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大哥,我就坐會兒等爸媽下工,不用倒水?!?/p>
陳建平將雞蛋放在桌子上,歪歪斜斜的朝廚房走去,“那怎么行,弟妹你大老遠的來一趟,水還是要喝一口的。”
“那大哥你腿腳不方便,還是我自己來吧。”說完桂如英就越過陳建平,自覺往廚房走去。
奇怪,桂如英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怎么好像,更冷了?
陳建平也沒再堅持,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輕聲的自言自語道,神色不太正常,
“是啊,我腿腳不方便,腿腳不方便。”
等桂如英出來時,他又神色如常,
“弟妹這會兒按理還沒下工,怎么有功夫來這兒了?”
“哦,今天下午家里出了點事,我就只上半天工,想起來一直都是你在照顧爸媽,維棠和二老也好久沒見了,這會想把爸媽接過去吃頓飯?!?/p>
桂如英說完就感覺周身有種被毒蛇窺視的不適感,躲藏在暗處,陰暗的目光在你身上巡視。
她知道應(yīng)該是自己剛才說錯話了,但具體是哪句話,她不清楚。
桂如英所在的村名為陳家村,分為第一第二兩個生產(chǎn)大隊。
陳維棠就是第二大隊的計分員,兩個大隊所負責的生產(chǎn)區(qū)域不同。
加上陳維棠父母在村東頭,陳維棠建房子時卻選擇在村西頭,差不多橫跨整個村子。
因此不是刻意見面的話,一般陳維棠也見不到二老。
“我照顧爸媽?”陳建平嘴角勾起一個笑,“弟妹怕是說笑了。我是個累贅,是個包袱,這么大年紀了還拖累爸媽,一點用沒有,怎么會是照顧爸媽呢?”
桂如英這下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但她此時說什么你陪伴了爸媽之類的話,都會被堵回來。
原來一直害怕和這個大哥獨處,是因為大哥因為身體殘疾,造成了心理畸形。
有一位作家說過,殘疾,其最危險的一面,就是太渴望被社會承認了,乃至太渴望被世界承認了,渴望之下又走進殘疾。
但又不能不說,不說就是承認他是累贅,她只要說一些平常的客套話,就不會被認為是特殊的,不會被重點關(guān)注。
就跟有些人只是和瘋子或者殺人犯在人群中對上了眼,那一瞬間就像藍牙自動連接,你成為特殊對象,就危險了。
“大哥哪里的話,有大哥陪在爸媽身邊,爸媽才高興呢,哪個做父母的,不一樣兒女常伴左右?!?/p>
陳建平也笑了,“弟妹說得也對?!?/p>
桂如英感受到對方的興致缺缺,頓時放下心來。感受著令人窒息的安靜。
桂如英對這個大哥上輩子倒是沒多少印象,只記得她五十多歲的時候,公公婆婆就死了,葬禮上大哥也沒流滴眼淚,后來他怎么生活的,她就不清楚了。
畢竟她那時也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維棠最近怎么樣,你們小兩口沒鬧啥矛盾吧?”陳建平又主動開了口。
“哦,我和維棠挺好的啊,就是他讓我今天只上半天工的嘞。”
“挺好的?是嘛,那就好?!标惤ㄆ阶旖锹冻鲆粋€意義不明的笑。
桂如英如果沒看錯的話,那是譏笑?
什么意思?桂如英腦子飛速運轉(zhuǎn)著,難道這大哥知道些什么?知道陳維棠找小三?
很有可能,畢竟身體有殘缺的人,觀察感知能力特別強。說不定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什么貓膩。
桂如英感覺惡心,果然是一家人,包庇著自己的弟弟。
時間倒回幾個小時前,陳維棠出門后先是裝模作樣的去地里轉(zhuǎn)了一圈,然后留下暗號,去老地方等著周蓉柳。
這是一個破爛得隨時都要倒塌的破廟,不知道是哪年修建的了,估計盤古小時候在這里邊躲過雨。
這個時代的人都比較信鬼神,廟經(jīng)過幾十上百年的風吹雨打,加上沒什么香火,破敗的更加嚴重。
一到夜晚風大時,這個窗口進去的風從那個窗口出來,鬼哭狼嚎,以前蓋在菩薩頭上的紅布,被綁在了破爛的窗戶上,一吹風紅色布條就在風里跳舞。
后來里面的兩個菩薩又被哪個殺千刀的抱出來放在廟門口,更嚇人了。
從此誰路過這個廟,都恨不得長八條腿,夜晚更是。
因此,這個無人光顧的破廟,就成了陳維棠和周蓉柳的小窩,從沒被發(fā)現(xiàn)過。
也不是沒露出過破綻,桂如英家里給她寄的好東西,絕大部分桂如英都沒見過,陳維棠取來后就先放到這里,把好東西都先挑出來,剩下不咋樣的,才帶回家。
有時候路過的人聞到這破敗不堪,早就無人供奉的廟里,居然傳出了沁人心脾的香味,嚇得拔腿就跑。
還有沒來得及收拾的包裝袋,在狂風呼嘯時發(fā)出“嚓嚓”作響的聲音,更是平添了幾分恐怖氣息。
沒錯,紅布是陳維棠綁在窗口的,菩薩也是他抱出去的。就是為了讓別人不敢靠近這廟。
廟里的一處視覺死角,鋪滿了稻草,稻草上再鋪個床單,就是赤膊打架的好去處。
畢竟,野戰(zhàn)更有意思。
陳維棠等了沒一會兒,一個婀娜多姿的身影就從廟的后門進來。
陳維棠連忙迎上去,
“我的小心肝兒,你可來了?!?/p>
“維棠你不知道,我今天出來有多不容易,金寶那小子非得跟著我。”周蓉柳隨口抱怨道。
陳維棠面色卻冷了幾分,
“柳兒,我說過的,別叫我維棠,我不喜歡這個名字。這是為我哥起的名字?!?/p>
陳維棠討厭維棠這兩個字。
“維”為維護,維系,“棠”代指兄弟情,暗含“一生守護兄長”之意。
周蓉柳連忙抱住他,輕聲細語,
“哎呀,對不起陳郎,人家忘了嘛,太想見你了,以至于什么都忘了?!闭f著還眨巴著水潤的大眼睛。
周蓉柳長得確實好看,歲月并沒有奪去她的美,反而是褪去了青澀,變得更加成熟有韻味,像一顆飽滿多汁的水蜜桃。
美人在懷,陳維棠也不計較了。
陳維棠看著眼前人嬌憨的模樣,思緒不由得飄到了以前。
那時剛得知桂如英懷孕,他感覺一切都塵埃落定,等桂如英生下孩子后,他就再沒有顧忌了。
他怕桂如英家里給她寫信的內(nèi)容不利于他,于是便以桂如英剛懷孕,不宜奔波為由,自己去縣城幫她取信。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周蓉柳。15歲的周蓉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