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觸怒龍顏，我家被滿門抄斬那日，他親手監(jiān)斬我父親，卻求一圣旨將我強娶回攝政王府。
紅燭高燒的喜堂上，他掐著我的下巴冷聲說：“王妃，你應(yīng)該特別恨我吧?！?紅燭高燒，
燭芯突然爆裂，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我驚得一顫，手中絞緊的喜帕上，
金線繡的雙喜字在燭光下扭曲變形，宛如猙獰的鬼臉。三更梆子聲穿透雕花木門，
在空蕩的新房里回蕩。我攥著嫁衣的手心早已沁出冷汗，濕透了袖口繁復(fù)的云紋刺繡。門外，
腳步聲由遠及近，像毒蛇吐信般蜿蜒而來，每一步都踩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
“吱呀——”門開了。我垂著頭，視線里出現(xiàn)一雙玄色錦靴，鞋尖沾著夜露，
在紅毯上洇出深色痕跡。喜秤冰涼的觸感抵在下巴，挑起喜帕的力道不容抗拒。抬頭剎那，
我撞進一雙淬了冰的眼睛。蕭硯辭居高臨下地看我，
燭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他指尖掠過我的下巴，激起一陣戰(zhàn)栗，
聲音裹著臘月的寒風：“怕什么？不過是換個地方當金絲雀?！蔽乙Ьo下唇，
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腰間那柄從不離身的玄鐵劍上。劍鞘上暗紋浮動，
隱約可見干涸的血跡。突然想起父親跪在金鑾殿上，
額頭血珠滴在青磚縫隙里的模樣——那日監(jiān)斬的，正是眼前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攝政王?！八?。
”他松開手，轉(zhuǎn)身走向書房，“本王還有奏折要批。”紅燭燃盡，蠟淚堆疊如血。
我蜷縮在婚床一角，聽著遠處更漏聲聲，直到東方泛白?；楹笕眨?/p>
王府上下對我這個“王妃”恭敬有余，親近不足。我樂得清靜，
每日只在西廂的小院里讀書繡花，避開蕭硯辭可能出現(xiàn)的一切場合。這日午后，
我循著琴聲誤入偏院。推開虛掩的朱漆門，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皬s君篡位的逆賊！
你不得好死！”嘶啞的咒罵聲刺破寂靜。我僵在門口，看見梁柱上吊著個血肉模糊的人。
蕭硯辭背對我站著，玄色衣袍下擺沾滿暗紅。他抬手，劍光如電，那人喉間綻開一道血線，
罵聲戛然而止?！翱磯蛄耍俊笔挸庌o轉(zhuǎn)身，劍尖滴血，目光落在我慘白的臉上，“滾。
”我跌坐在地，裙擺沾上黏稠的血。他皺眉，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劍，
薄唇勾起冷笑：“陳閣老的女兒，就這點膽量？”父親的名號被他這樣輕蔑地提起，
我胃里一陣翻騰。強撐著站起來，卻聽他對外面吩咐：“看好王妃，別讓她亂跑。
”原來他知道我怕，卻偏要我怕。那夜我蜷縮在被子里發(fā)抖，
窗外傳來他低沉的嗓音：“加派暗衛(wèi)，別讓今日的事傳出去?！鳖D了頓，又補了句，
“給她熬碗安神湯?！?我染了風寒，藥碗剛端到嘴邊就被苦得皺眉。
蕭硯辭突然從奏折堆里抬頭，拋來個油紙包。展開是晶瑩的蜜餞海棠，
恰是我幼時最愛的口味?！巴鯛斣踔蔽以捯粑绰?，
他已然低頭繼續(xù)批文：“你父親當年上奏時總提?！痹挸隹诓朋@覺失言，室內(nèi)霎時寂靜。
直到我咬蜜餞的輕響打破沉默，他緊握毛筆的指節(jié)才稍稍放松。我在心里暗暗的想，
說謊也不臉紅，我父親上奏怎會被他看見，那時他還是個孩子呢。我沒拆穿他，
也沒再深究他是如何得知我的喜好，如此，只要平淡的活下去就好。3初雪來得突然。
我在后花園迷了路，雪粒子打在臉上生疼。轉(zhuǎn)過假山，冷不防撞上一堵人墻。
抬頭正對上蕭硯辭微蹙的眉。他解下墨狐毛大氅裹住我，
掌心貼著我凍僵的手腕探脈：“蠢貨，冷成這樣還亂跑。
”大氅帶著他的體溫和清冷的沉水香，我一時恍惚。他忽然彎腰將我打橫抱起，
驚得我抓住他的前襟：“王、王爺！”“閉嘴?！彼蟛搅餍亲呦蛑髟?，“凍傷有你受的。
”我躲在他溫暖的大氅中，絲毫感受不到外面的寒冷，
竟然讓我有一絲想念小時候父親的懷抱，也是如此溫暖可靠。從那以后，
我鬼使神差地開始在他書房外等候。他會默許我替他磨墨，偶爾抬頭看我時，
眼底寒冰竟融成春水。有次我打翻茶盞，他伸手去接滾燙的瓷片，
指腹被燙出紅痕卻只是皺眉：“笨手笨腳的?！鄙疃骋梗以跁颗闼饺?。
困得栽倒時，感覺有人輕輕托住我的頭。朦朧中，似乎有溫軟的觸感落在額間，
伴著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4除夕那日，王府上下張燈結(jié)彩，廊下掛滿紅綢宮燈，
丫鬟們捧著金漆食盒來回穿梭，熱鬧非凡?？墒挸庌o仍獨自在書房批閱軍報，案前燭火搖曳，
映得他眉目冷峻如霜。我端著一盤剛蒸好的梅花糕，輕輕推門進去。他頭也不抬，
朱筆在奏折上勾畫，聲音淡淡：“不是讓你去前院看戲嗎？”“王爺不也在這兒？
”我把糕點放在案角，故意蹭到他的袖子，“除夕夜還看軍報，
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周江山全靠您一個人撐著。”他筆尖一頓，終于抬眼看我，
眸色深沉：“陳允禾，你膽子越來越大了?！蔽颐虼揭恍?，
伸手去抽他手里的奏折：“歇會兒吧，外頭在放煙花?！彼箾]攔我，任由我抽走公文，
反而靠向椅背，揉了揉眉心。我趁機繞到他身后，指尖按上他的太陽穴，輕輕揉著。
他僵了一瞬，卻沒推開我?！巴鯛?，您說……”我低聲道，“若是我父親還在，
今日會不會也像尋常人家一樣，一家人圍爐守歲？”屋內(nèi)靜了一瞬，
只聽得窗外隱約的爆竹聲。蕭硯辭忽然伸手扣住我的手腕，將我拉到身前。我猝不及防，
跌坐在他膝上，心跳驟然加快?！瓣愒屎??！彼ひ舻统?，帶著幾分警告，“別再亂說話，
本王能保住你已是不易?！蔽已鲱^看他，燭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
竟顯得比平日柔和許多。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唇角：“王爺，
您該多笑笑?！彼庖话担鋈坏皖^，鼻尖幾乎貼上我的。我呼吸一滯，以為他要吻我，
可他卻只是伸手從我發(fā)間取下一片不知何時落上的梅花瓣。我耳尖發(fā)燙，正想退開，
外頭卻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緊接著是漫天煙火綻放的聲音。蕭硯辭松開我，
起身推開窗。夜空中，萬千金紅流火傾瀉而下，映得整座王府恍如白晝。我站在他身側(cè)，
偷偷看他被煙火照亮的側(cè)臉，忽然覺得，這一刻的他，竟比那璀璨的煙花更讓人移不開眼。
“王爺?！蔽逸p聲喚他?！班?？”“新年安康?！彼麄?cè)眸看我，眼底映著漫天星火，良久，
低低應(yīng)了一聲：“嗯?！贝巴庋┞錈o聲，屋內(nèi)紅爐暖香。那一刻，我忽然想，
若能歲歲如今朝，該多好。5驚蟄剛過，檐角冰凌滴落第一顆春水時，蕭硯辭難得休沐一日。
我正倚在廊下喂錦鯉，忽見他一身月白常服踏進庭院，腰間玉佩在晨光中流轉(zhuǎn)著溫潤的光。
“換身素凈衣裳?！彼讣廨p叩石欄，“帶你去大相國寺?！滨庺~“撲通”散開，
濺起的水珠沾濕了我的袖口。自除夕那夜后，他待我雖仍寡言，
案頭卻總會莫名多出些小物件——有時是西市新出的胭脂，有時是夾著杏花箋的詩集。
青石板路上落滿香樟樹的新葉，馬車碾過時發(fā)出細碎的聲響。我悄悄掀開車簾，
見蕭硯辭騎馬行在前頭，春風鼓起他寬大的袖袍，像展翼的鶴。他似有所覺，忽然回首，
我慌忙放下簾子，卻聽見一聲極輕的笑。山門前的石階被春雨洗得發(fā)亮，
小沙彌引著我們穿過碑林。古柏樹下，他忽然駐足：“你父親生前最愛這棵千年柏。
”我怔怔望著樹梢新發(fā)的嫩芽，忽覺指尖一暖——他竟主動握住了我的手。
大雄寶殿內(nèi)檀香繚繞，我跪在蒲團上偷眼看他。素來不信神佛的攝政王竟也合掌垂眸，
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供案上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他忽然開口：“求了什么？
”“愿王爺…”我望著菩薩慈悲的金身，眨了眨眼，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他的手掌卻忽然貼上我的后頸，溫度透過衣料傳來：“撒謊，該罰。”6后山茶園正值新綠，
他在石亭煮茶，滾水沖開碧螺春的瞬間，整座山林的春意都凝在了白瓷盞里。