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媒妁驚變梧桐葉撲棱棱砸在窗紙上時，我猛地睜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熟悉的雕花拔步床，熟悉的月白帷帳，還有窗外嫡姐尖利的叫嚷："我不嫁那個病秧子！
我要嫁顧清林！"喉間還殘留著前世毒酒的腥甜，
我扯下繡著并蒂蓮的帳子——這是前世我為顧清林準備的婚床，如今卻要見證嫡姐的算計。
銅鏡里映出張蒼白的臉，眼角還留著昨夜抄經時跌落的燭淚痕跡，腕間露出半截淡青疤痕，
那是替顧清林磨墨時被硯臺砸的。"砰"的一聲，茶盞碎裂聲從花廳傳來。
我抓起帕子掩住顫抖的指尖，聽見縣里夫子諂媚的笑："林老爺，
顧公子的《安民策》必中三甲！此子前途無量啊！"父親捋著胡子看向嫡姐，
她卻突然將茶盞砸向廊柱，琥珀色的茶水在湖藍錦緞上洇成狼狽的漬。"女兒聽聞，
"嫡姐的鎏金護甲劃過紅木桌沿，發(fā)出刺耳的聲響，"顧公子家中有寡嫂守節(jié)，
正需賢內助操持家務。女兒愿嫁！"大夫人驚得打翻胭脂盒，
丹蔻粉撒了滿襟："你可是嫡女！怎能給窮秀才做妻？"嫡姐拽著母親往內室走，
門簾掀起時，我聽見她壓得極低的嗓音："上一世他官至三品，誥命夫人的位子本該是我的！
"指尖驟然掐進掌心，果然，她也重生了。那抹在她眼角的嫣紅胭脂，藏著與我相同的血債。
"父親，"我福身時故意讓袖口滑下寸許，露出腕間替顧清林抄《孝經》磨出的繭子，
"女兒昨夜夢見觀音大士，說顧公子命格與我...犯白虎煞。"父親捏著八字帖的手一抖，
我趁機呈上繡著金瘡藥草的絹帕："青山村蕭獵戶家有片紫花地丁，
女兒愿用嫁妝換他半畝藥田，日后也好孝敬二老。"屏風后傳來衣料摩擦聲，
是嫡姐的丫鬟綠梅。我垂眸盯著她裙角的金線——那是用我前世賣繡繃的銀子打的，
此刻正隨著她慌亂的腳步輕輕顫動。顧清林上門時，穿了身洗得泛白的月白襕衫，
腰間卻系著條簇新的湖藍汗巾。他對著父親作揖時，我看見他內襯袖口露出半朵海棠繡紋，
針腳細密處藏著縷銀絲——那是柳如煙的頭發(fā)。"學生雖貧，卻有青云之志。
"他眼底藏著前世我看不懂的輕蔑，"聽聞令嬡擅長女紅，若能娶回家中，
必能助學生...侍奉寡嫂。"嫡姐躲在廊柱后冷笑，
腕間的翡翠鐲子晃得我眼疼——那本是母親留給我的及笄禮，前世被她哭鬧著搶走時，
她還說"庶女不配戴這么好的鐲子"。"顧公子誤會了，"我故意將"寡嫂"二字咬得極重，
"家姐金枝玉葉，怎可屈居鄉(xiāng)野？倒是柳娘子..."話音未落，堂屋門"吱呀"開了道縫，
柳如煙扶著瞎眼婆婆進來，素白襦裙沾著泥點，
眼角卻含著淚："弟妹這話...是要趕我走？"顧清林猛地轉身，袖中掉出塊帕子。
我一眼認出那是前世他藏在枕下的鴛鴦繡，針腳細密處繡著"如煙"二字，
卻被他用濃墨暈染成團。他慌忙拾帕子時，指腹蹭到墨漬，在月白襕衫上留下道污痕，
像極了前世他掐我脖子時留下的指印。"海棠，"他聲音發(fā)顫，"你怎可如此刻薄？
我兄長早逝，寡嫂若改嫁，我顧家顏面何存？"嫡姐忽然從廊下走出，
金步搖撞得琉璃燈亂晃："顧公子莫急，我愿嫁你。"她指尖劃過柳如煙的肩膀，
蔻丹幾乎掐進對方皮肉，"只是這誥命夫人的位子...妹妹可莫要貪心。
"我低頭看地上的日影，算計著蕭大郎該在溪邊洗獵刀了。前世今日，
我正蹲在顧家灶前給他熬粥，沒看見柳如煙塞給顧清林的那枚玉佩，
更沒看見嫡姐藏在袖中的剪子——那是她用來剪碎我繡繃的兇器。"父親，女兒忽然想起，
"我摸出張字據放在桌上，"城西李媒婆前日作保，柳娘子娘家弟弟在賭坊欠了三十兩銀子。
若顧公子娶了家姐，這債...怕是要連累林家。"顧清林臉色驟變，
柳如煙踉蹌著扶住婆婆，指尖深深掐進對方手臂。瞎眼老人摸索著抓住我的手腕，
渾濁的眼珠轉向顧清林："清林，你可要護住你嫂子..."花廳里亂作一團時，
我悄悄退到廊下。春風卷起嫡姐的裙擺，
露出她繡著并蒂蓮的鞋底——與前世她推我下井時穿的那雙一模一樣。
遠處青山村方向傳來獵戶的號角，
我摸出藏在袖中的避子藥——這是前世顧清林磨成粉摻在補湯里的，
如今卻成了我斷情的利刃。"林姑娘。"低沉的嗓音驚得我轉身，
蕭大郎背著獵弓站在月洞門旁，皮毛坎肩上沾著幾片藥花。他抬手遞來個油紙包，
里面是兩塊用油紙仔細包著的麥芽糖："集上看見賣糖的，想著你愛甜。
"我捏著糖塊的手頓了頓，前世我從未吃過他送的糖。那時我總說"顧家婦需節(jié)儉"，
卻把嫁妝全填了顧清林的無底洞。此刻陽光落在蕭大郎犬齒旁的疤上，他耳尖微微發(fā)紅，
像極了藥田里初開的丹參花。"謝蕭大哥，"我將糖收進袖中，指尖觸到帕子里裹著的碎銀，
"明日勞煩你跑趟城西，給王屠戶送壇梨花白如何？就說...顧公子惦記著他的賭債。
"蕭大郎挑眉時，我看見他腰間別著的柴刀——那是前世他砍斷顧清林馬鞭的刀，
刀柄纏著的紅繩還是我繡繃上拆的線?；◤d里傳來大夫人的尖叫："你竟敢用巫蠱？！
"我知道，定是嫡姐在柳如煙的妝奩里發(fā)現了扎著顧清林生辰八字的布偶。
春風卷著柳絮掠過廊下，我望著蕭大郎遠去的背影，
忽然想起前世臨死前嫡姐說的話："我嫉妒你嫁給顧清林，可你看看，他心里有過你么？
"這一世，我心里也不會有他了。第二章·綠茶現形記嫡姐嫁進顧家那日，
我故意在青山村路口浣衣。喜轎路過時，喜婆掀開簾子啐道："真是克星，
嫁個獵戶還要顯擺！"我抬頭看她腕間的銀鐲子——那是用我前世當掉的金釵換的，
此刻正隨著她的動作晃出細碎的光。轎內傳來嫡姐的呵斥："閉嘴！再敢胡言，撕了你的嘴！
"我將沾著藥草香的帕子扔進轎簾："勞煩給顧公子帶句話，柳娘子的弟弟今日在城西賭坊，
贏了三十兩銀子。"話音未落，轎內傳來瓷器碎裂聲，
嫡姐的尖叫混著胭脂味撲出來："林海棠！你敢咒我！"深夜，蕭大郎背著藥簍回來，
發(fā)間沾著顧府散落的喜糖。他摸出塊油紙包著的糕點，
上面的蜜漬早已暈開："嫡小姐在祠堂跪了半日，說是沖撞了寡嫂。
"我接過糕點掰碎喂給院角的母雞，聽見遠處顧家傳來摔東西的動靜。
"蕭大哥可曾去過城西？"我擦著手進了灶間，故意將熬好的金瘡藥端得離他近些，
"王屠戶那人，最愛喝梨花白配巴豆。"蕭大郎往火塘里添柴的手頓了頓，
火光映得他眼底一片清明："今早路過時，見他抱著肚子往醫(yī)館跑，
嘴里喊著'顧清林害我'。"我低頭攪著藥罐，嘴角勾起冷笑。前世柳如煙被王屠戶家暴時，
顧清林曾說"嫁雞隨雞，她既改嫁，便該受著"，如今卻為了她的"清譽"，
親自給王屠戶下了瀉藥。這對苦命鴛鴦，倒真是情深義重。三日后，顧清林來青山村找我。
他站在藥田邊，衣擺沾著星點泥污，眼底滿是怨懟："你為何要算計煙兒？她已夠可憐了！
"我直起腰，故意將沾著泥土的手按在他月白襕衫上："顧公子弄錯了，
是令嫂的娘家弟弟自己賭錢，與我何干？"他后退半步，嫌惡地拂開衣袖："你明明知道，
王屠戶...他曾對煙兒..." "曾對她意圖不軌？"我挑眉截斷他的話，
從袖中摸出張證詞，"巧了，我這兒有李媒婆的畫押，說令嫂十五歲時就與王屠戶定了親。
顧公子，你說若是告到官府，會判誰欺君呢？"顧清林臉色煞白，伸手來奪證詞。
我側身避開，瞥見他腰間掛著的玉佩——正是前世柳如煙送他的定情物。
藥田的風卷著紫花地丁的香氣，我忽然湊近他耳邊："顧清林，你猜若圣上知道，
你為了寡嫂的'貞節(jié)'，竟縱容她與屠戶私通，會作何感想？"他踉蹌著后退，
踩斷了幾株藥草："你...你何時變得如此狠毒？"我望著他驚慌的模樣，忽然笑出聲來。
前世我替他操持家務、贍養(yǎng)公婆時，他可曾說過我半句好話？如今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他便受不了了。"清林？"柔美的嗓音從路口傳來，柳如煙扶著瞎眼婆婆走來，
素白襦裙換成了淡青紗裙，腰間系著顧清林送的汗巾。她看見我時，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卻很快紅了眼眶："弟妹，是我不好，不該勞煩你替我弟弟還債...""還債？
"我故意提高聲音，"柳娘子這話可就錯了，我與令弟素不相識，何來還債之說？
倒是顧公子，"我轉向顧清林，笑得溫婉，"昨日縣太爺還問起，
說顧公子捐了三十兩銀子給城西粥棚，真是大善舉呢。
"瞎眼婆婆摸索著抓住顧清林的手："清林，你哪來的銀子？莫不是動了給你爹看病的錢？
"顧清林臉色青白交加，柳如煙咬著唇低下頭，指尖緊緊攥著汗巾。我彎腰摘了株金瘡藥，
指尖碾著葉片道："顧公子若是缺錢，不妨來我這兒幫忙采藥，我每日付你五十文，如何？
"顧清林猛地抬頭，眼底燃著怒火："林海棠！你莫要欺人太甚！"我挑眉看他，
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馬蹄聲。蕭大郎騎著馬趕來，肩上還扛著新打的獵物，看見顧清林時，
手按上了腰間的柴刀。"林姑娘，"他翻身下馬，將一包野味遞給我，
"山下張嬸說你缺柴胡，我順帶采了些。"顧清林盯著他放在我肩頭的手，
臉色愈發(fā)難看："你...你竟與獵戶私通？！"我挑眉看他，
故意將蕭大郎送的銀鐲子晃了晃："顧公子誤會了，蕭大哥是我未來的夫君，
不日便要下聘了。"柳如煙猛地抬頭，眼底閃過嫉妒："你可是有婚約在身的！
"我輕笑出聲："哦？我與顧公子的婚約，不是早在三日前，就被令弟的賭債沖了么？
"顧清林臉色驟變，顯然想起了我讓人散布的"顧家與屠戶聯姻"的謠言。"我們走！
"他拽著柳如煙轉身就走，卻不小心撞翻了藥簍。我望著散落一地的草藥，
忽然想起前世他將我的繡繃扔進火盆時，也是這般迫不及待。蕭大郎蹲下身替我撿藥，
指尖擦過我手背："沒事吧？"我搖頭，看著顧清林狼狽的背影，忽然覺得胸口暢快了些。
春風卷著藥香襲來，蕭大郎的獵弓擦過我的發(fā)梢，他耳尖發(fā)紅，
卻又故作鎮(zhèn)定："明日...我想去你家下聘。"我捏著金瘡藥的手頓了頓，抬頭看他。
陽光穿過他犬齒旁的疤，在臉上投下小片陰影，像極了前世他替我擋住顧清林馬鞭時的模樣。
那時我躲在他身后，聞見他身上的松脂味，就知道自己安全了。"好。"我輕聲應道，
看見遠處顧家的燈籠亮起，嫡姐的尖叫混著瓷器碎裂聲傳來。這一世的誥命之爭，
才剛剛開始。第三章·珠胎暗結嫡姐大鬧顧家祠堂那日，我正在藥田教蕭大郎辨認草藥。
他握著鏟子的手比劃著，忽然指著株開小白花的植物："這是...益母草？"我忍笑搖頭，
指尖拂過葉片："這是夏枯草，治頭痛的。益母草...長這樣。"說著彎腰拔起一株，
卻不小心扭到腰。蕭大郎慌忙扔下鏟子扶住我，
掌心隔著單衣傳來灼熱的溫度："怎的這樣不小心？"他耳尖通紅，卻故作鎮(zhèn)定地咳嗽兩聲，
"等我蓋了新屋子，你便只消在屋檐下指點，莫要再彎腰了。"我望著他額角的汗珠，
忽然想起前世他掛著滿身傷從戰(zhàn)場回來，卻仍記得給我?guī)垧T的模樣。
遠處顧家方向傳來噼里啪啦的碎裂聲，夾雜著嫡姐的尖叫："你竟敢懷野種！顧清林，
你瞎了眼！"蕭大郎挑眉看向我，我拍拍手上的泥土："走，看熱鬧去。"祠堂里一片狼藉，
嫡姐的金步搖歪在香案上，頭發(fā)散亂如女鬼。她攥著柳如煙的青絲往香灰里按，
指甲劃破對方臉頰："說！孩子是誰的？是不是王屠戶的？！"柳如煙蜷在地上哭嚎，
卻不忘用手臂護住小腹——果然是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顧清林沖過去扯開嫡姐，
袖中掉出張安胎藥方。我掃了眼上面的字跡，正是城西醫(yī)館的筆跡。
嫡姐抓起藥方摔在他臉上："好個守節(jié)寡嫂！好個賢良淑德！你早與她茍合，
卻讓我嫁進來當幌子！"瞎眼婆婆摸索著撞翻燭臺，火苗瞬間舔上柳如煙的裙裾。
嫡姐趁機推了把，自己卻踉蹌著摔在顧清林腳邊："夫君救我...是她要燒了誥命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