冷笑:"方便討債而已。"銅壺滴漏突然發(fā)出異響,第八天的水紋尚未浮現(xiàn),
第七天的刻痕卻開始倒流。我猛地掀開壺蓋——水里沉著半枚孔雀膽。"你換了我的更漏?
"他正用我的身體倚著窗欞吃枇杷,聞言吐出幾粒籽:"多偷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